第226章 必殺

在小鬍子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蘇日一動不動，就像石化了一樣，始終舉著手裡的槍。他不是沒有動過開槍的念頭，作為這個組織的首領，他一直謹記著組織中的那條鐵律，對任何殺戮了組織成員的人，都要追殺到底。

他不能多等，只有很短暫的時間，如果蘇日趕不到，小鬍子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一瞬間，蘇日的眼睛猛然一睜，手指緊緊壓住扳機，只要他再加一絲力氣，子彈就會出膛。

「這件事，他們做的欠妥，我抱歉，而且鄭重道歉。」蘇日揮手讓其他人站到後面，他又朝前走了兩步，說：「先回來，這件事可以揭過去，下面的行動，無論要人，還是要裝備，都由我們負責。」

「是這樣嗎？」小鬍子直直的盯著孟勇：「他帶回了你們同伴的遺體，你割斷了他的繩子？是這樣嗎？」

「這件事，是孟勇做錯了。」蘇日回頭看看對方：「我們在尋根，不可能不死人。」

「先放下他！」有人緊走了幾步：「蘇日大哥很快就會來，你把他扔下去，自己也逃不掉，慎重！」

小鬍子心裏的憤怒已經無法形容，憤怒到了極點的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只是眼睛中的目光卻更駭人了。孟勇像是被兩團燃燒的火光灼燒著，牙齒格格作響，額頭時不時就滾落下幾顆豆大的汗珠。

「繩子被割斷了！」

「我，不如你……」蘇日也站了很久，望著小鬍子消失的那片黑暗，喃喃的說了一句。

小鬍子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只朝這邊看了看，就從背包里取出了繩索，在坑沿邊找地方固定。他不畏懼子彈，他要去尋找自己生死未知的夥伴。

那個叫衛天的人會不惜一切的動用所有可以動用的力量，從內地趕到藏區，給小鬍子報仇。儘管蘇日和衛天曾經聯手對付衛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蘇日還救過衛天的命。但事關小鬍子，衛天會把和蘇日的所有情分全部拋掉。

他又朝深坑下面望了一眼，漆黑一片，跳躍的綠光也暗淡了好多，什麼都看不到。自從聽到晉普阿旺下去的繩子被割斷之後，小鬍子的心裏就有一種非常不安的預感，繩子被割斷了，這本身並不代表什麼，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把人徹底困死。但是繩子斷了，卻預示著所有的後路都被切斷。

小鬍子的語氣讓孟勇沒有一絲懷疑，他知道不說實話，下一秒鐘，自己肯定會翻滾在陡峭的坡面上，一直滾落到最深處，像之前死去的兩個人一樣，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最後一次看到晉普阿旺時，對方微微瘸著的背影。這背影像是一根無形的針，在猛刺小鬍子的心，讓他的心疼的抽搐，疼的無法呼吸。

遠遠跟著他們的那些人都驚呆了，看到小鬍子要把孟勇扔下去，立即有人開始大喊，阻攔小鬍子。

「住手！住手！」

「無論阿旺是死是活，你，都不可饒恕！」小鬍子慢慢伸出另一隻手，抓著孟勇的衣領，雙腳穩穩踩住地面，腰身一沉，直接雙手把孟勇舉過頭頂。

「那你開槍！」

這個個子不高，性情暴烈的像火一樣的藏族漢子，他對友情的詮釋就是：我可以死，但你要活著。

小鬍子憋著的一股氣瞬間就鬆懈了，他用力朝前一拋，孟勇微微掙扎的身軀像是一顆被丟入了深淵的石子，劃過一道弧線，重重落在陡峭的坡面上，然後毫無阻滯的開始順著坡度翻滾下去，只有骨頭和石頭碰撞的聲音隱隱傳來。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蘇日舉著槍，對準小鬍子：「你沒有權力剝奪其他人的生命！」

「不要殺他！」蘇日看著小鬍子的舉動像是無法商量了，隨即加重了語氣：「在我們的組織中，對任何濫殺同伴的人，都會無限期的追殺到底！」

友情，是什麼？很多人都詮釋不出，因為某種友情在現今，已經絕跡了。只有小鬍子知道晉普阿旺的友情。

小鬍子不再理會他們，但是被他制服的孟勇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尤其在看到蘇日來了之後，孟勇就忍不住開始大叫，央求蘇日救命。

比如孟勇，他並沒有因為晉普阿旺冒險進入錐形坑深處帶回兩個同伴的遺體而感激，他想徹底甩脫晉普阿旺。他手下的人已經做好了撤離的準備，在晉普阿旺進入大坑之後，繩子被割斷了，晉普阿旺很難再徒手攀爬上來。

吉拉一木當時為了擴大組織的勢力，讓搜尋的範圍和力度都更強一些，吸納了很多來自各地的成員，組織的勢力確實是增強了，但這些人讓這個組織的宗旨發生了偏移，也讓成員的成分更加複雜和不純。蘇日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卻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他沒有一個領袖所具備的各方面條件。他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顆善良的心，蘇日的心太軟，手段不夠強硬，他無法很好的掌控組織，駕馭手下所有人。

蘇日已經聽人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對於一個正直的領導者來說，他自然知道這件事是自己手下的人理虧。所以聽到小鬍子的話之後，蘇日沒有馬上表態，可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時候，身旁幾個人就湊到蘇日面前，低聲的說著。

然而蘇日卻一直沒有開槍，一直到小鬍子順著繩子慢慢爬入了坑下之後，蘇日也跟著收回了自己的槍。他在沉思，身後的人都不敢說話，當蘇日停止了思考，把槍重新背到背後時，才有人試探著說：「為什麼不打死他，他殺了我們的人！」

這一瞬間，蘇日僅剩下的一隻眼睛里，彷彿也被某種情緒所感染了。他講述不出自己心裏的感受，但是無盡的黑暗中，一條孤獨的身影靜靜的站在深淵一旁，那種氛圍，就像一幅可以直擊穿透人心靈的畫卷。

「回來。」蘇日朝小鬍子揮了揮手：「有話可以慢慢說。」

這一刻，黑暗中的小鬍子，就像一尊不可戰勝的神。

「停手！」蘇日閃電一般的摘掉背上的槍，他的槍就像他的手一樣靈活，一兩秒鐘內，背上的槍已經進入了預射狀態，蘇日僅剩一隻眼睛了，但就這一隻眼睛，也是世界上絕大多數槍手無法比擬的，他依然可以射下在賀蘭山上空盤旋飛過的鷹：「你知道我的槍法！」

之前走過的那條很危險的路，蘇日手下的人已經來回趟了一遍，所以速度非常快。趕回去的人通報了情況，蘇日跟著就趕來了。當他趕到的時候，小鬍子依然站在如同懸崖岸邊的坑沿旁，一動不動。

「其他人的命是命！阿旺的命就不是命！」小鬍子不想再轉頭了，因為此時，他腦子裡全都是晉普阿旺的影子，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無數次在危急的時候，晉普阿旺挺身而上，把活下來的機會留給自己。

小鬍子舉著孟勇，又朝坑沿邊走了一步，此時此刻，只要他的手微微一松，孟勇就會順著斜坡滾落下去。

小鬍子彷彿聽不到蘇日的話，也聽不到話里的威脅，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因為孟勇這個人而導致晉普阿旺出現了意外，那麼哪怕說到天邊，他必殺孟勇。

小鬍子沒有看這些人，但是他慢慢放下了舉著孟勇的雙手。他並非畏懼，而是要當面和蘇日把事情說清楚。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小鬍子不是吃齋念佛的善人，然而即便殺人，也要有理。對於蘇日，他不能說感激，不過始終懷著一顆敬佩的心，那是個心胸和藍天一樣廣闊的漢子。

「誰的命，都是命……」

他很矛盾，也很畏懼，他不敢把真相說出來，卻又不能不說。當小鬍子的手再一次開始加力時，孟勇像是被電擊一樣的連連叫了起來。

而且他下去之後，上面的人就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響。誰都說不清楚晉普阿旺的死活。

理虧，只是蘇日不開槍的一個理由，但另一個理由，埋在他的心裏，沒有對任何人說。他對小鬍子並不算十分了解，但和千里之外的另一個人卻很熟。從過去的一些事，還有另一個人的言談中，蘇日非常清楚，如果他今天對小鬍子開了槍，那麼自己和千里之外那個人的所有交情全部都會化為煙雲。

「揭過去，怎麼揭過去？」小鬍子慢慢開始把孟勇舉過頭頂，孟勇無力的掙扎著。

「我等你來，不是為了說話。」小鬍子轉身望著蘇日：「只是告訴你，你的手下犯了不可饒恕的錯，我來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