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看到她了

「我走了。」小鬍子永遠都不會變成一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即便心裏痛，但寥寥三個字，說出了自己想說的一切。

小鬍子已經說不出話了，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無法安靜下來，先前的淚水還沒有落盡，又一波淚水如潮般涌動出來。他聽的出，那是格桑梅朵的聲音。

小鬍子覺得此刻的自己太不爭氣，不管自己如何想要控制，但眼淚總是不知不覺的往下流。他所面對的是什麼？是一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女人，還有死亡。

「神說，如果我們被殺戮和驅逐的一天真的到來，我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神所留下的一切被毀滅，那麼就讓毀滅更加徹底……」

小鬍子咬了咬牙，狠下心不再聽老趙所說的一個字，飛快的從落差邊緣這邊滑了下去。下面很混亂，光線晃來晃去，而且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石壇吸引了。小鬍子一腳踩到地面時，那些深深的痕迹就讓他感覺從腳底板躥上一股徹骨的涼氣。

她根本不在意其餘的任何人，站了兩分鐘之後，她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在比劃。這個世界上，只有小鬍子一個人能夠在任何情況下毫不費力的看懂嘉洛絨的一切手勢。因為他不是在用眼睛看，而是在用心感受。

「我的阿爸去世的很早，阿媽要幹活，要帶我。」嘉洛絨仍然在微笑，但是臉龐上已經淌落了晶瑩的淚水：「我知道，很多人都可憐我，可憐一個叫嘉洛絨的女孩，和她雙目失明的媽媽，我不需要憐憫，我只想自己活著。」

「我說，那個女人，她不是已經……」老趙有些遲疑，他見過格桑梅朵，也記得對方的語氣和嗓音。猛然聽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聲音，會讓人感覺訝異，甚至有一點怕。但是身處這個地方，怪事太多，老趙也沒時間去鑽研這些。

嘉洛絨是安靜的，但她同樣很聰慧，她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然而嘉洛絨沒有任何的恐懼和猶豫，她站在石壇的邊緣，在微笑。

隨著聲音的傳播，本來還安靜的人群逐漸騷動起來，可能各自接到了首領的指令，人群開始分散，一部分人繼續相互牽制，另外一些，則朝石壇那邊靠攏過去。雖然末世預言的具體內容已經不重要了，但他們都想知道，這個接受了末世預言伏藏的人還有沒有隱藏別的秘密。

影子的舉動更引起下面人的注意，好幾束光束一起集中過去，打到了影子的身上。影子的輪廓開始清晰，她的相貌，她的表情，她的一舉一動，都展現在所有人面前。小鬍子的心顫抖了一下，他早知道石壇上的影子是嘉洛絨，但是沒有想到對方會這樣徑直的站立在石壇的邊緣。此時此刻，無論是誰，只要抬手一槍，就可以奪走她的生命。

沒有人比小鬍子更熟悉格桑梅朵，儘管情緒很不穩定，但小鬍子還是漸漸聽出，這道聲音有一點飄渺，有一點不真實，雖然確實是格桑梅朵的聲音，卻像是經過了擱置。

「你們不要過去！」小鬍子順序就做好了決定，轉頭對老趙和多吉說了一聲。

可能很多地位不高的人無法聽出這些話究竟意味著什麼，然而包括小鬍子在內的那些長期接觸大事件的人都能分辨出，石壇上的影子是在宣揚末世預言的全文。對於朝聖者來說，這絕對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可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阻斷末世預言的傳播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了。聖器，才是根本，只要掌握聖器，其餘的一切皆是浮雲。

當小鬍子一點點接近石壇的時候，那個一直盤坐在石壇上的影子，慢慢的動了，而且她的速度越來越快，起身之後就走到了石壇的邊緣，朝這邊凝望著。

聲音又猛然一變，格桑梅朵的聲音完全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老年男人略帶沙啞且沉重的說話聲。這聲音非常陌生，小鬍子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然而隨著這聲音的不斷擴散，他像是醍醐灌頂一般，瞬間頓悟到了什麼。

他對多吉笑了笑，又看看老趙。他不知道自己出去之後，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因為對死亡降臨的那種預感越發強烈，雖然沒有明著說出來，但是這種預感時刻在困擾著小鬍子，他不想再費盡心思去阻擋死亡的到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在自己死去之前，救出嘉洛絨，讓她活著，像衛天一樣好好活著。

小鬍子看了多吉一眼，猛然間覺得這個猥瑣又怪異的老頭兒除了一顆常人看不到的心之外，竟然可以讀懂自己的心思。

但他很快就忘記了這些，沒有什麼會比石壇上的身影更重要。小鬍子儘力在不起眼的地方，隨著那些慢慢朝石壇靠攏的人向前。

小鬍子可以看到嘉洛絨的一切，他停下了腳步，望向石壇。嘉洛絨的手勢，就像是一陣陣無聲的言語，默默的傳入了小鬍子的眼帘，傳入他的神經，印入腦海。

「假如有一天，追隨神的人開始動搖，開始離去，甚或開始背叛，那就是我們的宗教將要面臨大劫之時。背叛者和異族會瓦解神所留下的一切，會把我們拋入永世沒有出路的深淵，我們的信徒會遭受非人的折磨，被驅逐，殺戮……」

小鬍子的承諾，重如山。

「我曾經答應過她。」小鬍子輕輕拿開老趙的手，把最後一滴流出的眼淚擦掉，他答應過嘉洛絨，雖然沒有當面對她說出來，卻在自己的心裏無數次的承諾過。只要他還活著，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對她有任何傷害。

「神明隕落了，而他最親近的人仍留在世間，統領著神的子民，神的信徒……」

「小向，你要幹什麼！」老趙看得出小鬍子要去做什麼事，馬上就提出了反對。他們只有三個人，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耐心的隱伏，尋找最合適的機會，對重要的敵人發動突襲。可小鬍子一旦要衝出去的話，所有的優勢就蕩然無存，會成為很多人攻擊的目標。

有的時候，想要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在自己身邊，其實不需要眼睛去看。如果這個人在自己心裏很重要，那麼就可以感覺到很多東西。即便閉上眼睛，也能看到他在慢慢朝自己這邊走來。

聲音在不斷的變幻，小鬍子眼眶中的淚水還沒有擦拭掉，他猛然就聽到了一陣讓自己感覺很熟悉很熟悉的聲音。隨著這道聲音，小鬍子彷彿瞬息之間就穿越了時空，回到了當初人流涌動的八廓街。

這是一道非常非常奇怪的聲音，小鬍子包括所有認識嘉洛絨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不能說出一個字的人，但是此時此刻，聲音從石壇上不斷的擴散出來，任何聽到這聲音的人似乎都不能立即分辨出，這是男聲還是女聲。

「小向！」老趙再一次猛的伸手拉住他，一個環境，一種心情。大大咧咧的老趙彷彿是被某種東西感染了，他看著這個一起長大的夥伴，突然覺得心裏堵的要死。小鬍子對死亡的預感在無聲無息的瀰漫，這讓老趙也萌生出了很不好的感覺，他總覺得，這會是兩個人最後一次對視。

「讓他去。」多吉在老趙身邊說：「否則，他會比死了還要難受。」

那種笑容里，又說不出的哀傷，又有說不出的幸福。她彷彿知道小鬍子來了。

所有人都像在收聽廣播一樣，傾聽著石壇上那道人影所發出的聲音。不過每個人都能察覺到其中的特殊和怪異，人影只有一個，但聲音卻在不停的變幻。

地面上巨大的圖是極大的威脅，如果這個地方還隱藏有輪眼的碎片，那麼進入圖所覆蓋的範圍的人，都會受到這種威脅的困擾。但是石壇隱隱是在這幅圖的正中心，如果想要靠近石壇，不可能不進入圖的範圍內。

這一定是察那多的聲音！隨之，小鬍子就想到，不斷變幻的聲音是在複述末世預言的內容，石壇上的人影必然是嘉洛絨無疑。隱藏在她腦海深處的種子已經完全發芽綻放，昔年察那多所留的伏藏被接收繼而覺醒。

嘉洛絨的處境變的很危險，通過這麼長時間的觀察，老趙還有小鬍子都確認，石壇上沒有其他任何人。嘉洛絨獨自爬到了石壇的頂端，現在又受到這麼多人的圍攻，她能逃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