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那些年的江湖
第001章 鷲擊長空（一）
「好說好說。」迷糊抖了抖身上的包袱，又看看身旁另一個人，說：「哥，沒別的船了，就坐這條，反正等著回家。」
「英雄他第一，好，說的好。」年輕人忍不住就大笑起來：「這個衛家的八少爺，有什麼本事？」
迷糊縮著脖子，看著年輕人，誰都不說話了，只有咕咚咕咚的喝酒聲不斷響起。老艄公的眼神一直愣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年輕人放下罈子，抹了抹嘴。
迷糊屁顛屁顛的就跳上了小船，身後的年輕人一路走著，腳步不快但是很穩，他年紀大些，自然穩重。小梭子船雖然小，不過坐兩個人還是寬裕的。老艄公掌了半輩子的船，手藝精熟，篙子一點，小船如一條輕悠悠的魚，破開水面，划向前方。
「哥，洗洗。」迷糊丟了包袱，把頭扎進旁邊的水裡，來回抖了抖。這一洗就洗掉了臉上的汗水和塵土，迷糊來勁了，直接甩掉上衣，作勢要朝水裡扎。
「還有這個。」老艄公搬出一個小罈子：「去年的新米，自家釀的酒，小哥隨意吃喝，咱們搭客，酒飯是不收錢的。」
湖裡都是野魚，見不得餌，魚鉤放下去，很快就有魚上鉤。老艄公略微有點得意，但是魚被撈上來的時候，他又有點遺憾：「湖裡很少能打到大魚了，我爹年輕的時候，能網上來十幾斤的金絲鯉。」
「那你說說看。」年輕人
「九斤九兩。」老艄公有點疑惑的看著年輕人。
「就從葦子邊走，不繞路。」年輕人眼都不睜的說了一句。
「拿飯給我。」年輕人若無其事的坐下來，對老艄公哈哈笑了笑：「付佔山怎麼的？我沒見過，叫他來試試，是頭牛，我也能把他喝趴下。」
「這個這個……」老艄公的話都被堵回嗓子了，一直過了很久，他才幹笑了一聲，有點不服輸般的說：「咱們李陵，自古多豪客，小哥從外面來，怕是不清楚。不朝遠里說，就眼下的幾個，少有人能比的……」
罈子空了，那麼一大罈子酒，此刻已經全都進了他的肚子。
清凌凌的落馬湖，一望無垠，日頭彷彿把湖水都曬溫了，小渡口只有一條梭子船，掌船的艄公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今天生意不好，他微微有些發愁。老伴的病一時半會好不了，孫子要滿周歲了，好歹得擺上幾桌，把相熟的親戚朋友都請一請，這都需要錢。
「一頓七斤？」年輕人終於第一次開口了，他的嗓子有點粗，瞥瞥手邊的酒罈子：「這一壇，總有個八九十來斤吧。」
「好嘞。」老艄公看看日頭，時間還早，恰好又到了吃飯的
「李陵山那些闊老爺們，平日里都過的什麼日子？」老艄公的眼睛有些發困，想想自己的窘迫，再想想過去聽到的傳聞，他感覺微微不是滋味。聽旁人說，李陵山的有錢人什麼都不做，每天窩在床上不起身，床頭就架著一口油鍋，想吃油條炸油條，想吃年糕炸年糕。
「不告訴你。」迷糊摸摸肚子，嘟囔道：「不是說網魚嗎，趕緊網，哥，我餓了。」
「酒錢連船錢一起給你。」年輕人隨手掂起了罈子，直接把嘴湊到壇口，手猛的一抬，仰頭就開始灌。
老艄公忍不住就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當他看到盤卧的年輕人的目光時，猛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覺得卧在自己船上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虎。他把後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儘管心裏不情願，但還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按年輕人說的路劃了過去。
年輕人不再多說什麼了，他的眼睛望向了遠處，朦朦朧朧的李陵山，彷彿是在霧裡。他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像是在回味什麼。
「兩個小哥剛到李陵？」老艄公熟練的擺弄著小船，做出發的準備，他看得出，這兩個人一身風塵，似乎趕了很久的路：「上船，歇歇腳，半路再網兩尾魚，湖水燉了，原湯化原食，走嘞。」
「那不保
老艄公接連釣上幾條魚，在小船上開火燉了，又悶上一鍋糙米。吃食圖個鮮，儘管作料不全，但不多久，魚的鮮味就隨著翻滾的湯汁飄了出來。
這個季節的李陵山，正是藕脆菱甜的時候。三百里落馬湖，十二連環山，山套水，水連山，山水融進了長天，長天染透了山水。
年輕人的語氣里，明顯有一股挑釁，或者說不屑。老艄公的脾氣直，雖然載的是客，卻有些受不了這種語氣，他放下手裡的碗筷，道：「別的人，都不說了，就說一個，小哥到了湖對岸，隨便打聽打聽。」
「有本事，有大本事。」老艄公砸巴著嘴，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說是說不清楚的，總之是很厲害。」
離葦子越近，老艄公就划的越慢，他心裏一直覺得不安生，覺得今天要出什麼事。
「好酒量。」老艄公稍稍呆了呆，水上討活的人都好酒，提神，也去濕氣，但一個粗瓷碗，至少半斤酒，他很少見人就這麼一口喝下去的。可是怎麼說呢，本地人見了外地客，自然而然的就想給自己掙點面子，老艄公笑著道：「小哥該是外面來的，酒是好酒，不摻水，只是得把著量。就算咱們李陵這裏的付老爺，一
「這要繞到什麼時候？」
「該給的一個都少不了你的。」
一直默默坐著的年輕人不說話，但是酒罈子一打開，他彷彿就嗅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迷糊亂手亂腳的撈滾燙的魚吃，年輕人毫不客氣，自己倒了碗酒，一口就喝乾了。
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皺皺眉頭，迷糊好像很怕他，當時就收回一隻腳，老老實實的坐回原位。老艄公笑了笑，迷糊沖他呲牙，拐著一口官話問：「笑啥呢？」
老艄公一下子就來了精神，麻利的爬了起來，操起船篙子，連聲說：「走，這就走。」
「這就差不多了，趕緊著，肚子扁了。」迷糊不介意魚的大小，伸出一根手指，來回撥動著活蹦亂跳的魚。
「有事我兜著。」年輕人睜開眼睛，打斷老艄公的話。
「是誰？」年輕人的嘴角又露出一抹笑，饒有興緻的放下手裡的碗，看著老艄公。
「咱們李陵衛家的八少爺。」老艄公提到這個人，腰桿不由的就挺了起來，言語中有種說不出的自豪：「三百里李陵，英雄他第一。」
「誰是付老爺？」迷糊嘴裏塞著米飯和魚，含糊不清的問了一句。
「小哥是從別處來的？」老艄公一邊掌船一邊說：「到李陵走親？」
「至多一個多時辰。」
「香。」迷糊抽抽鼻子，忍不住就沾了點魚湯嘗鮮。
「付佔山啊。」老艄公
擺弄著手裡東西，老艄公就忍不住看了看那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相貌並不出眾，最初的時候，也沒有引起艄公特別的注意，但是慢慢的，他就察覺出一些自己都說不清的感覺。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幹什麼的，可是對方穩穩的坐在船里，身軀一絲不動，有一種出奇的大氣。
「哥。」迷糊轉頭看著閉上眼睛打盹的年輕人：「怎麼辦。」
「誰的船？走不走？」
「小哥，你不知道。」老艄公朝遠處指了指：「那邊是一大片葦子，有劫路的，咱們出門在外，圖個安穩，繞路走，也不算遠。」
小船輕快的重新在水面划行著，又走了一段之後，老艄公調了調船頭，迷糊一把拉住他：「怎麼轉路了？」
「吃飯吃飯，吃完開船。」迷糊彷彿是被飯給噎住了，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打岔。
「小哥，你……」老艄公完全呆了，什麼時候見過人這樣喝酒的？
一陣聲音打斷了老艄公的思路，他連忙就從小船一旁支起身子，陽光微微刺的眼睛睜不開，不過老艄公還是看見了兩個人，像是要搭船的樣子。
來的是兩個年輕人，大的至多二十五六歲，小的只有十六七。十六七的那個背著兩個不大的包袱，一臉迷糊相，正呲牙咧嘴的笑著看老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