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焚城
第三章 風蕭蕭兮耳朵疼
易天行納悶了：「前兩年吵了那麼久，怎麼還沒修好？」
葉相僧微微一笑，雙手合什，清俊的容顏在夜色中散著明朗的光毫，眼如秋水眉如遠峰，就連那個大光頭都顯得那麼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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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殺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想起了一年半以前，師傅從西藏回來之後，和自己的一次談話。
「女徒兒，盯為師做甚？」易天行正眯著眼看前排的美女，渾然忘了自己身邊的紅髮少女也是美的驚人。
莫殺卻不管他，冷冷盯著他的雙眼道：「給我。」
「好像很可怕。」易天行愁眉苦臉。
葉相僧看著他擔憂的雙眼，沒有說話。
「誰想殺我，我就殺誰。」
「兩天後。」
戴著帽子的司機趕緊應了聲，他不知道身後這人是誰，但既然能夠讓林家出名難纏的幺姑娘如此慎重，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易天行佯怒道：「說什麼呢？」他自然是知道這女徒兒是指自己挺不會照顧人，蕾蕾跟了自己，那算是白瞎了這個人啦。
坐在舒適的座位上，看著舷窗外機身下快速后掠的白雲，易天行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套個鐵鳥飛，總是沒有自己飛來得快活。
易天行盯著他的雙眼，半天沒有說話，幽幽道：「你是不是在怨我？」
莫殺微微歪著腦袋看了他兩眼，問道：「為什麼關心？」
「我走後，幫我照顧蕾蕾和小傢伙。」易天行鄭重說道：「梅嶺的事情不要緊，我這次出去，一路上會慢慢打算的。」
他愁苦看著和尚的雙眼道：「天袈裟大陣太邪乎，去年我又試了兩次，一點輒都沒有，袈裟覆頂，真言其中，外加那道佛祖留下的佛光，太厲害了。師傅他老人家沒辦法出省城……如果我們在梅嶺鬧出大動靜，大勢至菩薩下來怎麼辦？如果他把你幹掉了怎麼辦？就像幹掉普賢菩薩那樣。」
緊接著，又是一列更名貴，但易天行依然叫不出名來的車……隊停在了數人面前，夾塞似的把頭前那輛車包圍了起來。
※※※
一位職員氣哼哼說道。
「易英雄，別怕，這世界上能打倒你的人還沒有出現！」
易天行嘆道：「算了，不用數了，看你想這麼久，就知道以前你至少殺了一個加強連。」
鄒蕾蕾笑道：「上次和秦琪兒去逛街的時候，聽她無意中說過，聽說你現在是咱們中國最能打的人，你還怕什麼？」
「這是在飛機上，而且是頭等艙，但我們的對話讓別的人聽見也是很恐怖的事情。」
易天行很生氣吼道：「你雖然長的嫩，但畢竟不是小孩子，你是個中年男人！怎麼一點兒事兒都不懂？我又不在你身邊，你冒冒失失跑到梅嶺去，如果被那個瘦和尚吃進
葉相僧不大適應這種肢體上的親密接觸，脫身說道：「你去香港台灣一行，路上切忌與人爭鬥，畢竟你如今菩提心已成，若全力施為，只怕神浮上虛，真的要往天界去了，即便你憑道心收攏，強自壓伏自己力量留在人間，但若驚動了西天諸人，也是不妙。」
「嗯。」
飛機緩緩停在停機坪上，一出機艙，沒有易天行預料中的略腥海風撲面而來，舉目望去，不遠處竟然都是些民居。他睜大了嘴巴驚嘆道：「不是說香港機場是填海修的咩？」說完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遊客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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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殺提著行李跟在他的身邊，搖頭無奈道：「這裡是啟德，你說的那個還沒修好。」
易天行險些笑出聲來，心想這種打氣法子聽著怎麼這麼熱血？笑著說道：「放心吧，如果有能夠打倒我的人，我會第一時間逃回省城來。」
此時的香港已經回歸中國，機場外面紫荊旗高處還懸著一面五星紅旗。
從空姐手裡接過飲料，滋滋喝了兩口，湊到旁邊去看莫殺，莫殺這姑娘家家成天都在忙碌著，縱使這時候坐在飛機上，還在認真看著文件。
慵懶了整整一年半的易天行，坐上了前往香港的飛機，葉相僧被他扔進了歸元寺後園，此時他的身邊坐著一位滿頭紅髮，眉眼發梢里都帶著隱隱殺意的美麗女子。
易天行沒有接這個話，認真回答道：「我會選擇迎上，其實那年在鄱陽湖的時候，我就有這個覺悟了……若始終呆在省城，我也不過是個在大點兒的監獄里放風的囚犯而已，而且……師傅也被關的太久了。」
不過難得出行，他自然不願意身邊這漂亮姑娘變身埋頭工作的眼鏡OL老處女，啪的一聲把文件搶過來，嘻嘻笑道：「你現在是公司的頭兒，能休息就休息吧。」
蕾蕾比劃著秀氣的拳頭，給他打氣。
一年多的荒唐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如今將要離開，易天行心內鬥志勃然而起——他不曾想過逃避，只是在參詳著很多事情，既然如今主意已定，那麼自然會努力的做好——這是他天生的性情，管他神仙佛祖，把他惹急了，也是要啄人的。
「接兩個人用得著擺這麼大的譜？」
「過了一年享清福的日子，該來的東西總是要來的。」
莫殺當時很冷靜問道：「師傅，你如今的境界還需要我教你殺人嗎？」
「殺誰？」
想著這口窩囊氣，他鬱悶到了頂點。
正說著，一輛看著挺名貴，但易天行叫不出名兒來的車子停在了數人的面前。
葉相僧面色平靜：「那位大德意欲肉身成佛，收納諸多須彌山師兄弟的佛性，
原來他學習的目的在這裏，他為了防止打鬥時自己境界提的太高，驚動了西天凈土或者某些方面。
「謙虛了。」易天行道：「如果你真的只有小聰明，明哲保身我倒安心。」又嘆了口氣：「就怕你這慈悲和尚太有大智慧，寧肯舍了自己的肉身，也要救那些佛性出來。」
「是不是覺得我這一年等於在熬日子？」
省城是安全的，因為老猴在這裏，葉相僧有很多次要去梅嶺一探究竟，都被他生生攔了下來，這一年裡，他過的確實十分窩囊。
「看來我真是個壞人。」易天行長太息。
「玩了一年多，早玩膩了。」易天行不知怎的有點兒感動，走上前去重重和他擁抱了一下。
易天行聳聳肩，又滋了一口飲料：「我自然省得。」忽然問道：「昨天讓你發給卧牛山的信發出去沒有？」
葉相僧低首一什，月光映面。
另外一位職員解釋著對方的用意：「這是要警告我們，易天行如今也算是港台名流了，有些手段讓我們不方便用。」
「不是得勝街改造，吵的人太多，修的自然也慢些。」
莫殺笑了笑，說道：「師傅你要先學會殺人的時候不把對方當人。」
在六處職員無奈的目光中，那行車隊緩緩駛離啟德機場。
易天行搖搖頭，強笑道：「還真信？我這人只是懶，你是知道的。」接著卻低聲咒罵道：「操那些龜兒子菩薩，比老子厲害太多，隨便來個我都吃不消，害得老子不敢出門！」
香肩一觸樹榦，本來已經快要枯死的天井大樹驟然重現生機，清清揚揚，綠葉翠枝在夜風中輕搖著，好不美麗。
葉相僧搖搖頭：「我準備去梅嶺一趟。」
易天行摸摸腦袋，苦笑著對那位六處的職員說道：「我必須聽她的，好像是要住在什麼半島，到時候你給我電話吧。」
……
小易朱牽著蕾蕾媽的手，看著頭頂天穹中漸漸沒入雲端飛機，用他細嫩的聲音緩緩「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哎喲，媽，別擰耳朵！」
莫殺冷冷道：「義父的，也是你的。」
「剛走了一位政治老師，你不要又來整一通。」
六處職員這才知道眼前這列豪華的有些變態的車隊，居然是來接易天行與莫殺二人的，忽然想起來，身邊這位佛宗護法可不是窮的沒袈裟穿的和尚，而是著名的「青年實業家」，不由面露為難之色。
※※※
「為什麼不幫？」
一路閑聊著，出了機場，一直跟在他們二人身後的六處職員終於衝上前來，恭恭敬敬說道：「易先生，我們安排的住處在南洋酒店，車子已經要到了。」
「你說，我把老爺子拖進來是不是有點兒不厚道？」
「路上多小心。」
莫殺納悶道：「什麼？」
「歡送易董事長並莫大小姐回台灣省親！」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在旁人眼中荒廢了一年的易天行，開始跟隨自己的徒弟學習無聲殺人技，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不知道他現在學的如何。
易天行苦笑道：「看來在省城荒廢了一年的日子，大家都快受不了我了。」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其實我應該陪你去梅嶺，但你知道的，首先我們兩個人不見得幹得過那個瘦和尚，當年在藏上高峰我們又不是沒試過。再說回來，萬一我們干贏了，佛性散遍中土大地，雖然我無法猜測那是怎樣的場景，但肯定聲勢很驚人，我想一定會驚動西天那位大勢至菩薩。」
鄒蕾蕾嘆了口氣道：「其實有很多事情，我知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是怕我擔心。」她沒有察覺身周異象，輕輕靠在大樹上，微笑道：「可是如果老像你這一年裡這樣過，即便安全，可是也沒意思。」
易天行苦笑著嘆了一口氣，手掌輕輕撫摸著天井大樹粗糙的樹皮，輕聲說道。
葉相僧微笑道：「何怨之有？」
他一年未出省城，便是靠著老祖宗這棵大樹。
他猜的很正確，菩薩的大智慧，在世人看來往往都是很愚笨的熱血，雖然菩薩是很冷靜地做著慈悲的選擇。
「學校是準備讓我留校當輔導員呢。」蕾蕾撒著嬌。
易天行趕緊分說道：「我對德先生賽先生一般尊敬，絕無二樣。」
蕾蕾輕輕將他的腦袋攬入懷裡。
蕾蕾去睡了，易天行正準備把耳機塞進耳朵里，再聽一遍彭大嗓門的歌，不料門帘一動玉僧來，嚇得他趕緊直擺手。
「啊？」
蕾蕾輕輕抱住他，大樹下一片溫暖恬靜。
很久之後，女生輕輕問道：「什麼時候的飛機？」
說完這句話，他鑽進了莫殺坐的那輛轎車，屁股一觸真皮坐墊，再看著身周的桃木板子，他挑挑眉頭：「莫殺啊，沒想到你還真的挺有錢的。」
易天行深吸一口夜空中的秋風，輕聲說道：「蕾蕾，大學畢業了就嫁給我。」
兩天後。
易天行聳聳肩：「既然他們願意跟著，那就跟著吧，可憐的政府官員，坐頭等艙不給報銷，那隻好在後面獃著了。」
莫殺工作效率極高，一會兒便做完了事情，收好文件，站起來將文件夾塞進公文包里，坐下之後，煞有意趣地盯了易天行幾眼。
「如果你真是壞人，事情會簡單許多。」
「倒，你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易天行有些頭暈。
易天行笑了笑：「你最近似乎很有當政治教師的潛質。」
易
易天行眯著眼感嘆道：「這事兒讓俺想起了某家大學湖邊的雕塑，傳說一個是D，一個是S，S上面頂著個石球，D上面嘛都沒頂。」
「五號。」
易天行嘿嘿一笑：「科學頂個球，民主球都不頂。」
鄒蕾蕾點點頭。
他們此行來香港，是為了暗中保護佛指舍利的安全，可看易天行這架勢，似乎是來銷金旅遊的。
葉相僧又是一笑道：「我只是小智慧，沒有大明悟。」
「你還沒有全醒，而且你是個智慧菩薩，打架一向是不在行的。」易天行擺擺手道：「所以我不敢冒這個險，這一年裡一直阻止你去梅嶺，希望你能諒解。」
易天行被她冷冷的目光嚇著了，咕噥著：「對師傅也這麼冷冰冰的。」百般不情願地把文件夾遞了回去。
易天行笑道：「沒辦法，除了熬日子，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易天行很舒服地學那賊小子蹭了蹭柔軟處。
那是一個春光初至，明媚初顯的早晨，易天行神秘兮兮地跑到得勝街改造工地上，把正在當鐵面監工的她揪了出來。莫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有些愕然，在那時便聽見自己的師傅面色平靜地提出一個要求。
……
鄒蕾蕾很乾脆的點點頭。
易天行擺擺手：「我的錢夠花了，老林子的錢他還是留著養老吧，給我也沒啥用。」說完這話，他笑眯眯地和前排的司機打了聲招呼。
易天行身後的六處工作人員，面上一冷，已經和他們會合的特區相關接待人員也是臉上露出了不解之色，這車隊來的好霸道。
易天行看見他面上的為難神色，笑了笑道：「秦童兒和法門寺的送聖團什麼時候到？」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壓力這麼大。」蕾蕾拉開距離，認真看著他的雙眼。
「拜託。」頭前那位好笑道：「就依他易天行出了名的厲害，再依他和趙理事長的關係，還有和秦家的關係，誰還敢把他怎麼嘀。」
大樹何辜，成了這二人舒泄情緒的沙袋。
「成，我會去機場接的，你放心吧。」
「嗯，不過殺人和做廚師一樣，就是熟練工種，習慣就好了。」莫殺今天難得說了這麼多話，就為了安慰他。
「行李。」
易天行搖搖頭：「愛因斯坦說過畫圓的事兒，我現在就在不停地畫圓，自己越強，越發知道這個宇宙間真正厲害的角色有多恐怖。」他嘆了口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有一絲畏懼。」
很噁心的話語，很熱鬧的場景，挺像歡送奧運代表團出行的陣勢。
莫殺臉上仍然是冷冰冰的，卻率先走進那列車隊的第二輛車子里。
……
易天行玩的這一年半中，莫殺便
啪的一聲響，他一掌重重拍在天井的大樹上，心神激蕩，忘了控制，體內天火化為細細火元，竄入樹榦，一瞬之間，天井內燥氣大作，樹葉漸黃，青枝漸萎。
……
「莫殺，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到底殺過多少人？」
莫殺有些疑惑，心想這位年輕的師傅怎麼忽然想到問這個了，皺眉想了想，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易天行微微一笑，這些簡單的對話，裏面隱著許多別的意思。
鄒蕾蕾看著他的雙眼，柔聲道：「面對註定到來卻未知的敵人，我們有兩種方法面對，一種是迎上，一種是退縮，其實哪種選擇都是正確的，只是看你自己怎麼想了。」
「對小師娘好些。」
不過他心情挺輕鬆的，既然捨棄了省城的安穩日子，那便好好過吧。
莫殺搖了搖頭，嘆息道：「小師娘命不好。」
鵬飛工貿的一干兄弟不知道怎麼也知道了消息，趕來送行。肖勁松率領公司的一群大漢舉著一個橫幅，橫幅上寫著那位愛拍馬屁的魏子的手書：
丁丑年，戊申月，戊申日，午時，不宜出行，大凶。
易天行唉聲嘆氣道：「學了一年殺人的本事，但實際上現在想起初到省城后殺人的場景，自己還是有些放不開。」
※※※
易天行踩著工地里的磚礫，認真說道：「不一樣，我要向你學習，怎樣不鬧出大動靜來就把人給殺死了。」
「是。」
「教我殺人，要有效的那種。」
特區的接待人員長的有些瘦，黑黑的臉看著很精神，他不知道易天行是何許人也，好奇問道：「剛才那個年輕人是誰？」
很久之後，回答才響起，似乎他考慮了很久，但一旦出口，那聲音卻顯得異常堅定。
莫殺搖搖頭。
三萬英尺之上，飛機的頭等艙里。
易天行點點頭，認真說道：「你也一樣，我不在省城，你千萬不要到處亂跑，最好把這小書店關了，去歸元寺住些時日。」
莫殺笑了笑，接著說道：「後面六處？」
飛機起飛了。
莫殺語重心長。
飛機場外，來送行的眾人揮手致意。易天行現在的身份很複雜，所以來送行的人也很複雜。有宗教事務局的人，有秦琪兒領著六處的人，有市政府的人。
「佛宗護法，小書店老闆，六處編外客卿，宗教事務局挂名易副局長，鵬飛工貿董事長。」六處職員望著他解釋道：「他身上的名頭最多，不過好像他什麼都沒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