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焚城
第十七章 菩薩蠻
……
易天行眯著眼睛看著他，手中緊緊握著金箍棒，不知該說些什麼。
易天行沉默，沒有像文殊院里那次玩兩句洋文，只是滿臉擔憂地看著不停念經的葉相僧。
易天行只來得及開解了一句：「沒事兒，這地挺軟的，我護著你，壓不死咱們。」
嚎聲衝天，直刺明月，似乎不甘，似乎解脫，似乎有怨意。
※※※
佛性散於夜空，空留一片寂靜，葉相僧與易天行誠摯揮送。
易天行知道葉相僧這一下是出了全力，竟至了油盡燈枯之地，悶哼一聲，把手掌離開他的肩頭，腳尖一蹬地面，整個人便化為一道紅龍，往漸漸黯淡下來的血佛處撲去！他必須把梅嶺老僧拖上一段時間，好讓葉相僧有時間回復神通。
他身後的菩薩寶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左手青蓮，時而怒放，時而趨萎。
勉強盤坐于地，他雙手合什，不停念經，一道道純正無比的佛息緩緩向血佛處遞送去。
佛指？
拜的是梅嶺老僧佛像，受這一拜的卻是佛眉之中的那枚舍利。
似乎空缺了一塊，似乎是少了一樣什麼東西。
只留下滿面陰容的梅嶺老僧飄浮在夜幕中。
嶠南江淺紅梅小。小梅紅淺江南嶠。窺我向疏籬。籬疏向我窺。老人行即到。到即行人老。離別惜殘枝。枝殘惜別離。
……
二人看著離頭頂越來越近的佛掌，一時呆了，卻忘了他們此時的姿式是多麼的曖昧。
易天行只覺威壓一至，身子一軟，便欲衝著那大佛拜倒，但先天的蠻橫勁兒讓他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一聲怒喝，勉強扶著金刀站立在佛光之中。
不過梅嶺老僧不會給這兩個人歇歇的時間。
他微微一笑，口中念道：「看來對方很強啊。」
「戳他！」
血佛深處，隱有聲音傳來。
他不再受力了，金箍棒變成了兩頭極粗，中間極細的「金啞鈴」。
佛偈聲聲，自葉相僧唇里念出，自梅嶺上方四面八方念出。
※※※
「這是不可能的！」大佛眉心裏的梅嶺老僧雙眼注視著不停急速旋轉的佛指舍利，雙眼血紅，低聲咆哮道。
易天行悶哼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又吃了一嘴泥。
但不愧是遠古神器，竟然在佛威與後土之間，依然勉強支撐著。
他生生逼出的人影右手輕擺，雀尾一現后，卻迅疾五指併攏，化為一掌。
葉相僧合什微笑，右手的中指柔柔發光。
血佛之色漸淡，梅嶺老僧戾氣十足的笑聲卻從血佛眉心裏傳了出來：「時辰已到。」
……
血佛重放血光，佛之眉心裏，梅嶺老僧幽幽道：「原來菩薩不過如此，大失望。」
而他們對面的血佛卻是光芒萬丈，血氣衝天，戾氣直貫四處空間里，強大的壓力壓的他們二人臉上的皮膚都有些發皺。
易天行更傻了。
……
大風起兮，大樹倒，房屋塌，小山崩，溪水散，鳥獸奔。
……
那羅漢似乎明白了什麼，也回一禮，化流星而遁，自投胎去了。
易天行一邊抹著鼻血，一邊狂喊道：「葉相，快逃！」
……
五根手指？易天行瞪大了雙眼去看葉相的右手，赫然發現，原本缺了一根手指的他，此時竟又重新生出來一根手指，原本是個缺口的中指處，赫然有一根潔白修長的手指，正與其餘數指親密依偎著！
……
……
威力無邊的佛掌壓著那頭，深厚無底的大地撐著這頭。
第二個爬起來的是易天行，他白了陳叔平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梅嶺老僧
葉相僧緩緩跌坐于地，左手五指緩緩散開，指間柔柔青光潤心，似一朵將開的青蓮，右手並指微微斜上，只剩四個手指頭的右手收起兩指后，似一柄鋒芒十足的利劍。
葉相僧面上慈悲之色大作，但五官里卻赫然流下血來，血水之中，他的雙眼忽然閃過一絲明悟之色。
梅嶺諸峰，此時似乎都變得矮小了起來，變作了佛與菩薩身下的小土丘。
兩尊極為巨大的寶像在對峙著。
夜空之中的那尊佛頓時黯淡了下來，露出裏面梅嶺老僧虛弱的面容。
身後的菩薩寶像隨這一字，緩緩升空，童子面上露出堅毅之色，右手所執金剛寶劍大放光明，在夜空之中猶若一道閃電，電光由天而降，重重地劈在那個龐大至極的血佛頂上！
葉相僧天真說道：「菩薩乃童子形，童子心，般若之智一塵不染，又何處染血光？」
他接著對葉相僧微微一禮道：「菩薩乃諸佛師，臨去之時，得菩薩點化，也算福緣。」
看著那隻巨大的佛掌向自己頭頂壓了過來，易天行餘光瞥了一下陷於沉思之中的葉相僧，唇角微微一笑，下定了決心。體內坐禪三昧經疾運，右手輕輕一攬雀尾，擺了個太極拳的姿式，身周頓然出現了一個虛無漸大的人影。
他不想帶這兩個「人」玩了，而且他隱隱感覺事情有什麼蹊蹺。所以他輕宣佛號，然後將自己枯瘦的手掌緩緩向地面上按去，佛指舍利隨著他這輕微舉動也大放光芒。
大佛檀口輕開，對著地面上的二人輕聲說道：「禮拜於我。」
葉相僧前世為菩薩，今世乃自幼出家的佛子，對佛的虔誠，較諸易天行更加堅定，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不會像易天行那樣，容易被血佛外像所攝。
※※※
他身後的菩薩寶像為之又是一變！
這一仗，易天行是最倒霉的那個，每當他出手的時候，總是梅嶺老僧最強大的時候。
話音落處，血佛眉心裏的那枚佛指舍利，大放光芒，剎那間便將整尊血佛包裹其間。這光芒非金非赤非黃非白，說不出是什麼顏色，只是醇正柔和，包容之力隱現。
易天行……還有最後一掌。
佛指！
易天行悶哼一聲，像塊石頭一樣咕碌碌地從天上被震了下來，慘慘地摔在葉相僧的身旁，玩了一招狗吃泥。
而執著金棍另一細長端的易天行卻是眼瞳一翻白，險些被震昏了過去，整個人的身體都被埋在了土裡。
葉相僧閉目盤坐于地，不停念著經文，一道道純正無比的佛息從他的身上散出，原本已經變白的菩薩寶像重振精神，蓮花又綻，寶劍愈鋒。
易天行面無表情，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知道對方很強，你還來送死，小樣你如果睡醒了，我隨時歡迎你幫我打架，但你現在不過是個半調子貨……」忽然醒過神來罵道：「這時節你還有閑情和老子聊天！」
但他仍然選擇出掌，此時此地，他便是想逃，葉相僧似乎也跑不動了。
轟的一聲巨響。
很輕柔的四個字，卻像重鎚一樣敲打在易天行與葉相僧的心頭。
葉相僧讚歎一聲，對那佛性持禮。
……
他忽然開口，一道血從他的唇里噴了出來，讓他的言語顯得有些含糊，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
……
……
大佛眉心裏的佛指舍利驟然間消失無蹤！
中間是金棒細細的棍身。
※※※
「上！」
不知過了多久。
葉相僧思索少許后說道：「血族
棍身抖動著，吱呀響著，似乎隨時都可能斷掉。
葉相僧的肉體比梅嶺老僧的肉體更脆弱，精神力的比拼，傷害的卻是肉身。
……
葉相僧盤膝坐在土上，雙目緊閉，眼角不停抽搐，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的唇中念念有詞，易天行捂著胸口，默然低頭聽著，能勉強分辨出來是金剛經里的幾段。
那道勁風不知由何而來，當他爬起來時，只見葉相僧正盯著自己的手掌細細端詳，那神態，像極了對鏡貼花黃的新嫁娘。
嗡嗡嗡嗡……天地間響徹無數連綿不絕的力量揉撞之音。
血佛經此柔光一鍍，瞬息間褪去戾氣。
他曲起四指，留著那根中指傲然向天，傲然向佛。
嚎聲漸弱，漸至不可聞。
唰唰幾道厲響，閃電連綿不絕，擊打在血佛的頭頂。
正是三台七星鬥法，他以佛法強催，實在是有些不講道理。
最先爬起來的是那個傢伙，陳叔平。他陰陰笑著望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梅嶺老僧，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罵道：「叫你陰老子！」
便是這個動作，離他們的頭頂只有一米左右的巨大佛掌就這樣停著了，一寸也難遞進。
「金剛寶劍，能斬群魔。」
「成獨尊之存在，救萬苦之蒼生，造一方之凈土。」
葉相僧的耳朵里本來已經漸漸流出血來了，易天行啪地在他肩頭擊了一掌，他的身體才穩了下來。
接著，葉相僧微微低頭，舌尖一彈，綻出數字：「斷一切無明煩惱！」
嗤的一聲。
佛掌將至之處，雲散氣遁，撕裂之聲大作。
……
說時遲，那時快，梅嶺老僧的真身從佛像里顯出來后，梅嶺山前山後，頓時衝起兩道身影，這兩道身影都挾著無上之威，猛然往天衝去，片刻間，便來到了梅嶺老僧身前。
「動靜不二謂之如來。」
他低頭，抬頭，輕聲道：「或許菩薩你是對的。」
飛行的距離極短，而就在這極短的距離里，金棍前端驟然變粗，變扁，變成了一團融金，倏然間生出一隻金光閃閃地巨掌來，猛然與佛掌對上。
夜空之中，那尊佛在這光芒的照拂下，剎那間消失不見，似乎本來就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人間一樣。
那尊血光腥然，威力無邊的大佛還在梅嶺上方杵著，滿地的不動之人，等著被梅嶺馬生灌頂，築羅漢位。而那枚乳白佛指舍上的三道紅線已經快淡至不可見了。
……
「操！」
但與緩緩降下的佛掌一觸，仍然是無聲無息地被摧毀。
……
他這一掌弱小之極，與梅嶺老僧由天而降的佛掌相比，就像是燭火之於太陽，蚊蠅之於蒼鷹。
血佛頂上黑霧驟現，裊裊升起，血佛眉心裏的佛指舍利本來平靜懸空，此時也被這道閃電劈地搖搖欲墜，而血佛的光體也漸漸黯淡了起來。
夜風漸停，大樹安寧，被翻出來的樹根下的螞蟻們不再急惶逃跑，開始尋找新家。
※※※
高天之上，那尊大佛深處，傳來梅嶺老僧有些癲狂的聲音：「這是如何？」
葉相僧也拖著傷重的身體來到了此處，他看著梅嶺老僧，合什一禮道：「去吧。」
一道泛著金光的「小掌掌」輕輕拍在由天而降的佛掌掌面之上，就像是一個蚊子撞死在獨立日中外星人的母艦表面上。
大地震動，準備去抱葉相僧跑路的易天行一摔，便一手摟著葉相僧的腰，跌坐于地，葉相僧滿臉是血地半躺在他懷
身外佛像也隨這舉動而動，大佛的手掌散著光毫，堅定而執著地向地面上按了下來。
「您要我禮拜於你，我便禮拜。」
轟的一聲，金棍……自然不會斷，卻被佛掌壓進了土裡。
不知道斬了多久，刀面之上竟也被染上了一層紅色，純正之意稍去，戾意漸生。
梅嶺老僧隱於佛中，易天行暫時想不到辦法揪他出來。
羅漢們在夜空中對葉相及易天行低首行禮，這些羅漢面相殊異，或瘦或豐，或俊朗或老弱，均只一拜，便化作流星奔天涯海角而去，不知將會投生於人間何家，日後又為何人。
葉相僧眉頭一皺，苦著臉仰頭說道：「不度己身，如何度人？」
葉相僧黑黑的瞳中卻是異色一閃，雙掌合什，掌中似乎有什麼奇異的力量正在阻止他的雙掌接觸。
葉相僧的右手沒有什麼異狀，仍然與常人一樣，是五根手指。
葉相僧心中的佛，不應該是梅嶺上的這樣。
……
易天行身子瓷實，倒沒什麼問題，反而扶著葉相僧，氣喘吁吁道：「還能打不？」
葉相僧燦爛一笑，卻根本沒有看血佛，耳朵里震出來的血流到他的下頜便漸漸凝了……他一合什，九指並在一處，口中頌著佛經，雙眼往血佛處望去。
光點漸凝，梅嶺上三人看清這羅漢佛性與先前那些不同，身後竟然生成一雙淡金色的羽翼，看著華美異常。
血佛佛光里，不停有佛偈傳來，聲音宏大，激蕩在天地之間，敲打在二人的心上。
梅嶺老僧一合什，面色慘白，蒼老的臉頰此時終於能看出几絲五百年前英俊血族親王的痕迹，他微笑道：「菩薩的意思是說，血族吸血之罪可贖，是因為吸血是他們生存的需要，梅嶺老僧吞噬佛性是為罪不能贖，因為這是他的慾望，縱使這慾望是基於一個美好的願望。」
佛光有若人之衣，樹之皮，竟被他蠻橫無比的刀法一片一片的削了下去，飄落在了夜幕之中。
佛心一動，指骨便有感應。
血佛佛光一綻，萬千紅色光毫渺渺然往梅嶺上灑了過來。
易天行一陣狂笑，有所悟於心，極囂張無比地豎起一根中指，遙遙對著飄浮在夜空中的梅嶺老僧比了一個極惡劣的手勢。
易天行鐺的一聲將金刀敲了敲地面，像個無賴一樣痛罵道：「失望你個屁！」
……
易天行身周那個虛影約有十幾米高，這虛影一掌倒還有些威勢。
葉相僧神色有些莫名，似乎不是特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相僧走到他的身邊，微微抬頭，看著天上那尊血色大佛，目光柔潤，輕聲說道：「這位大師，成佛的目的是什麼？」
前人蘇哥哥有詞菩薩蠻：
連火花都沒有激起來一個。
易天行眼光一寒，將葉相僧拉到自己身後護著。
易天行沒有睜眼，神識卻將這景象看的清清楚楚，正自歡喜，卻發現自己掌下葉相僧的肩頭急劇顫抖起來，這和尚體內的真元在一瞬之間竟被抽光了！
……
舍利似乎受到什麼感應，旋轉之勢更急。
……
還有第二掌。
忽然間他身後唰的一聲，展出兩道極大極黑的羽翼，翼上黑絨叢生，看著無比華貴，在月光之下像緞子一樣光滑。
易天行稍感心頭煩悶，暴喝一聲，金刀迅而暴漲，化作一道足可分開天地的刀芒，狠狠向血佛的頭頂劈去！
梅嶺老僧未動指，未動身，只是雙目如電，看了一眼那記金刀。
……
他雙手合什，身後的菩薩寶像
梅嶺老僧忽然有些迷惘，大自在的感覺，讓他驟然有些不知所已，讓他有些疲倦，他忽然覺得自己枯守梅嶺五百年，等來了這一刻，是否有必要。看著地面上像兩個小黑點似的易天行與葉相僧，他忽然不想理這兩個人了。
佛掌無實質，只是軟軟的光點。
梅嶺老僧隱隱察覺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苦修期待，便要隨著這枚指骨的旋轉，轉的離自己越來越遠，一顆不動佛心終於支持不住，伸手便要去抓那枚指骨。
他很著急，佛指舍利眼看著要化了，羅漢們要玩完了……
金刀削佛衣，宛如厲嘯之中的金龍，在血佛身周遊走著。
……
易天行手搭涼篷，看著那光點漸行漸遠，下意識嘆道。
他右手一挽，金棍驟然變扁，成了一道鋒利無比的金刀！片刻間殺到血佛身前，感覺到血佛的威壓較諸先前要弱上許多，卻來不及欣喜，橫刀于身旁，唰唰數響，便生生斬起那血色的佛光來。
葉相僧感應到血佛裏面的變化，面上憂色更重，他與須彌山諸羅漢的關係，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他心中的焦急更厲害。
噗噗……一連串巨響在夜空上方響起，勁氣衝到地面上，多災多難的梅嶺夜景又遭一劫，大樹又被罡風颳倒無數，巨響之後，三個人影同時悶哼，頹然墮下。
強大的反震力再次湧上易天行心頭，他這一刀又等若劈在了自己心上！
葉相僧身後的菩薩寶像本是湛湛青色，此時在佛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發白，本來是天真無邪的菩薩孩兒臉，此時顯出幾分悲傷之色。
……
隨著這句話，菩薩寶像左手執的青蓮花瓣瓣綻放，青光大作，花上現出般若經梵篋！青光瀰漫山頂，與血佛強橫的血光一觸即融，血色青色交雜而沒，歸於平淡。
佛指舍利的三道血線禁制已褪，梅嶺老僧感受著身體的每一處角落裡傳來的大自在感覺，忽覺飄飄然，渺渺然，似乎欲乘風而去，又欲輕輕擁抱這個多災多難的人間。
葉相僧無力氣地擺擺手道：「容我再歇歇。」
「這就是佛的感覺？」
梅嶺老僧忽然面色一靜，溫和笑道：「為什麼血族不能？」
他一伸手卻沒有抓住葉相僧的手。
易天行出掌，他身周那個虛無漸大的人影也隨之出掌。
易天行的手一接觸佛掌，佛掌嗤的一聲就化為滿天光點，散之無蹤。
……
所以他不信，所以他能出手。
沒有人能解答他。
一道黑暗中夾雜著光明，血腥里夾雜著慈悲的氣息充斥著梅嶺峰上。
葉相僧受余勁波及，噗的一聲噴出口血來。
菩薩寶像散著光毫，看著柔美無比，正面對著的，便是那個煞氣十足，血光四射的血佛！
葉相僧對著梅嶺老僧化出的佛像恭敬合什一禮。
葉相僧說道，緩緩睜開雙眼，黑黑的瞳子里沒有一絲負面的情緒，全是讚歎之意。
就這樣，宛如時光停止，佛掌遮天蓋地的掌面，凝止在二人的頭頂上方。
「人間少一佛，天上卻多一羅漢，應該……是好事吧。」
金棍輕打地面，借力反退，他輕飄飄地飄到葉相僧身邊，口中念著自己感悟最多的坐禪三昧經，將自己體內火元盡數清成真元，往葉相僧的體內灌進去。
易天行身體微抖，一掌迎天而上，掌緣散著淡淡佛息，正是從葉相僧處學來的大手印。
一直懸空靜
只見夜風吹來，葉相僧袈裟微拂，脫塵欲去，他身後的菩薩寶像頭頂漸有金黃圓點攏來，須臾之後，漸成五髻金冠，而菩薩的面頰也漸漸圓潤，寶像漸漸變小……成一童子形！
但此時，不是去開辯論會，尋找事情真相的時候。
……
「怎麼戳？」
……
葉相僧苦臉一笑，依言照作。
易天行感覺著身前無比強勁的罡風，悶哼一聲，將金棍插入土中，穩住自己身形，伸手到自己身後，便去抓葉相這個不怕死的傢伙。
葉相僧從他的身後閃了出來，看著盤坐于地的梅嶺老僧，面帶慈悲輕聲說道：「善哉，來世從頭修，由歧路而皈正途，如何能不成佛？」
佛光大作，光影里隱隱無數佛性騰空而起，懸于夜空之中，或慈悲，或堅毅，或佻脫，諸般情緒與那些佛性光點相雜，將那滿天繁星的光採盡數奪了去。
易天行喜出望外，張大了嘴，露出裏面滿口白牙，對葉相僧狂吼道。
……
雙掌合什，僅有九指，指間有血。
縱使戾如陳叔平也微微低首表示尊敬，雖然這些羅漢的佛性將來投胎之後，可能是他的捕獵目標。
「南無我佛。」
看見葉相僧滿面虔誠地走上梅嶺，倚金棍而慘立的易天行心中猛然一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間在這一刻想通了。
易天行微微眯眼，看著高天之上的那尊血佛，知道葉相僧與梅嶺老僧正在精神層面上做著對抗，他此時再加一手，似乎也沒有什麼用處。
※※※
陳叔平面色一變，退後一步。
梅嶺老僧已經不行了，些許發烏的血從他的身體四處里溢了出來。
又有一個光點漸漸升騰起來，似乎不知將去向何處，在梅嶺的上方輕輕搖擺著光尾，看著有些眷戀不舍。
他的雙手終於破除了那股力量的束縛，合什在了一處。
……
他猛地搖搖頭醒醒神，心念一動，金光一閃，將金棍的這端也變作一大「坨」，深深埋在泥土裡。
……
他的五官還在不停地淌著血，在香港受傷的右手中指處也被威壓滲出血來。
……
「五髻為五智，這末一智乃成所作智！」
他一把去抱葉相僧，便準備逃跑，就算把這根金棍丟在梅嶺，那也沒辦法了。
梅嶺老僧盤坐于地，那雙黑色的宛自地獄中來的羽翼輕輕搖晃著，似乎正在享受梅嶺最後的夜風。
佛掌下壓之勢稍阻。
這師兄弟著實是人間一對妙人，當此危局，還能語笑晏然，倒不是刻意為此，只是心中著實有些小懼意，反而要裝作不在意些。
血佛此時的雙眼復又睜開，佛目如獄，瞬間凝住了那記金刀！
隨青蓮寶劍與雙手中漸出，他身後的菩薩寶像漸漸清晰起來，微微一搖，寶像騰然升空，身形變得無比巨大，靜坐在梅嶺上方的夜空中。
一尊煌煌然的大佛出現在梅嶺上空。
一人挾金棍橫打，一人以仙訣硬劈。
中指驟然放光，如同黑夜裡的一輪太陽，將整個梅嶺照的纖毫畢現。
話音一落，梅嶺老僧眼中血紅之色大作，忽然衝天嚎叫起來，厲嚎之聲久久不絕，令諸人只欲捂耳。
咔嚓一聲巨響！
……
葉相僧一劍如電，劈中了血佛的頭顱，他這金刀如龍，卻被剛剛恢復過來的梅嶺老僧橫橫攔著了。
易天行傻乎乎地直起身來，下意識里伸手去摸自己頭頂那記佛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