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章 絕世之戰
魔種脫籠而出，再不受對方抑制。
論功力火候，龍鷹的確與拓跋斛羅有一段距離，可是藉符太體內魔氣以大幅增強反擊力，又是毫無花假地與對方以指對指，硬拼一招的高明手段，卻能將「人即氣場，氣場即人」，挾整個氣場以泰山壓頂之勢全力攻來，且肯定是塞外第一高手的無上師的氣勢氣場一股腦兒破掉，還將對方逆送回去。無上師雖退得從容不迫，瀟洒好看。只是懸空后移七、八尺，不似龍鷹退得狼狽，拋往十多丈外，不知撞斷多少枝葉樹榦，弄得上方冰落雪崩，但真正的情況，宛如沖奔的湍流，忽然遇上千斤巨石的攔截阻塞，被激得倒流橫濺。
眼前一暗，他挾著符太撞得枝斷葉落、樹掛裂濺的，從兩株參天古樹間翔降林地，立即心叫糟糕。
際此一刻，他終於知道對手是誰，也明白了軍上魁信形容此人的描述。
「無上師」拓跋斛羅。
際此生死關頭，他的魔種提升往「魔變」之極，心靈晶瑩剔透，舍感應對方的波動而純憑靈覺，掌握到自己已被對方的氣機鎖緊鎖死，而從氣機的來向，感覺到這個可怕高手的位置。
星夜仍是那般美麗，但他失去了欣賞的心情，至乎沒法分心二用，掌握不到不管城的情況，心神全被敵人威懾。
如此奇功，是聞所未聞，想那沒想過。拳勁竟融入了整個氣場去！
話猶未已，他煞停急退的劣勢，完全絕對地靜止。
他的身法更是奇異至極點，似進似退，全無著落，游移難測，雖然明明偌大雄偉如山的一個人，卻似化作沒有任何實質的影子，可以在任何一刻空氣般消失掉似的，只是看看也教人失魂落魄。
龍鷹再沒法視對方為一個人，更貼切的形容是一個蘊藏無窮儘力量、蓄勢待發的沙暴。迅如疾風，烈似火焰。
就於龍鷹「凝定」的剎那，在拓跋斛羅身上出現了連他自己也從未夢想過的破綻空隙，就是他的精、氣、神不但再沒法死鎖比他不知年輕多少年的對手，他的全攻型可怕氣場，亦如用錯了力道，變得虛虛蕩蕩，難受至極。拳勁和以他為中心催生的氣場立告分家，變得拳勁還拳勁，氣場還氣場，失去憑氣機感應而來洞悉一切的上風優勢，痛失目標。
他陷進前所未遇的危局裡，
拓跋斛羅外貌的年紀看來該不過四十歲，偏能予龍鷹他已活了以百年計的悠久歲月的古怪印象。
在林木暗黑里，乍看像個影子多於真人者現身前方十多步外，所披黑袍和披肩棕發因著真氣正處於運行至巔峰的狀態，無風自動的劇烈作動拂揚，整個人懸虛離地，猶如從虛無處鑽出來人間世的異物，予人難以形容的感覺，勉強來說，或對普通人而言，便如面對厲鬼。
另一選擇是硬抵著逆沖之苦，繼續進擊。
龍鷹心裏的震駭，不減反增。
高度集中，如風過庭彩虹劍般鋒利的真氣，從林木的間隙間疾刺過來，發出強烈與空氣摩擦的破風聲，「嗤嗤」作響，有勾魂奪魄的威勢。
拓跋斛羅修養過人，盡顯其蓋世高手臨危不亂的風範，連龍鷹也感覺不到他的波動有任何異常之處，可見他涵養之深。其深不見底的眼神，爆閃著奇異的芒采，深注龍鷹，若如天上最明亮的星辰，忽然移居他的眼眶之內，可將龍鷹看穿看透。
霎時間，靈覺天機一一而回，首次掌握到拓跋斛羅微僅可察的波動，對方已臻能「奪天地之精華」，將精、氣、神與萬化冥合的極致境界。
雙方反方向朝後飛退。
敵我間的情況變化，若有旁觀者，會一點看不出其中微妙的改變，表面一切依然，惟正進行生死交鋒的龍鷹和拓跋斛羅，曉得前一刻和后一刻，實有天壤雲泥之別。
符太此時陷在渾渾冥冥的狀態里，體內已能生出微弱的天然運轉，進行先天式的自我修復，得龍鷹魔氣入體，注進生力軍，如久早逢甘霖，頓然生機勃勃，江滿河溢。
換句話說，如在正常和公平的情況下，龍鷹雖有一拼之力，但最終落敗身亡者，肯定是他龍鷹。
這些念頭如水滴石頭，不留絲毫痕迹掠過胸臆后，龍鷹撐在樹身的腳掌新勁爆發，同時放手，讓符太滑坐地面，自己則似從摺疊弓射出來的勁箭，眨眼間已射至離收拳攤掌的拓跋斛羅前方不足半丈的近距離，追逐變為正面交鋒。
龍鷹當然不會如是想，憑其超凡的靈應，最精確的形容
「砰！」
現時唯一的希望。就是因從山道來的金狼軍，未能天衣無縫地配合從東岸過索橋攻來的格倫部戰士，而峽道因有荒原舞、博真和由他請得的軍上魁信三大高手把關，未被封鎖，故尋寶的諸路人馬，尚有一線生機。
直至剛才一刻，仍是緣慳一面的可怕敵人，其外相終映入眼帘。
但比之先前心神為他的氣場所制，現在的情況已是另一回事。
符太之所以催發潛力后，仍沒法擺脫他，皆因拓跋斛羅根本不用催發潛力，因其潛力早被釋放出來，使他臻登上武道的極致，也使他成為龍鷹所遇的高手裡，唯一能與大周女帝武曌分庭抗禮的超凡卓絕的人物。
猶幸現在非是正常的情況，更絕不公平，符太並非省油燈，拓跋斛羅雖佔盡上風，本身真氣又能循環往複，卻非無有窮盡，為殺符太，損耗了一定的真元，又窮追符太幾個時辰，沒法有回復過來的機會，最要他命是拓跋斛羅剛才強逆退勢，應退不退，力圖一舉擊殺龍鷹，等若硬生生地消受了龍鷹和他自己的連手一擊，五臟六腑均受了不輕的創傷，只因他驚人深厚的絕世功法，方能壓下傷勢，似個沒事人般。
龍鷹挾著符太借力橫飛開去，險險避過螺旋而至、高度集中、有震天撼地之威的驚人真勁，感覺猶如避過一股龍捲沙暴。
龍鷹右腳疾伸，比對方預期的早一步點觸地面，剎那間魔種攀上他能達致的極限，能滲透任何先天真氣「勢壘」的奇異魔氣，運轉全身，最巧妙是符太體內經脈處經他不停施為下積集的魔氣，亦從按在符太背心大穴的手心倒流回體內去，其效果等於幾個龍鷹聯合出手，又如兵分多路的精銳忽然匯而為一，朝強大的敵人衝鋒陷陣。
「嗖！」
兩人終於到了埋身血戰的時刻。
「轟！」
拓跋斛羅此時有兩個選擇，一是借勢飛退，且要退得比龍鷹更遠，邊退邊以無上玄功化解氣場逆轉倒流反傷己身的後果，然如此則只能坐看龍鷹趁勢逃之夭夭，
天地和時間也仿似於此剎那停頓了。
至微妙精巧之處，是龍鷹並非將真氣漫無節制地傳輸，而是止於剛能抵銷沖勢的一刻，營造出神跡般似忽然凝固了的絕對「停止」。
勁氣到處，干斷葉濺。
憑他視黑夜如白晝的眼力，林外林內明晦絕不該有如此忽然轉暗的大分別，可知對方不單以氣機如絲如線的緊系著自己，且以無影無形的龐大氣場將他籠罩，而龍鷹竟對此無知無覺，直至視力減退，方駭然驚醒過來，明白為何剛才掌握不到追逐外的波動，且沒法分心二用，原因正是魔種受制服，發揮不出平時的靈奇。
龍鷹所得不止於此，他能分心二用的本領重新生效，靈應擴展往密林外的另一戰場。以百計的敵騎，正從後方三十多丈外的入城斜坡，怒潮般朝不管城衝下去，河原野火宴舉行的地方，兵刃交擊聲和喊殺聲填塞了廣闊的空間，激烈的交戰在進行著。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當龍鷹看到拓跋斛羅倏退七、八尺后，又猛提一口真氣，陰魂不散的追來，心中喚娘，立即再次受其氣場所壓，知對方不惜受傷，亦要取他和符太之命。如依眼前形勢發展，無上師確大有可能完成默啜托他的使命。
「乾」和「坤」兩枝昔日江淮杜伏威仗之以縱橫天下的護臂，滑到手中去，立即改變了攻抵對方的時間，高手相爭，爭的就是這一線之差。
他躍起躍落時，對方卻在走距離最短的直線，純是身法速度的比拼，他便落在下風。難怪符太施展催發潛力的魔功，奔逃數百里，仍沒法撇掉他。幸好符太懂得走回來向他求援，險險保住性命，現在則要看他龍鷹了。
龍鷹尚有一個優勢，就是任拓跋斛羅有通天徹地之能，仍沒法和沒可能掌握他是什麼「東西」，兩拳探出，朝前直轟。
飛天神遁橫射而去，抓著右方三丈外一株老樹的橫干，龍鷹左手從符太右脅穿進去，手掌按在他背心處，魔氣透穴而入，如高山融雪，沖奔而下，流入符太千川百河的經脈去，稍有延誤，這個大明尊教僅存的高手，肯定保不住小命。
他在縱躍之時，對方則在下方無聲無息。似不具任何實質的影子般穿林過野，只要想想雪林是多麼茂密，這是多麼的不可
面對著自練成「種魔大法」以來最嚴厲的挑戰，生死決定於瞬那之間的一刻，龍鷹哈哈笑道：「老兄你算錯這一著哩！」
就在雙腳著地前，他終於首次掌握到此一追殺符太數百里后，仍有用之不竭的真氣的超梵谷手，並非因他對波動的感應於此人身上再次生效，而是大敵正猛提真氣，于不可能增速的情況下提升速度，朝他們殺至，攻擊的角度、位置、時間拿捏得分毫不差，隔遠射來指勁，及身時剛好是龍鷹著地前舊勁衰竭、新力未生的致命時刻。
勁氣相遇爆炸，敵我間中央處勁氣橫泄，波及方圓數丈的範圍，一時枝葉激飛，粗似兒臂的樹榦亦告碎裂，勁氣的波盪，令樹掛積雪漫林濺灑，宛如雪暴。
雖只是一指之威，卻等於狂潮激暴，龍鷹身不由己的帶著符太，如斷線風箏般被長風颳得往後倒飛。
正因龍鷹回復知敵之能，故首次掌握到這個平生勁敵的情況。
如果以「無上師」拓跋斛羅的攻擊式氣場比做奔騰的急流，之前的龍鷹便是被沖得隨水翻滾逐流而去的一片浮萍，現在此浮萍竟然不再受狂流的任何影響，止於至靜至極，等於破掉了拓跋斛羅的氣場。
龍鷹不敢停留，收回神遁後腳踏樹榦，斜沖而起，直登林巔，藉枝杈的彈力，再騰空而起。符太此時噴出漫空鮮血，呼吸卻回復過來，雖然急促，但已拾回性命。
直至此刻，他仍掌握不到追殺符太者的波動，對方就像嵌進了黑夜裡去，與天地渾成一體，無法辨認。
誰想得到，在塞外竟忽然遇上如此一個近似神話傳奇的可怕人物？
龍鷹後腳伸出，撐在一棵大樹的主幹處，運行至滿盈的魔功先撞往樹身，生出巨大的反震力量，倒卷回體內的經脈，形成可反朝前沖的勢道，可是龍鷹卻巧妙地將此股力量，轉輸入符太體內。
問題在他不能不照顧正陷於半昏迷狀態的符太。
龍鷹亦是一指點出，以集中對集中，迎上對方本無可抗禦、遇堅即摧的真氣。
腳踏樹巔，再次彈起，今回是挾著符太平飛而去，然後二度射出神遁，抓著遠在七丈外的樹身，借力改向，滑翔而下，投身入林，非如此肯定從高空落下時，會被對方截個正著。
比之法明的「天魔氣場」更要勝上一籌
積聚至頂峰的魔氣，匯聚成流的分從左乾右坤激射而出，巧妙地改變角度，且有先後之別，一刺往其胸口的膻中大穴，另一朝對手從左肩斜划而下，魔氣變成護臂的延伸，等於以長達三尺的兵器，揮打「無上師」拓跋斛羅，鋒利如天刃，如被划中，保證對方由肩至腰，被切割為上下兩截。
拓跋斛羅的波動，終於出現不該有的變化，雖微僅可察，但對他若能持之至永恆、強大詭奇的氣勢，畢竟是個缺口。
無數的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腦際，曉得樂老大不愧是來自堪稱塞內塞外最邪惡家族的人物，能獨當一面，當機立斷地於時機尚未成熟下，提早發動。
另一手看似陰柔無力，但已封死龍鷹另一護臂的所有變化。
龍鷹喉頭一甜，沒法控制的噴出一口鮮血，他本不會受傷，卻因怕反震力殃及符太，不得已下只好硬受。
那種感覺，正是當年與席遙或法明動手時情況的重演，眼前此人既能像席遙的「黃天大法」般與天地融合，又能如法明那樣以「天魔氣場」將他困死，合而為使他有力難施，無路可逃，由頂級先天真氣形成仿似銅牆鐵壁的牢籠。
拓跋斛羅的波盪一閃即逝，回復先前完美無瑕的狀態，離地騰升寸許兩手幻起重重掌影，其一忽然擊下，似緩似快，令人無從掌握，下一刻已拍在先攻至的護臂的氣勁鋒銳處。
表面看是龍鷹吃了大虧，給無上師轟得往後退飛，還受創噴血，實質上無上師卻是吃了個啞巴虧。
他擁有令人懾服的高大身材，超乎常人的寬廣高額，凌厲尖銳的眼神具有某種秘不可測、深邃而充盈智慧的力量。高高的顴骨，襯托起挺拔的鼻管，弧形的上唇和往上翹的下唇，稜角分明，很有個性，加上下頷厚實，肩寬腿長，確有睥睨天下的不世高手風範。只瞥一眼，他超乎眾生之上的形相，已深深鐫刻在龍鷹的心坎里去。
剎那間，無上師以使人縱用肉眼瞧著仍難以相信的速度，將距離拉近至五丈，凌空一拳擊來，最奇怪是龍鷹感覺不到拳勁，但壓體迫來的氣場卻不住加重，就若陷身無從抗拒的沙暴里，除了祈禱沙暴快點離開外，別無他法。
如給擊中，肯定可同時洞穿他和符太的心房，可見其驚人的準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