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九章 有口難言
轉向張柬之道：「張相欲托鄙人何事呢？」
張易之斷言道：「易之今天在仙居殿候駕。」
那晚和法明說，請他再等一天，因自己見仙子后或會有關乎「至陰無極」的消息，法明還答他「不見不散」。
張柬之對他的答案不知該滿意還是氣結，沉吟起來。
龍鷹心忖若自己如實相告，肯定崔玄曄連人帶椅仰翻地上去。
龍鷹再暗裡嘆息，自己確低估了楊清仁所代表的意義，如果武曌藉此拿楊清仁來開刀祭旗，會釀成大衝突。
今次可算是一個約會嗎？
張易之壓低聲音道：「太醫是否開罪了梁王呢？」
張易之訝道：「太醫究竟是不將梁王的事放在心上，還是認為自己有能力應付呢？」
龍鷹開始不耐煩，點頭同意。
每次說到武三思，他都是咬牙切齒，「俏臉」現出青筋，可知他沒有怪太平公主，因清楚誰在從中作梗，令太子集團與他們處於對立的另一面，因而對武三思深痛惡絕。
龍鷹留心聆聽。
龍鷹頭皮發麻。
心裏充滿痛苦和矛盾。
在「正常」的情況下，太子早登位遲登位，並非朝臣關心的事，可是武曌的情況卻與任何一個朝代有異，在擁李的朝臣眼中，她的皇座是從李家處搶奪回來，並不合法。她代表的是武氏的家族，太子能否登上皇座，變成兩個家族間的角力，明爭暗鬥遂無可避免。
在崔、桓兩人的招呼下，龍鷹坐入小廳堂中央的圓桌去。
龍鷹最清楚他們沒有錯怪他。
龍鷹還有什麼好說的，幸好還有狄仁傑這一著，至劣的情況是以「范輕舟」的身份揭破他，來個「同歸於盡」，因為若容形勢依現時的情況發展下去，楊清仁奪位成功的可能性高於一切。
接著事情失控了，一件接一件，浪潮般蓋頭而至，令龍鷹沒有喘息的空間，忙於應付接踵而來的事，將與法明之約拋諸九霄雲外去。與仙子告別後，甫返皇城便給武曌召去，度過驚濤駭浪的半個時辰，回到太醫府如可安定下來，當能記起約會，又被符太講述的「拳法」吸引了心神，悟通「神炁分離」的妙法。跟著是妲瑪來迎，使他應接不暇，先後應付李裹兒的色誘和韋妃收買他的
崔玄曄微笑道：「此事源於太醫向寧夫人透露令徒認為河間王是新潭事件的刺客之一，不知是否確有此事呢？太醫可否說得詳細點。」
找到她說的那間專賣胭脂水粉的店鋪后，被帶往後進去，抵天井便感應到內廳除寧采霜外尚有另外三個人，心中嘀咕。
龍鷹早把向寧采霜說過的這番話忘掉，因腦內要裝載的東西實在太多，頗負荷不起。恍然道：「原來是此事。」
龍鷹避重就輕的道：「從鄙人醫者的眼去看，當然對太子的健康有因加得減、過猶不及的壞影響，不過諸位大人請放心，只是一件小事，未致成災，諒太子以後也不敢隨便服用不是由鄙人處方的藥物。」
寧采霜俏俏坐在一角，擺出旁觀者的態度，表明是穿針引線的中間人身份，神色平靜，不憂不喜。
張柬之欣然道：「聽太醫這幾句話，老夫放心哩！本還以為太醫因長年在外，不清楚宮內的情況。」
尚未跨過門坎，張柬之的笑聲傳來道：「太醫終於到哩！」
龍鷹暗嘆一口氣，暗道胡思亂想是無益有害，枉自己自作多情，事實上寧采霜只是代人約會他。
崔玄曄誠懇的道：「據寧夫人所言，太醫對現時宮城內的事也看不過眼，對嗎？」
張易之道：「不如約個時間坐下細談如何？」
說不生氣就是騙人的，寧采霜怎都該有點提示，到這裏來會見到其他人，故意不瞥她半眼，大訝道：「什麼事這般大陣仗，竟勞煩張相和兩位大人約鄙人來見面？」
龍鷹不由好奇心起，沙啞著聲音道：「發生了什麼事呢？」
回神都后他是有時間死沒時間病，忙得腦殼出煙，昨晚算是睡得很不錯了。
張易之道：「想先向太醫請教一個問題。」
說畢上馬去了。
龍鷹知無法拒絕，道：「恆國公今天會在哪裡呢？」
龍鷹仍想不通他們因何不請太平出馬，卻要來勞煩他小小一個
崔玄曄助攻道：「太醫是目前朝臣里唯一可和聖上說話的人，有很多事是不方便在朝會時當眾說的。」
看眼前三個朝廷重臣對楊清仁的維護和尊敬，便曉得楊清仁有多成功。
恆彥范道：「另一個向太醫請教的問題是如果太子繼續服用梁王的大補藥，會有何後果呢？」
大家始終有過一定的交情，也要看狄仁傑的情面。張柬之的朝臣集團似強實弱，皆因未能知己知彼，猶如一群在黑暗裡徘徊于險崖邊緣的人，不知踏錯一步立墜往能令他們粉身碎骨的淵底。
龍鷹心忖薑是老的辣，這樣一頂帽子戴下來，不到自己不盡點心力。不過如是透過自己去問女帝有關太子何時登位的事，張柬之會是多此一托。
張易之著其他人留在馬上，偕龍鷹到一旁道：「請恕易之交淺言深，有些話是不吐不快。」
或許有一半是為公，但也至少有一半是為私，否則有多少話可以說的？想到這裏不由心中一熱。對寧采霜他是沒有妄念，不過卻不得不承認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鐘，都是值得回味的。她有點兒似端木菱，沒有仙子那般超脫塵凡，有著入世的味兒，出世得來欲斷還連，如她真的看上他丑神醫，實屬異數。
張柬之道：「若以前有國老在，可由他直接稟上聖上，現在我們再沒有這個門路。國老回鄉前，曾提點老夫太醫乃正直可靠的人，所以老夫方有此不情之請，由太醫看著辦吧！」
龍鷹回過神來，認直瞧他兩眼，心想他得女帝寵幸非只因年輕俊秀，還因懂看眉頭眼額，深諳逢迎之道，自己稍露心中所想，立被他察覺。笑道：「恆國公不用多心，鄙人因有事趕著上路。」
就在此刻，龍鷹想起法明，心叫糟糕。他奶奶的，見到檀霸才記起與他之約。
又壓低聲音道：「公公說現在吃東西時，全無顧忌，不知多麼暢美。」
張易之道：「勿要以為易之在造謠生事，昌宗已將此事稟上聖上，她卻似不相信，只說縱有此事，太醫也有足夠能力應付。照易之看，聖上仍在維護這個卑鄙之徒。」
他當然曾開罪過武三思，但以武三思的為人，絕不會讓別人曉得，
龍鷹失聲道：「什麼？」
北市在他和小魔女的戀情史上是個轉折點，給岳丈大人誤會自己痴情至暗中保護小魔女，因而態度大改。如果給狄仁傑曉得自己此刻正往北市赴另一女子的約會，不知有何感想。
楊清仁的出身無懈可擊，誰也不會懷疑他不是李淵所出，除非當年的知情者仍活在人世，但亦只能止於懷疑。
檀霸一眾騎士紛紛揮手致意，態度友善。
龍鷹訝道：「請恆國公直說無忌。」
張柬之德高望重，等於以前的國老狄仁傑，如起身歡迎，是于禮不合。
武曌因人心歸向李顯，不得不硬撐著張氏昆仲以作抗衡的力量，製造出新的矛盾，逼得她的武氏子弟亦不得不靠攏太子集團，武三思固不用說，早晚武攸宜等亦會因此與她疏離。最使他心中不舒服的，他龍鷹正是「罪魁禍首」，否則女帝哪來興趣去管凡塵的事。正如她說過的，沒興趣與蠢兒蠢女糾纏。
張易之沉聲道：「梁王想殺你。」
台勒虛雲的「造皇計劃」已是有跡可尋，就是將楊清仁捧上如現時李顯的位置，成為李家子弟里最得擁戴的人，一旦成為無可逆轉之勢，等同現今的情況，只是李顯換上了楊清仁。
龍鷹道：「這個鄙人明白，可是若要私下稟上聖上，太平公主該是比鄙人適合百倍的人選。」
龍鷹道：「敝徒是止於懷疑，鄙人怎敢亂說？」
龍鷹差些抓頭，幸好忍住，因這是他一向的小動作之一。然搜索枯腸，仍猜不到張柬之所指何事。
跨坎入堂，等待他的四個人有一半站起來迎迓，是他熟悉的桓彥范和崔玄曄，乃狄仁傑集團里的骨幹分子。
楊清仁卻絕不像李顯般昏庸糊塗，不分是非黑白，且有台勒虛云為他籌謀用計，可像武曌般把皇位坐得穩似鐵塔，在法理上更比武曌優勝。當這情況出現，龍鷹將是一敗塗地，不可能有反勝的機會。
這是身為神醫最易找到的理由，無懈可擊。
桓彥范問道：「太醫有否將此事稟上聖上呢？」
于台勒虛雲來說情況是愈亂愈好，一邊製造武氏子弟和朝臣間的矛盾，另一
龍鷹早慣了他這種突襲式的說話方法，一時不備下會立刻著了他的道兒，啞口無言等若圖窮匕現，死得冤枉。
張柬之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不知他是假糊塗還是真糊塗。
這個問題非常難答，本身帶有嚴重的後果，且沒人曉得會朝哪個方向發展，如果不利於武三思，最後會燒到韋妃身上去。
張柬之道：「老夫有一件事拜託太醫，為的不是老夫的榮辱，而是天下蒼生，與太醫懸壺濟世的志向相同。」
的確是個約會，卻不是他想象中那一回事。
龍鷹記起他們曾多次彈劾二張，顯然所有努力均以失敗收場，暗呼罪過。他的「五年大計」竟造就出兩個禍國殃民的惡賊，實始料所不及。不過比起楊清仁，張易之和張昌宗只是小奸之惡，為禍不大。
張柬之說的不錯，此事可大可小，直接反映現今的整個形勢。
道：「這方面鄙人略有所聞。」
為了聽多些，龍鷹皺起眉頭道：「沒這般嚴重吧！」
張昌宗既敢驚動武曌，手上該有證據，只是女帝因投鼠忌器，遂故作冷漠，大事化小。
漫不經意地答道：「或許是因鄙人助他減輕體重有關係吧！」
張易之鑒貌辨色，知他聽得一頭霧水，不以為異的道：「太醫胸懷廣闊，性情爽直，是很難明白這類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之心，只有我們旁觀者才會替太醫不值。」
寧采霜秀眉淺蹙，不知在想什麼。
只是現在的形勢難以常理推測，因楊清仁有力左右大局的走向。
不由想起「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兩句話。楊清仁施盡渾身解數，不單得李顯夫婦寵信，還贏得眾臣的好感，難怪有牽頭再組「屠魔團」的資格。
張柬之悠然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若處理不善，怕會掀起軒然風波。」
際此一刻，龍鷹比之以前任何時候，更明白政治是怎麼一回事。
雖說自己看的是大局的發展，中土的未來，用盡辦法不讓默啜和台勒虛雲得償大願，也在面對張柬之等人，沉重的壓力仍令他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龍鷹仍不肯朝寧采霜投以半眼，道：「各位大人不用
龍鷹是真的呆了一呆。
張柬之等明顯鬆了一口氣。
龍鷹沿洛水北岸東行，心忖法明不會於光天化日之下在對岸候他，否則難逃巡衛盤查，只好今晚來試試看。
崔玄曄坦然道：「太醫既然是明白人，玄曄亦不隱瞞，關鍵處在於二張兄弟，太子登位后，兩人的權勢有增無減，依附者日眾，同族兄弟張同休、張昌期、張昌儀等倚仗其勢，賣官鬻爵、強佔民田、草菅人命，飛揚跋扈，引起朝野極大憤慨。看情況，二張已不把太子放在眼內。」
在龍鷹不知不覺里，楊清仁彗星般崛起，隱然成為白道武林的中流砥柱，大有蓋過龍鷹之勢。
崔玄曄插言道：「我們對河間王非是沒有疑忌，一來因他武功之高，足可與鷹爺之輩看齊。又精通易數，如此一個人理該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偏在過去十多年能隱而不露，他的武功究竟是如何練成的呢？我們曾派人試過他，走的是正宗路子，集佛道二家之長，不過對師門河間王是諱莫如深，不肯透露片言隻字，但這也是江湖常見的事。」
當然更猜不到託付他的是何事。
桓彥范道：「朝廷現時有個非常畸形的發展，就是聖上的寵臣權力日重，太子則變得無所事事。唉！」
在「正常」的情況下，軍方和白道武林支持的當然是以張柬之為首的朝臣集團，這集團亦囊括了部分在神都握兵權的將領，驟起發難可把武三思等武氏子弟連根拔起。
張柬之徐徐道：「為了安心，我們對他下過一番調查功夫，自河間王父親的一代遷徙往廣東后，一直在那裡定居，河間王在地方上有良好的聲譽，除三次到房州見太子外，罕有離開廣東，在任何一方面也沒有問題，照老夫看令徒該是認錯人了。」
忽然問道：「太醫和胖公公究竟是何關係呢？因何他肯這般維護太醫，對胖公公來說是罕有的事。」
唉！但怎可以說呢？他首次明白有口難言的痛苦。
張柬之道：「河間王雖與太子和太子妃一向有往來，關係密切，可是對我們大多數人只是個陌生人，或許正因如此，河間王才能免禍。」
龍鷹繼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