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九卷

第十六章 魔變之變

第九卷

第十六章 魔變之變

這番話是給逼出來的。
可是自己離開神都,雖說因沒有在意,但怎會直至感應到無瑕,才曉得頭上出了岔子呢?照道理,不論監視他的是人還是禽畜,他理該生出警覺。
他不理天色轉暗,繼續努力。
既是不容有失,在前路等待他的肯定有台勒虛雲、無瑕兩大敵方的頂尖高手。除香霸和楊清仁難以分身,柔夫人必須留在神都應付符太的糾纏,其他人會傾巢而來,若有洞玄子在其中,想想也覺心驚膽戰,任他如何自負,如陷入由台勒虛雲、無瑕和洞玄子三人組成的重圍里,他是必死無疑。
遙想當年,龍鷹禁不住悠然神往,就是在那場征戰,「少帥」寇仲殲滅了橫行一時的「四大寇」。
依少帥軍的行軍路線,先渡大運河,穿過鍾離和清流間的平野,再過淝、沘、決三水,翻越大別山和大洪山,于襄陽和竟陵間渡過漢水,牧場將在他一天的腳程內。
龍鷹差些給問個啞口無言,這般簡單的問題,他竟從沒想過,因於他來說並非問題,得聖神皇帝點頭便成。
要命的是他必須到竟陵去,讓採薇發現他,如此就算掩飾得如何好,仍須與敵人在竟陵見個真章。
日正西沉。
嶺南對他來說是一場硬仗,鬥智鬥力,不可掉以輕心。
寬玉一怔道:「寬老大?」
道:「確是難題,卻非沒有解決的辦法。請寬公選出漢化最深,不論外貌言語均可魚目混珠的人,加入輕舟轄下的船隊,這方面可由我的幾位兄弟夥伴負責,他們是寬公可絕對信任的人。當然!我不會讓他們清楚真正的情況。時機成熟時,北上的船隊將全由我們的族人負責打點。」
龍鷹一時看呆了眼。
所以只要能保著小命到達飛馬牧場,牧場之行便是圓滿結束。
龍鷹訝道:「究竟是哪方面的事呢?」
由台勒虛雲腦袋構思出來的布局,他自問無從掌握,只能憑魔種的天然機變,兵來將擋。
龍鷹道:「就用寬老大的身份吧!」
居高遠眺,炊煙開起處,隱見一座大城,更遠處一道大河從城池的西北方蜿蜒而來,由大城的南面流過,再經他立處的山崗朝東流去,乃僅次於大江的河流,氣勢磅礴懾人。
竟陵位處江漢平原,北抵大洪山,南依漢水,乃大江中、下游最重要的城池之一,城內河道密布,城東城西各有一湖,地理環境得天獨厚,因而成兵家必爭之地。只有佔得竟陵,方有力兵指襄陽。
狂奔變成永無止盡的發生,本身已包含著他所需的全部,就像那次他從仙子的劍下逃出去,他正與天地起舞,剩下的惟只他的存在,孤單永恆。
或許是因處於目下的「魔變」階段,他的靈覺如魔功般受到尚未成氣候的「至陰無極」所影響,感應的範圍大幅收窄,致察覺不到無瑕的高空探子。
臨天明前遇上一個小湖泊,靜靜躺在平野里,當東方泛起魚肚白,岸旁的樹木在湖面呈現出黑色的剪影,小湖似給凝固一樣。第一線晨光射到湖面,紅日登空,立告滿湖金光,熠熠生輝,美至不可描摹。
楊清仁已成形成勢,想推倒他絕不是憑空口白話辦得到。
飛馬節是連續一個月的慶典,由七月十五日直至中秋,結束于滿月的一天。他於七月廿四日清晨離開揚州,循寇仲和徐子陵率領少帥軍遠程奔襲朱粲和蕭銑聯軍,以解飛馬牧場之圍的路線走。
龍鷹摸摸臉頰,立給嚇了一大跳,差點不相信自己的手。
臉上的須髯比離揚州時長了至少一倍,到尾端的一截蜷曲起來,濃密糾結,像個長年居於深山從不修邊幅的野人。
寬玉輕描淡寫道:「我寬玉個人的生死榮辱算什麼呢?這口氣我永遠下不了,除非能親手殺死台勒虛雲。」
龍鷹另一個不能偷偷摸摸潛往牧場的原因,是怕惹起女飛賊採薇的誤會,以為「范輕舟」蓄意避開她。
龍鷹是最後一個入城的人,公然亮出范輕舟的身份,他雖然是大江的名人,城衛並不認識他,循例問兩句后,放他入城。
城市可以認錯,但眼前的大河明顯是漢水,絕錯不了。即是說自己從清流西面平野處的小湖起步,到現在已跑足數日數夜,跨過千多二千里的路途,抵達竟陵。
四句歌謠將向、房、毛、曹四大寇的名字嵌進去,從其形容可想而知其為禍之烈。流寇就像蝗蟲,忽然出現,防無可防,追無可追,隨時可分散竄逃,去到哪裡搶到哪裡,一旦成勢,幾是無法撲滅。少帥軍竟能將四大寇連根鏟掉,想想足令人心生崇敬。
又朝他審望,嘆道:「和輕舟的交往實屬異數,發展到今天,輕舟已成我們唯一的生路。但我心中尚有一道疑難,想問清楚,輕舟不用砌詞來安慰我,坦白說出來好,我是不會怪你的。」
與心愛的花間美人兒只能來個短敘,說話遠多於占她夢蝶大姐的便宜,因必須交代清楚最新的情況,說明因應形勢而調整的策略,以及為嶺南之旅定下的戰略目標。
寬玉道:「我以何身份與你的兄弟們接觸呢?」
龍鷹逐漸醒轉過來,減緩速度,終於在一座山頭止步。
兩人又商量妥諸般行動的細節后,方各自悄悄離開。
破壞楊清仁非是沒有可能,就看他願否打桂有為這張牌,看似輕而易舉,卻牽涉到極複雜的情況,除非桂有為肯不顧一切地站在他的一方,可是桂有為是老江湖,任何決定均會影響竹花幫的榮枯,龍鷹亦不忍心拖他下水,故此猶豫難決。
稍頓續道:「輕舟會使人聯絡寬公,愈早準備,愈有成事的把握。」
以他估計,全程需時八天,如順風順水,可在八月初到達牧場,尚有半個飛馬節恭候他的參与。據桂有為說的,飛馬節最精彩的活動,全安排在最後的十五天,所以該不會錯過什麼。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告別花間女后,龍鷹匆匆上路,故意不帶他的「蛇首刀」,以示與過去的「范輕舟」有別,實則是無兵勝有兵,除非是像他「接天轟」般的奇兵異器,否則會限制了他能發揮的威力。
寬玉道:「你我同屬一族的人,當然不會出問題。可是你的夥伴手下全屬漢人,如讓他們窺破我們是外族人,又大批的送往大漠去,會否泄出風聲?」
寬玉接下去道:「那破壞將變成合作。有可能嗎?」
忍不住抬頭望天,除幾朵冉冉飄浮稀薄的秋雲外,別無他物,際此秋高氣爽、天朗氣清之時,任獵鷹飛得如何高與天齊,絕瞞不過他一雙魔目。
龍鷹對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視如無睹,沿寬敞的街道悠然自得地不住深進,心中充滿抵達陌生城市的新奇感覺。
龍鷹找到一塊較平整的石坐下,取出特別為修整鬚髮而攜帶的小銅鏡和刀剪,動起手來。今次因「本錢雄厚」,更能修剪出理想的臉形輪廓,感覺很爽。
他的「范輕舟」比他「龍鷹」的本相更引人注目,原因在臉龐大部分雖然被鬍鬚覆蓋,可是不論鬚髮,均比常人深黑閃亮,使他看來特別精神奕奕,渾身魅力。這是他沒想過的情況,但除非有千黛出手,否則他只好隨遇而安。
「寸草不生向霸天,雞犬不留房見鼎,焦土千里遇毛燥,鬼哭神號曹應龍。」
有沒有可能將頭髮和鬍鬚刮個精光后,再運功令其在眨幾眼的時間內重新長出來呢?如此肯定是最厲害的「易容」或「變容」,想想也感有趣有用。這個可能性肯定是存在的,只是不知如何去運功,若須閉目跑上十天八夜方辦得到,只是個大笑話。
從揚州到這裏來,龍鷹頗有重溫少帥舊夢的動人滋味,雖然大部分時間他是「神智不清」。
故入城后映入眼內不夜天般的熱鬧情景是理所當然,非如此反覺異樣。
寬玉道:「此仍非我最憂心的問題,最怕是尚未動身之時,卻被台勒虛雲的人揭穿。他們不用花工夫,只要散播有大批我族的人,想偷離中土,我們立即陣腳大亂,吃不完兜著走。」
龍鷹笑道:「老大你是雲貴地區的一個幫會的大龍頭,我自小便認識你,大家有過命的交情。現在寬老大要到大江來做生意,與我合作,亦因而帶來大批家眷。大概是這樣子,寬公真的可以對我的生意夥伴們放心。另外輕舟還會再撥一筆錢予寬公,凡事無財不行,遇上情況時須戒武用文,用錢去解決,返大漠的行動宜早不宜遲,愈早準備妥當,愈有成功的機會。」
無瑕是對付「范輕舟」的不二人選之人,沒可能跟在離開汝陰的「康道升」身後,亦不會費時失事的追到揚州來,再憑獵鷹追躡他,追上亦沒有意思。楊清仁殺不死「范輕舟」,無瑕單獨一人也辦不到。
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以前他等於「獨陽」,故不會有此生機勃發的異象,現在魔種的「獨陽」再不孤獨,加上一路奔來漫無節制,故而毛髮以比以前快上十倍的速度茁長出來。
當天空披上星辰的夜衣,龍鷹完成任務,重新變成「范輕舟」又到漢水痛快的洗了個澡,方重新上路,朝竟陵狂掠而去,希望在城門關上前入城。
難道眼前的大城就是竟陵?
隋唐交替的紛亂時局裡,群雄割據。江淮杜伏威親自領軍攻打竟陵,寇仲就是在這裏憑微薄的兵力,頂足杜伏威能征慣戰的雄師十天十夜,在戰場上初露頭角。
人世間的所有煩惱再與他沒有半絲關係,他成了這世界唯一的生物,當年在荒山小谷的心境回來了,且更進一步,周遭的一切陌生而又熟識,其他的事物就像從未存在過。
比起揚州,城民衣著樸素,外來的商旅遠少多了,卻多了很多江湖人物,不知是否因在附近舉行的飛馬節。
龍鷹縱然心切趕路,亦被吸引得拋開一切,坐在岸旁細意欣賞。
這場令寇仲名垂戰史的「飛馬之戰」,影響深遠,蕭銑自此無力渡江北上,朱粲則由盛轉衰,一蹶不振,直至覆亡。
肯定與「魔變」有直接關係。
龍鷹道:「問題在我們的族人以婦孺為主,怎可能瞞人耳目?」
龍鷹兼程趕路,間中休息個許時辰,第二天的清晨越過清流。
龍鷹心中一動,道:「如果我能拿著台勒虛雲的把柄又如何呢?」
機緣巧合下,龍鷹晉入「魔變」另一次天翻地覆的蛻變。此變始於神都上陽宮內,當符太向他說出須忘記方算練得成的拳法,醞釀于神都往汝陰的路途,小成於在小舟處力退無瑕的一刻,但要到赴飛馬牧場的路上,撫今追昔,進入了奇異的心境,然後倏然觸發,有意而無意,無為卻有為。
龍鷹道:「只要事情一如輕舟所猜想的,便有可能。回大漠行動的細節和辦法仍有待斟酌,煩寬公仔細思量,再由輕舟全面配合。」
這麼多天沒吃過東西,又不覺得肚子餓。好像有些兒不同了,但又說不出何處有異。對魔種他比以前知多了很多,但仍是知得很少,就像對天地宇宙的秘密,不論如何學究天人者,所知的仍然只屬微不足道的皮毛。
最聰明是藉此良機,研玩新得兩氣螺旋合混的功法,屆時可予對方一個「驚喜」。
龍鷹亦不準備逗留至飛馬節結束的一天,對商月令他自己知自家事,早已心死,仍不得不到牧場去,本抱著壞楊清仁好事之心,更因受女飛賊的威脅,現在則因有新的目標,只要能與楊清仁在牧場內碰頭,楊清仁等於有把柄落入「范輕舟」手裡,再以之換突厥人的安然離開。
牧場在竟陵的西北方,位於漳水和沮水之間四面環山的盆地,敵人對付他的主力,會集中於竟陵一帶,只要龍鷹踏入他們的警戒網,將引發敵人的布置。
如女帝所說的,「至陽無極」里那點「真陰」,正是如假包換的「至陰無極」,只看如何引發。
真是這樣嗎?
寬玉仍是眉頭深鎖,道:「來中土做生意的外人這麼多,我們扮作他們又如何,可名正言順的返大漠去,只要不認是突厥人便成。」
想到這裏,忽然充滿了強大的鬥志,跳將起來,朝西狂馳,片刻后已達致無人無我的境界。天上的秋陽、刮過草原的長風、擺動的長草、遠近山野和無盡的晴空全在他四周泳舞,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為他而設。
暫時敵人該沒法掌握他的位置,即使曉得他到揚州與寬玉密會,可是當他孤身離開揚州,就算台勒虛雲親臨亦追不上他,追上了仍瞞不過他的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