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在野》第十卷

第一章 北博之戰

第十卷

第一章 北博之戰

此為從當年應付法明龐大的天魔氣場領悟回來的招數,且特別炮製,不愁對方不中計。
龍鷹的戰術就是當年收拾薛懷義的戰術,以攻對攻,如台勒虛雲剛才說,是看誰更傷不起。
台勒虛雲嵌進了虛空去,與北博之巔渾為一體,不現任何可乘的破綻。
勁氣四濺。
對上他,與對上武曌分別不大。
今次輪到台勒虛雲反旋開去,龍鷹的確擊中他,可是肘子撞著的不是其脆弱的胸口,而是貫滿真氣的肩膀,並撞得龍鷹的一肘沒法擊實,卸走大部分勁道。
他首次感到際此魔種一變再變的階段,與台勒虛雲決戰,是否有勇無謀。
台勒虛雲再沒法轉下去,悶哼一聲,回復人形,閃他位處高崖邊緣,退無可退,只劇烈地晃動一下,沒有掉往崖下。
當台勒虛雲出拳的剎那,以氣機感應言之,台勒虛雲消失了,再沒法感應到他,因他已化為一個先天勁氣流形成的龍捲風暴,甚至沒法掌握到他的拳勁,就像你到了「虎跳峽」或「無回峽」那種特殊地形里,遇上的是無從掌握、因勢而異的氣流,疊疊如浪。
「砰!」
龍鷹先前的雙拳純為試招,測量對手的虛實,至雙掌合璧方是他的真功夫。
他感覺到台勒虛雲回復過來,正組織對自己另一輪的狂打猛擊。
龍鷹來個半旋,移到台勒虛雲前方,不但避過掌劈,且乘勢以肘子狠撞他胸口,如給擊中,台勒虛雲將胸骨盡碎。
最厲害是他暗示此為非公平的決戰,會不擇手段置他于死,縱然明知如此,可是由台勒虛雲理所當然的說出來,確有其威懾之力。
龍鷹的拳勁逆流而上般命中台勒虛雲,非但沒法影響他的旋動,還像擊中滑不溜手的異物般,帶得從他旋往的方向那一邊卸泄開去,不能造成任何影響。
可是龍鷹仍然沒法出手,駭然發現整個山嶺似正隨他一起旋動,改變的是北博之巔,而非他台勒虛雲。這當然是錯覺,可知對方的氣勢佔到了壓倒性的優勢,當年縱使面對的是拓跋斛羅,仍沒有此令人氣餒沮喪和失神的可怕情況。
龍鷹長笑道:「不愧是我幫的大龍頭,小可汗實至名歸。」
台勒虛雲錯往崖邊半步之時,龍鷹則變成滾地葫蘆,一半是真的吃不住他驚人的勁力,另一半則是藉滾離好化去入侵充滿死亡威脅力的可怕先天真氣。
龍鷹給反震得朝後連退兩步,勉力壓下翻騰的血氣,倏地搶前,似兩人間五十步的距離並不存在般,下一剎那來到台勒虛雲一旁,拳打腳踢的逼他作埋身搏鬥。
他陷進一個絕局去。可憑恃者是對方不曉得自己是龍鷹,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麼,不清楚他可收北博之巔為己用的超凡能力。
山風呼呼,台勒虛雲背著龍鷹立在山頂邊緣處,俯瞰大地,看得深情專註,腳下是陡峭直削的山崖。
湘夫人的「希望你曉得面對的是什麼東西」,正是指此。
龍鷹哈哈一笑,往左右各晃動一下,這才閃電前飆,雙拳轟迎。
證諸台勒虛雲在眼下展現的可怕魔功,他的決定是明智的。
台勒虛雲仍是那個隔岸觀火的拓荒者模樣,看著他的一雙眼睛充滿深刻的情絲,沒有絲毫仇怨。吁出一口氣道:「戰爭向來是個看誰傷得更重,誰傷不起的殘忍遊戲,此情況於我和輕舟此戰尤甚,輕舟實不該來的。」
龍鷹卻沒有絲毫歡喜之情,此必殺的一招竟沒法置其于死,一時哪回得過氣來,台勒虛雲就趁此虛隙破綻,旋盡后曲腳膝撞,取的本是龍鷹背心要害,要硬生生把他的脊骨撞斷,幸好魔種反應的靈銳,尤在台勒虛雲之上,立即坐馬沉腰,以肘撞對膝撞,憑余勢應付台勒虛雲反擊的殺著。
勁氣交擊爆響。
台勒虛雲目光回到他身上,現出悲哀,那是必須親手毀掉一個可與之深談者的神情,深沉的道:「我了解,輕舟說的我比任何人了解得更多。我的生命雖只是電光石火,但我的想象力卻讓我像活了無數的世代,默然瞧著滄海變成桑田,桑田成為滄海,一念千古。輕舟的悲天憫人,事實上與眼前的天地和此之外的一切根本沒有半點關係。『拈花微笑虛勞力,立雪齊腰枉用功』,輕舟仍不明白嗎?」
此念未消,台勒虛雲騰身而起,望著仍在地上滾動的龍鷹追來。
唉!「人正是大地上最傑出的敗類」,是多麼通透的一句話。見盡戰爭的殘酷后,尤有深刻莫名的強烈感受。
台勒虛雲緩緩轉過身來,兩人正處於氣機交感的緊張情況,牽一髮可動全身,何況是改變方向。
最大的衝擊,來自台勒虛雲看破一切的大智大慧,每句話均發人深省,明知不應該,仍使他難以自已。
台勒虛雲嘆道:「那就要看輕舟能否安抵牧場了。」
就像那次走出汗堡的主堂,來到堂外可將整個總壇盡收于眼底的大平台般,龍鷹來到台勒虛雲身後五十步許處立定。不同處是能遠眺洞庭湖的景緻,換上了漢水平原的秀麗河山。
現在鎖緊他的是台勒虛雲的龍捲氣場,亦因而令龍鷹產生他成了龍捲風暴的錯覺,他朝左晃動,同時來個「退陰符」,用的是有形的「道炁」,登時帶得對方整個氣場往左「偏轉」,重心稍移,然後接踵施展「進陽火」,道消魔進,整個人陷進可出乎生死之外、無影無形,使他等於在敵人的感應里消失了的「魔氣」里,立即逸出了對方的氣網。
台勒虛雲以鬼魅般迅捷的身法移離崖緣,險險避過龍鷹掃往他腰間的一腳,反手一掌照頭照臉的往龍鷹劈來,漠然不理他插往自己頸側的右掌鋒和橫劈肩胸的左掌緣,判斷精準。
說話間,雙手合掌前伸,糅合至陰和至陽,真氣和能量結合至天衣無縫的尖銳勁流,從掌鋒激射而出,所到處從台勒虛雲旋掃而來的氣勁波動退避三舍,集中勝分散,眨眼間沖至離他不到三尺的近處,如對方繼續旋動,肯定被破開護身旋勁,受到重創。
事實上即使小可汗立即改弦易轍,龍鷹亦不肯放過這個殺他的機會,而台勒虛雲也絕不會因龍鷹肯答應不去參加飛馬節,而偃旗息鼓。這叫「一山不能藏二虎」,台勒虛云為了遠大的目標,怎都不容一個深悉大江聯情況的可怕高手,酣睡于卧榻之側。
下一刻他拋掉所有在台勒虛雲的龐大壓力下產生的惱人情緒,頗有感觸的道:「這是何苦來哉!小可汗只要肯答應放生總壇千千萬萬的無辜婦人孺子,我們可握手言和,不用深陷於人世間不必要的鬥爭仇殺,大家各走各路,豈不美乎。」
龍鷹終於領教到台勒虛雲使人難以置信的實力,初唐的魔門高手如「邪王」石之軒,恐怕亦不外如是。
他首次想到自己會輸,因小可汗已清楚告訴自己其採取的戰略,但知道卻是無補於事。台勒虛雲的手段就是命搏命、傷對傷的手段,看誰更傷不起,當然不會是台勒虛雲。
如果龍鷹不是曾與他交過手,縱然身具魔種,仍會因掌握不足多多少少吃點虧。
當日他鬥力鬥智,與仙子並肩作戰,力抗台勒虛雲時,已感到尚差他一線,到此刻正面對撼,尤感對方如無底之淵,難以測度,其與天地渾一的氣勢,即使他身具魔種,仍沒法將他的波動從天地界別開來,準確掌握。
現在唯一可憑恃的,就是「魔種」奇異的特性。
今次挑戰台勒虛雲,不但非是徒逞勇力,而是經過深思熟慮。
如此魔功,確是駭人聽聞至極。
面對台勒虛雲的連消帶打,最聰明是趁脫出對方氣場的當兒,往後作戰略性撤退,因如此損耗真元的功架,絕難持久,到對方追來,龍鷹已有足夠時間重整陣腳,嚴陣還擊,不過如此一來,他辛苦經營出來,逼得對方反攻為守的一點優勢,將盡付東流。
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裡。
台勒虛雲喝了聲「好」,收回擊空的一拳后,競旋動起來,剎那后已快似陀螺,見影不見人,詭異至極點。他以左腳足尖觸地,右腳提曲貼在左腳膝后,姿態曼妙,似是不用費半分力氣。
平靜的道:「和小可汗說話是一種享受,請容輕舟問一個問題。」
龍鷹登上北博山之巔,確如湘夫人形容的平削如廣場,而因此峰高於群山之上,常年受風霜雨雪侵蝕,岩層裸露,石色奇異,為漢水平原帶來不同的地貌。
龍鷹邊滾動邊噴血,以減輕體內的壓力。
台勒虛雲不但與天地為一體,其招數更演盡自然之理。
龍鷹的頭皮再次發麻。
不過如此已有得台勒虛雲好受了,轉得背向龍鷹之際,張口噴出漫空鮮血,五臟六腑俱傷。
因著他對台勒虛雲武功的了解,故一開始便盡展解數,以有心算無心,誓要搶回上風先手,不容有失,以其有備,破對方的無備。
台勒虛雲道:「輕舟勿客套,我一是不說,但說出來的絕不是謊言。」
言罷一拳擊來。
台勒虛雲一出手,顯示出他是近身搏擊術的大行家。
表面看對台勒虛雲絕對有利無害,台勒虛雲即使傷重至短期內難再出手,尚有他人代勞。但若龍鷹負傷,恐怕神奇如魔種亦沒法在三數天內令他完全康復,此時遇上即使在巔峰狀態仍沒法穩勝的無瑕、洞玄子或尚未曉得其存在的高手,龍鷹肯定在劫難逃。
台勒虛雲的右手從旋影里探出,撮指成刀,狠劈在攻來勁流的鋒銳處。
龍鷹從容道:「可是小可汗有沒有想過荒原的盡頭外並不是盡頭,任何生命都不會被殺死的,只是暫時的改變,再度的沉默,而不管你怎麼想,這一切從來沒有改變過。」
「砰!」
此刻卻是正中下懷,並首次出現可出奇不意、攻其無備的千載良機。
兩人正面相對。
魔功對魔功。
埋身搏擊的精要,正是避重就輕,比拼的是直覺和速度,眼睛和耳朵能起的作用不大,身體的氣機感應最為關鍵。
接著仰望剛越過中天的秋陽,如說著與己無關般的事,喟然道:「或許是命中注定,我強逼自己孤獨地橫越人生這個大荒原,長途的跋涉已使我疲憊不堪,舉步維艱,唯一知道的事是朝茫不可知的未來繼續走下去,直至荒原的盡頭。讓我告訴輕舟,不論我們如何賣花贊花香,但人正是大地上最傑出的敗類,耐命自私。你現在或許沒法接受我的看法,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有慧根者總會明白。」
狂大至使人難以相信的旋勁,隨著他的旋動由慢轉快,一波一波的往龍鷹襲來,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只能以真氣護體力抗,否則會被碾為碎粉。
龍鷹暗罵自己蠢蛋,與台勒虛雲斗說話機鋒,怕要找仙子來才行,他則是「魯班面前揮大斧」,自取其辱。鬥口不成,只好來個手底下見真章。
這番話為的是削弱台勒虛雲無懈可擊的氣魄,只要他想到未來手上沾上以千萬計無辜者的鮮血,像他般人性未泯,且比任何人更感情豐沛者,會有強烈的罪疚感。此為人之常情,惻隱之心。
兩人似只是唇槍舌劍,實則已開始交鋒,兇險處不下於拳來腳往。
如論心戰的功架,台勒虛雲憑其丰神氣魄,自然而然與萬化冥合為一不可一世的風範,隨口說出一番令人尋味的話,已將他如虹的氣勢硬壓下去。憑龍鷹魔種的靈銳,一時亦感無法猛然出手。
即使他力能殺死台勒虛雲,身上必負上在短時間難以復元的重創,那時怎逃得過如無瑕般的高手。何況到此一刻,面對著台勒虛雲,雙方氣場直接交鋒,方清楚台勒虛雲的實力絕不在他之下,佔著上風先機者是對方而非自己。
就在「逸脫」的一刻,他感覺到台勒虛雲的拳勢,從無形變為有跡可尋。
台勒虛雲的消失,是因與其能奪天地之精華的氣場結合為一;龍鷹消失得更徹底,超離現實生死的界線,存乎物外,形在神虛,玄之又玄。
龍鷹今次是行險一博,不如此將沒法活著返神都去,而他的如意算盤能否打得響,怕連老天爺仍沒法弄清楚。
龍鷹的頭皮在發麻,明知不該如此,亦沒法控制。
龍鷹平生所遇敵手,首推拓跋斛羅,然後是法明、席遙,人人風格各異,但總沒有如台勒虛雲般超然于眾生之上的某種沒法說出來的神采,其秘不可測處使人心寒。
如果今次在「我知彼而彼不知我」的優勢下仍沒法殺死他,恐怕已錯過了唯一殺他的機會。
最理想當然是幹掉台勒虛雲,但至少要他負上不是十天八天可復元的重創,否則將來離開牧場時,情況依舊,仍要面對包括他在內的追殺。
兩道勁氣,脫拳而去,左陽右陰,起始時分流而行,至離台勒虛雲半丈許處匯合為一,狂濤怒飆的朝對手加速卷旋而去。
龍鷹悠然道:「假設今次小可汗殺不死小弟,敝族人的離開有得商量嗎?」
台勒虛雲嘆道:「輕舟終於來哩!生死勝敗實不用介懷,勝方敗者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別。唉!輕舟要求的是一場公平的決戰,但讓我告訴你,世上並沒有公平可言,從來沒有。」
要知龍鷹雙手的攻勢根本是盤招,殺著是掃往他的一腳,給台勒虛雲避過腳掃,雙掌縱能擊實,亦難破對方護體真勁,沒法造成大傷害,可是如被對方的全力一擊命中頭臉,肯定爆頭而亡。
在佔得先機下,仍沒法將台勒虛雲逼落下風,還處處被他連消帶打,招招搶先,成為拓跋斛羅之後最艱苦的一戰。
台勒虛雲確是武道上天縱之才的超卓人物,將「魔帥」趙德言和「天君」席應兩派不同功法渾融合一,練至登峰造極的至境,本身已是驚世的創新,更難得是就此穩固至無可動搖的基礎上,提煉出再攀高一個層次的獨創魔功,其在魔門史上震古爍今的成就,可與集魔門諸派大成的聖神皇帝先後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