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八章 仇人見面
龍鷹點頭道：「原來是文兄。哈！幸會！幸會！」
此時他和宋問離古夢等人的營地尚有二百多步，距離頗遠，可是此人目光投來，卻一點不受遠近的影響，龍鷹甚至感應到他誓要將范輕舟看透的眼神，在身上掃視的波動。
龍鷹笑道：「這個傢伙是衝著小弟來的，看他們的神色便清楚，保證人人見過小弟的肖像畫，並剛得知會，曉得小弟安然來了。哈！今次爽透哩！」
兩人拉開椅子，伺候他們入席。
今次為對付「范輕舟」，台勒虛雲動用了他在嶺南的實力，古夢或許以為得人義助，事實卻為古夢自己成為被利用的棋子。
最令龍鷹顧忌的敖嘯則像個隔岸觀火的旁觀者，默默留意范輕舟，在場者雖超過百人，但有資格說話的只余越浪和古夢兩個。
如此高手，確是罕見。
龍鷹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
百多人齊聲叫好，舉杯互敬。
龍鷹勾劃出台勒虛雲對付自己的整個策略，暗呼僥倖。
古夢的改變雖然遲了些兒，但總算理智戰勝仇恨，知道有宋問在，動手是不可能的，說硬話則為愚蠢，遂隨越浪見風使舵，虛與委蛇。
龍鷹首次想到有留下來打馬球的必要，旋又拋開這個念頭，皆因對打馬球實一竅不通。
說話時，本鬧哄哄的營地逐漸靜下來，目光一道接一道的朝他們投來，全集中往龍鷹的「范輕舟」身上去，像宋問不存在似的。
此君二十多歲的年紀，身材修美筆挺，長得瀟洒英偉，極具神采丰度，乃文武兼資的傑出人物。
台勒虛雲不得不退下來覓靜地療傷，而楊清仁則慘被范輕舟揭穿身份，全因龍鷹掌握機緣，逼台勒虛雲對決。
對付他的手段可大分為牧場外和牧場內兩方面。首先是掌握他的行蹤，然後在其到牧場的路線上布下天羅地網，只要范輕舟入局，必無倖免。豈知范輕舟不但安然穿越重重攔截，還反過來掌握主動，逼台勒虛雲來一場正面對決。
坐著的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歡迎范輕舟，營地瀰漫著一觸即發的張力。
龍鷹問宋問道：「那個瘦得像皮包骨的青臉傢伙是誰？」
另一方面則是政治上的考慮。
一人長身而起，微笑道：「雖然不用客套，但禮數卻不可缺，請宋兄和范兄入座。牧場釀的酒乃天下極品，讓越浪借花獻佛，敬兩位一杯。」
際此改朝換代的關鍵時刻，如能和太子集團拉上良好關係，會使越孤在嶺南的地位更為穩固。
越浪應變的能力，比古夢高上幾籌，先是看出宋問非是等閑之輩，到由飛馬牧場的人公開宋問的身份，立即掌握到今晚絕不宜與「范輕舟」決裂開戰，因開罪宋問，等於開罪牧場，弄巧反拙。
宋問向龍鷹介紹道：「這位是鎮南公的大公子，年輕有為，今次遠來參加我們的飛馬節，是牧場的榮幸。」
看著酒香四溢清冽的美酒注進杯子去，龍鷹一時糊塗起來，心忖早知如此，不如趁早回山城睡覺，現下還不知如何收科，也不知該感激越浪還是怨他。
越浪斟滿古夢和自己的杯子后，舉杯敬道：「我們嶺南人最愛掛在口邊的兩句話，就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晚我越浪交了宋兄和范兄兩位朋友。乾杯！」
憑這樣的實力，如在對等的情況下圍攻龍鷹，他自問亦要吃不完兜著走。當然，龍鷹永遠不會讓對方有這個機會。
飛馬節正提供了這麼的一個良機，不但有北方世家大族的與會，皇室亦派出以李裹兒為首的團隊，大家在馬球場上結緣，在短時間內混個稔熟，遠勝託人奔走遊說。
情況微妙之極。
另有人在清理一片狼藉的桌上亂況，各忙各的，可見此團真正的話事人是越浪而非古夢。
宋問悠然道：「說話的是有雲貴第一高手之稱的文紀昆兄，也是名聞全國的馬球手。」
龍鷹大為錯愕，忍不住朝宋問瞧去。
敖嘯一直沒有作聲，龍鷹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他的眼內。
坐在古夢對面的魁梧大漢冷冷道：「范兄實不用特別過來打招呼，我們亦受不起，只要范兄明天落場打球，我們可以在球場上親近，我們正苦於對手太弱，未能盡興，現在竹
龍鷹正為天下間最懂利用環境和形勢的人，從來不懼以寡敵眾，對方愈強大，他愈感樂在其中。
說話者穿的是牧場的制服，該是此團的團領。
以越孤為例，儘管能在嶺南隻手遮天，但若想將勢力擴展至嶺南之外，除非公開打仗，還要打勝仗，勝后又有能力保著戰果，否則必被地方山頭的勢力阻撓，而飛馬節正提供了這麼的一個機會，讓越孤通過兒子廣交嶺南外的世家和權貴，至乎結成姻親，最理想當然是娶得商月令為妻，來個「一登龍門，聲價十倍」。
不論古夢或越孤，欲往北擴，攔路者將是竹花幫，任何買賣均要經竹花幫的手，方能轉往北方。
由一個身份、地位、武功如宋問者來做「范輕舟」的「團領」，背後的理由絕不簡單，至少是另眼相看的特別優待。怎曉得場主派宋問來貼身伺候，不是招呼周到，而是置自己在嚴密的監視下。
龍鷹暗忖原來古夢是這副尊容，半禿頭，寬臉盤，鷹鉤鼻，高度及得上自己，目光深沉凌厲，看什麼都是冷冰冰的，幸好一把鬍子濃密烏黑，修剪整齊，使他看來充滿威嚴。
這個后著，就是表面以古夢為主，實則由嶺南高手主導的嶺南雲貴參節團。
越浪仍然立著擺出恭迎的姿態，聞言忙道：「宋兄太客氣了，是我們嶺南越家的榮幸才對。兩位請！」
古夢的目光落到宋問身上，訝道：「這位兄台是……」
宋問得體地請龍鷹先入座，越浪則仍恭立以待，累得其他在座者不得不立起來，最不情願的是古夢，雖然曉得越浪尊敬的是宋問而非范輕舟。
場地靜下來，只余篝火的木柴在長風下燒得「噼噼啪啪」的聲音。
台勒虛雲有著一套完美的應變計劃，就是當范輕舟漏網而去，即知會在牧場內的楊清仁，著他離開，免和龍鷹扮的「范輕舟」碰頭。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理會他。
古夢不但是大鬍子，且是大個子，將三個「凶神」敖嘯搓揉搗勻便成他的體型，特別惹人注目是兩邊耳朵各有個大大的
越浪的滿臉笑容，與其他人的充滿敵意成強烈對比，卻沒人有不悅之色，更沒人敢出言反對。
接著行江湖之禮，對距離不到三十步，坐著的人繼續坐著，站起來的人全體立定，靜至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盡朝他投來的一方，抱拳喝道：「『玩命郎』范輕舟，特來拜會古大龍頭。」
宋問出奇地合作，輕鬆的道：「范兄很有眼光，一眼看出對方最厲害的人物，此人乃『鎮南公』越孤的頭號大將敖嘯，外號『凶神』，手段狠辣，曾有過憑一人之力盡屠百多兇悍海盜的輝煌戰績，不用藉助越孤的聲威，本人已是嶺南無人不識的人物。我們從沒想過這麼的一個人竟會來參加飛馬節，曾想過拒絕他進入牧場，但礙著越孤的情面，又有世家大族作出保證，場主才肯放行。」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只得自己隔著帘子和商月令說過話，其他人則沒有被這麼的接待過？
他的話立即惹來一陣嘲弄的鬨笑聲。
「越」是罕見的姓氏，從他姓「越」便曉得與權傾嶺南的越孤有關係。
所以古夢到這裏來，亦非只為雪舊恨，而是希望能找尋合作夥伴，將生意做得更大，賺得更多。
整件事的推進最巧妙之處就在這裏。
古夢忙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宋公子。」話是這麼說，仍未能消除眼內的訝異神色。
營地各處的人聚攏到三張並排長桌的另一邊，人數逾百，另一邊則只有龍鷹和宋問兩人，雙方壁壘分明，一片劍拔弩張、敵我對峙的格局。
其次是宋問該像他般和古夢一方諸人首次碰頭，卻是對他們了如指掌，介紹起來頭頭是道，精準扼要。
宋問不悅道：「你究竟是來搞事還是參加飛馬節？」
想想，如果越浪就這麼的到神都去，不受冷待已是萬幸，武三思之輩肯與你見個面是給足面子，休說可建立關係。
台勒虛雲的殺人大計確是完美無瑕，只不過任他千算萬算，仍算不到范輕舟具有從死里活過來的本領，立將整個於他
事實上龍鷹亦感驚異，古夢等沒有見過宋問毫不稀奇，牧場的人這麼多，只要他未曾下場作賽便是。但未聽過卻是奇哉怪也，以宋問的人品武功，又為牧場宋姓一系的重要人物，宋問理該是牧場最著名的人之一，此其一也。
正因台勒虛雲預料到此一可能性，故另有厲害后著。當范輕舟成功抵達牧場，台勒虛雲另一支人馬會接過殺范輕舟的任務。
營地的氣氛變得異樣，敵友難分。
三張長桌聚集著嶺南和雲貴來的好手，以龍鷹的判斷，稱得上是一流高手者達七、八人之眾，其中二、三個更是高手裡的高手，特別是最先察覺他和宋問接近的人，更是有與他硬拼之力的特級人物。
故一改前態，將來若「范輕舟」忽然暴斃橫死，只要發生在牧場之外，他可以推個一乾二淨，還可來個「沉痛惋惜」。
宋問出奇地沒有大反應，道：「坐在敖嘯右手的大鬍子就是古夢，看你的眼神噴火似的，你究竟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楊清仁炮製的出身居所，正是嶺南。符君侯自神都敗走，亦是到嶺南去投靠當地最有實力的土豪越孤，嶺南現時更為香霸人口買賣最重要和最大的供應地。所有線索加起來，代表嶺南乃台勒虛雲洞庭湖外最大的根據地，且與地方勢力和官府密切結合，無影無形。想動搖他們，等於向整個嶺南區的惡勢力宣戰，絕非殺幾個人可辦得到。
越浪放下酒杯，先向龍鷹展示友善的笑容，然後對宋問言詞懇切的道：「越浪非常景仰貴場的商場主，只恨到牧場十多天了，仍沒有機會向商場主請安問好，如果宋問兄能玉成越浪這個心愿，越浪會非常感激。越浪絕無他意，只希望有機會和商場主說兩句話。」
龍鷹以前是無暇去想關於牧場的事，現在則是不得不想。
氣氛登即扯緊，如繃緊的弓弦。
最後如果他自賽事開鑼以來，從未下場打兩手馬球，便與他先前所說的不符合。
到龍鷹和宋問在越浪、古夢等對面坐下來，其他人紛紛回座。
飛馬節之所以受到如此廣泛的支持和熱烈的參与，令遠在嶺南越孤之子越浪亦長
有人在龍鷹和宋問面前台上擺下兩個杯子，越浪再次站起來親自為他們斟酒，招呼周到。
龍鷹一眼掃過去，立即有悟於心。
像一座肉山般的古夢開腔了，斜眼瞅著龍鷹，陰惻惻地似笑非笑的道：「原來是范輕舟，古某見你遲遲未來，還以為你于來此途上發生不幸，現在終見到我們的玩命郎哩！古某非常欣慰。」
如能宰掉此人，會對台勒虛雲在嶺南的部署造成沉重的打擊。
龍鷹暗呼厲害。
古夢不愧是老江湖和姦商，一改前態，臉上堆起笑容，似和范輕舟沒有半分嫌隙。
在長桌另一邊的人群里，有人揚聲道：「這位是我們牧場的宋問公子，場主的表兄。」
「范輕舟」的生意亦是愈做愈大，當「范輕舟」與竹花幫結成聯盟，其勢更難被動搖。這個猜測龍鷹不是憑空想象，而是從文紀昆剛才提到竹花幫的馬球隊語帶輕蔑而嗅出端倪。
越浪接著向坐在對面的文紀昆和另一人頷首示意，兩人立即乖乖的站起來讓座，轉往長桌的另一邊去，自有人搬來椅子，予兩人坐往越浪身後。
瞪著他的人體魄並不魁梧，瘦似竹竿，鐵青的臉色，髮長披肩，雖然是坐著，龍鷹仍測到他比自己仍要高寸許，腰板挺直，一雙眼睛像可永恆地瞄準著你的兩枝毒弩箭，龍鷹從未見過比此君更狠冷狼毒的人，絕對地無情。年紀該在三十五、六歲間，身上沒有武器，像他般的高手，在一般的江湖格鬥里，有武器沒武器分別不大。
宋問從容道：「大家不用客氣，愚生只是負起引路之責。」
龍鷹嘻皮笑臉的道：「兩方面不可以一起做的嗎？」
龍鷹淡淡道：「你該問他才對。他奶奶的，是否除了動武外，其他的事全無限制？」
大家都有無話可說的感覺。
越浪正是龍鷹看第一眼時特別留意的高手，判斷出敖嘯外數他最了得，然後才輪到文紀昆和古夢，也只有此四人能威脅龍鷹。
龐大的嶺南和雲貴的飛馬節團，代表著的是不同的利益，但有一個目標是相同的，就是在不開罪牧場的情況下，宰掉范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