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九章 敵我橋樑
笑嘻嘻道：「二姑娘出落得愈來愈動人呢！看得小弟心癢手癢，找個地方好好親熱如何？」
楊清仁語帶欷歔的緬懷道：「漢成帝時，收輯的術書分天文、歷譜、五行、蓍龜、雜占、形法六類，記載著一百九十家之言，共二千五百二十八卷，可惜大部分均已散佚。別人根本不明白失去了什麼，剩是這個想法，令清仁感到孤獨。」
現時大江聯最重要是穩住他，減輕「范輕舟」的危機感。于楊清仁和香霸來說，是「小不忍，亂大謀」，殺不了他惟有妥協，暫時好，長遠也好，總之安他的心。在目前的情況下，眼前美女乃不二之選，比湘夫人更適合。
龍鷹沒法拋出狠話，嘆道：「沒有障礙又如何？你生我死，你死我生的情況沒改變過。」
龍鷹投降似的拍拍腦袋，不迭點頭，道：「對！對！如此盛況，你爹怎肯缺席，他可以出現在揚州，也可以在這裏出現。」
一舉解決了太平公主的難題，是今夜最意想不到的大收穫。
可是當沈香雪脫身而至，款擺多姿的步入廳堂，他曉得如意算盤再打不響。美女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眯著雙眸輕柔的道：「原來你溜到這兒來。」嗅著她熟悉的幽香，龍鷹不得不承認喜歡見到她，與她親近，欣悅她回復健康。笑道：「美人兒怎可能脫身？」
楊清仁一臉和氣的趨近，欣然道：「本王是一心來見范兄，好報上可令范兄驚喜的消息。到一邊說話如何？」
沈香雪傲然道：「我從不理會別人怎麼看我，如何如何的。京城的人從來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嘴臉，似從別處來的官員比他們矮上一截，何況是江湖人。江湖的一套，在神都派不上用場，聰明的學曉依附這裡有影響力的人，否則不論你如何英雄了得，仍用武無地。」
自踏足湖台見到沈美人，一直沒法想通的立告豁然而悟，明白到沈香雪此一著棋的妙用。她就像兩方敵對陣營間跨越洪流的橋樑，讓雙方有交往的機會，大幅舒緩劍拔弩張的緊張情況。
憑楊清仁的識見才學，蓄意籠絡一個人，像他的「影子劍法」般難擋難格。
沈香雪該是認真的，一方面因她本身的高傲，另一方面她也像他般害怕
龍鷹笑道：「在這方面，小弟比小可汗差遠了。」
一艘小船出現在視野內，憑過人的眼力，認出是由高戩划船的載美香舟，心想這才是巧合。
龍鷹循原路離開，走不到五十步，一人沿游廊而至，赫然是河間王。
龍鷹剛將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去，邊咀嚼邊含糊不清的道：「小弟在為二姑娘著想，給人瞧見你紆尊降貴的來和我這個老粗促膝談心，不怕風言風語。」
沈香雪狠盯他一眼，道：「你是死性不改，以那種口氣語調和公主說話，口沒遮攔，色迷迷的看公主，教香雪為你擔心。幸好公主不願開罪李裹兒，否刻天方曉得如何收科。」
龍鷹心中大定。
沈香雪微笑道：「你很快知道，記著扮作互不相識。」
如是園夜遊會的一大特點，是沒有成群結隊的婢僕，因天女畢竟與神都的權貴有別，不用對客人招呼周到。廳內得兩個婢子，打點一切。
沈香雪動人的聲音在耳鼓震蕩著，道：「爹想見你！」
龍鷹道：「術數之所以被後人忽略，該因這類東西難學難精，不是用功可學懂，且與功名富貴沒有關係。」
忙道：「該是好消息，否則河間王剛才不會那麼說。」
沈香雪意有所指的道：「你如想在神都混得有聲有色，很多事要從頭學起，否則會招來奇禍，連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事業，全賠出去。」
問道：「河間王今佔得的六壬課，有何名堂？」
沈香雪若無其事的白他一眼，溫文爾雅的道：「你在神都須學懂的第二件事，就是在未摸清楚形勢前，必須規行矩步，目不斜視。大忌鋒芒畢露，招人嫉忌。人家陪你沒有問題，可是神都是蜚短流長之地，沒事可變成有事，何況確有其事，一旦傳開去，包保招忌，范爺休想在這裏混下去。」
龍鷹能對付她的有限招數，被她逐一化解，立陷無力反擊的下風守勢。
沈香雪柔聲道：「知道嗎？爹一直反對河間王對付你，只因你立在寬公的一方，因而拗不過他吧！」
或許尚餘一著，就是耍無賴這門看家絕活兒。
沈香雪輕輕道：「爹會在適當的時候，與你相見。」
龍鷹
楊清仁道：「易經是源頭，開出大小河溪，本王最拿手的是大六壬，觸機起卦。」
楊清仁嘆道：「范兄說得出這番話來，異乎一般學究，是對人生有深刻的見地。其他好奇者問及本王這方面的事，總是糾纏于什麼大道小道，視之為旁門之學。他們修易，修的是義理，故窮一生之力，了無所得。如能似范兄般一眼瞧破，易的真義實為天人之道，當不用徒耗精神。」
于「范輕舟」來說，雙方從未翻臉決裂，沒動過手，未說過半句重話，且曾共商合作的計劃，後來因情況的發展，不了了之。
龍鷹覷准附近無人，止步笑道：「這麼巧，看來河間王該為如是園常客。」
龍鷹的腦袋一時彎不過來，第一個念頭是與香霸還有什麼好談的，到想清楚點，始知道混淆了幾個不同的身份。
就「范輕舟」的位置，敵方兩大對手分別為楊清仁和香霸，有何信任基礎可言？
龍鷹朝他瞧去，欣然道：「我們首次見面，立即刀來劍往，現在卻在此神都內別有洞天之所，促膝相談，人事的變遷，比之光陰轉移，尤令人心生感觸。」
知己知彼，愈清楚楊清仁胸中之學，對他愈有利，按下心裏的渴想，龍鷹點頭道：「願聞其詳。」
他最害怕是在男女關係上，與二姑娘愈陷愈深，糾纏不清。即使二姑娘先後兩次要害死他，可是他仍沒法視她為敵人，正因雙方有肉體關係，體會到她的無奈和痛苦。現在並非認為她不再害自己，且剛好相反，以她對香霸的認識，而香霸又清楚「范輕舟」永遠不會變成他忠心的走狗爪牙，當知讓她出面籠絡，是香霸一時之計，但沈香雪仍肯出力，便清楚她始終以大局為重，將兒女之情置於次要。
龍鷹謹記「欲益彌彰」之弊，不作解釋，道：「河間王研修占卜之學，是出於興趣，還是在苦思不得下，進軍天人之道？」
楊清仁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非常健談，笑道：「不全然這樣子，但其作為一門學問，殆無疑問。漢史載有『漢興，
楊清仁精芒閃爍的打量著他，感慨的道：「與范兄交談，撇開人世間的恩怨，是賞心之樂。范兄一向玩命江湖，可是深交之後，竟發現范兄是個愛思索人生者，否則不能隨口道出內心的感觸，清仁大有同感。」
龍鷹順口問道：「他在神都，用的是何身份？」
龍鷹樂得清閑，回到湖台另一邊的主廳，取來待客的美食糕點，坐到一角大吃大喝，說不出的輕鬆自在，立下決心吃飽開溜，霜蕎亦難怪責他。
龍鷹給惹起好奇心，訝道：「西漢時難道人人修習術數？」
但沈香雪完全是另一回事。男人就是這個樣子，女人夠漂亮，不論做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容容易易的忘個一乾二淨。剩是其情深款款，溫柔體貼，事事為他著想的樣兒，不用做任何實質的事，足可令他只記得她諸般好處。
裝出怵然有餘悸的神色，道：「慣了這樣說話嘛！出口後知不妥當，人人瞧妖怪般看小弟。」
面對他，如面對不測的未來。
沈香雪嗔道：「還要裝蒜？人家不信你猜不到。」
廳堂不時有人進進出出，均對處於一角的兩人投以目光。
美人兒奉旨來和他接觸親熱，當然不怕和他攜手登榻、共赴巫山，從此點，可看出沈香雪此招如何勢不可擋。
從沈香雪到楊清仁，一波接一波的行動，代表著對方態度上的改變，全面調整處理「范輕舟」的策略，以穩住他這個「變數」。
龍鷹立告提心弔膽，若給他以這種離奇的手段拆穿他的大計，就真的「死不瞑目」。
龍鷹抓頭道：「二姑娘像忘掉親自出馬來收拾小弟。」
像霜蕎和沈香雪般既美麗又有才華的著名美女，成為了權貴雅士的眾矢之的，如群蜂遇花蜜，纏得她們沒暇分身來「伺候」他。
在神都，不論聚會的規模，均有高度的政治性，憑他以前女帝國賓的身份，當然備受歡迎，換過「丑神醫」，亦是眾人樂於結交的對象，可是「范
龍鷹暗呼厲害，如此一個人，誰不為之傾倒？
而若他般的外來人，即使聲名鵲起，被冠以「第一馬球手」之名，但這裏並非馬球場，而是文人騷客另一個形式的大雅集，並沒有他這個江湖老粗的位置，在與會者眼中，他不過是個俗不可耐的豪強和暴發戶。
龍鷹淡淡道：「那他肯定是有頭有臉的人，讓我在某些場合遇上，否則何用諸多顧忌。」
龍鷹終於明白夜遊會的奧妙，從中得益。
楊清仁好整以暇的道：「在說出來前，讓清仁先回答范兄早前的問題，就是我為何修研術數之道。」
大家本抱著閑聊兩句之意，作開場白，豈知一發不可收拾，竟討論人生道理。
龍鷹哈哈一笑，道：「勞煩二姑娘幫小弟一個忙，代我知會都鳳小姐，就說小弟飲醉食飽，坐得不耐煩，私下溜了。」
沈香雪可非尋常美女，其建築和園林學上的才華，使她得享盛名，能得她的青睞，彌足珍貴。
不過自家知自家事，二姑娘在各方面都對他有強烈的誘惑力，像蜜蜂對著嬌艷盛放的鮮花，他的克制力非常有限，能捱多久？可是只要她明言不宜親熱，儘管是口上說說，自己仍可藉此不與她再一次歡好。
楊清仁的話聲中斷他的思路，悠然道：「轉瞬又與范兄碰頭，馬球場換作如是園，時光的流逝，從不饒人。」
楊清仁似談興頗隆，或因秉承他在飛馬牧場許下於神都碰頭時「識英雄重英雄」的諾言，此際的交談是一個新關係的開始。
這樣的想法非常有效，警告自已不可感情用事。
沈香雪嗔道：「你裝蠢一點不成嗎？」
沈香雪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心情暢美，白他一眼道：「本姑娘又不是人質俘虜，愛到哪裡去到哪裡去。愛來陪你閑聊嘛！唉！你很多天沒吃過東西嗎？」
楊清仁贊道：「范兄很懂人心。」
他比之桂有為遠遠不如，現在是從另一身份位置，體會神都的人情冷暖。
沈香雪「噗哧」嬌笑，滿面春風的輕輕道：「收拾不了你便給你收拾哩！竟敢來算舊賬！」
龍鷹現出失望神色，欲語無言。
他的開門見山，直說直話，贏得龍鷹些微的好感
龍鷹的腦袋燃亮了。
龍鷹從他的話看出他的自負，趁機道：「我倒沒機會和學者、學究比較過，只是自小愛思索，亦未有碰過易學術數。哈！河間王的占卜之法，該非龜筮拈箸，而是合指一算。對嗎？」
她的話令他記起當年桂有為，以他竹花幫大龍頭的身份，在大江一帶力能呼風喚雨，可是到神都后，只能憑著與唐室李氏的關係，找太平幫忙，可見沈香雪說的為實情。
稍頓續道：「當日球賽結束，范兄剛離開之際，心中一動，起了課六壬，關乎的是我們『南人北徙』的事。」
沈香雪不依道：「仍不肯放過人家。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這般簡單的道理卻不明白。」
龍鷹精神大振，別人或許對楊清仁半信半疑，他卻清楚此君觸機下占的卦應驗如神。撇開佔得李顯短期內遇刺的靈卦，當年在洞庭湖總壇，他佔得「三傳皆空」的六壬課，所謂「三傳無形，事不出名，縱然出也，亦是虛聲」，正正是對他「范輕舟」乃子虛烏有的事實貼切的形容，幸好楊清仁知而不明，否則自己早舟覆人亡。對方可輕易布局，如被小可汗、楊清仁、洞玄子和香霸在絕地連手圍攻，肯定邪帝亦難倖免。
楊清仁道：「於我來說，是個找尋、發現、得到和啟竅的過程。若要形容，就如一個沒有特定目的地的旅人，位處起點時不知何去何從，起行后不住找尋，朝風景最美處走。范兄之所以問我為何選中術數這門學問，皆因認為此非『顯學』，事實上大謬不然，術數就像其他類目般，後來方被劃分出去。」
沈香雪沒好氣道：「你仍認為是以前水火不兼容的形勢，你的族人撤離中土后，我們間的障礙還在嗎？」
沈香雪對他暗含愛念無庸置疑，亦只有這個目標為妥協的任務，可令她全心全意的負起重責。
龍鷹苦笑道：「你們容許我混下去嗎？」
楊清仁道：「很奇怪的一課，大致上向好。」
龍鷹暗忖美人兒你有所不知了，他應對太平的手段態度，是特為你們而設的，可令你著緊，是多麼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