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第六章 再組勁旅
此正為香霸的魅力。
鋪子位於南市東北角，賣茶葉為主，于內進設幾間靜室，供顧客品茗之用，是密會的好地方。
管軼夫忍著笑道：「博大爺的獨家本領，就是常喚錯人家姑娘的名字，弄得娘兒們大發嬌嗔。」
馬車從主道轉入橫街，車馬行人明顯減少。
博真張口想說，竟說不出來。
接著將盛滿茶的小杯送入龍鷹手裡，自己雙手舉起另一杯茶，笑道：「今天以茶當酒，敬范兄一杯，讓我們間的關係，重新開始。」
龍鷹心忖幸好自己對他的第一個印象，是在偷聽他和洞玄子的對話時形成，故不受蒙蔽，一目了然，最初的判斷是最正確的。
沈香雪哂道：「你沒聽過『一傳十，十傳百』嗎？一個時辰前，二張以勝利者的姿態，公布了聖神皇帝限你三天內離開神都，三年內不得回來的消息，現在不單沒人理會你，更不敢碰你。與你接觸，等於公然開罪二張。」
管軼夫探手過來抓著龍鷹肩頭，嘆道：「因為我們再非那麼飢不擇食哩！」
沈香雪訝道：「有什麼好羡慕呢？」
博真洒然道：「人長得美總佔多些便宜，我本著不理對方是誰的宗旨，直接逐客，豈知給她揭簾露出嬌容，用那雙天生能勾引男人的大眼睛掃了幾眼，滿肚子的說話沒一句說得出來，還彬彬有禮的請問她因何事來找范爺，要不要代為通傳。不要怪我，換你們兩個老色鬼出去，情況不比我好多少。」
博真興奮的跳將起來，道：「管他天王老子，由我博大爺去打發他。」
她的「色誘」，比李裹兒的威力大多了。假設她擺出任君採摘的模樣，龍鷹或心癢卻不心動，偏是她一副不肯馴服就範的樣子，不時抬杠，反形成魔大的誘惑力。
三人互望兩眼，齊齊捧腹狂笑。
管軼夫陰陽怪氣的道：「依我說是各有千秋，范爺是登榻容易下榻難呵！」
馬車起行。
龍鷹皺眉不解道：「榮老闆對沾手鹽貨買賣，該仍是念念不忘，不過世易時移，榮老闆要干，再不需要范某人。對吧！」
他的話惹起鬨堂笑罵。
龍鷹笑道：「確是荒淫無道，用了多少金子？」
龍鷹放鬆下來。
虎義和博真頓足狂笑。
可怕的無畏戰士又回來了，在三人身上復活。
若在塞外之時，實難想象虎義以這種語調向博真說話，現在說的和受的全是一副事該如此的模樣，可知同生死共酒肉后，三人兄弟情誼之密切。
龍鷹陪他們笑一陣子后，道：「在未來的歲月，我需要另一支精銳勁旅，可在任何環境下作戰，最重要是每一個都是可絕對信任的兄弟。這場戰爭的戰場，不局限於一地，廣被中土大漠，敵人是所有破壞我們和平安樂的混蛋，默啜是其中之一。」
龍鷹心忖如此最好，他定力有限，頂不住李裹兒的色誘就糟糕之至。
當他將煮好的茶，注進精緻小巧的三彩杯子去，語帶唏噓的道：「洞庭湖一別，轉眼三年，當時的說話，如在昨天發生。時光的流逝，是世上最使人難以明白的異物，明明清楚，偏又使人沒法掌握，這一刻留神，下一刻忘掉，就這麼的如在夢中，渾渾噩噩，人事早不知翻了多少遍。」
博真回來了，攤手道：「打發不了！」
道：「二姑娘又如何？不怕得罪二張？」
沈香雪淡淡道：「嬉玩完了嗎？你們起鬨的笑鬧聲，隔院門仍聽得到。」
仍載著沈香雪的馬車開走後，龍鷹步入茶鋪。
龍鷹續道：「第一步是召集舊部，記著不可勉強，人少沒問題，必須個個高手。首先是到幽州去，找得丁伏民，由他負責中土的部分，你們負責塞外的召集。組成部隊后，裝備集訓，這些不用我教你們吧！」
香霸輕鬆的道：「鹽貨買賣屬后話，眼前有宗大交易，你老兄肯點頭，對你對我均有大大好處，范兄一聽便明。」
龍鷹有感而發的道：「人！最重要是對大地有敬畏之心，此為任何有倖存在於天地間者應有的態度，這種敬畏心令我們旁及大地上的有生或無生之物，也就是愛心，是人性。一旦失掉這個敬畏之心，人性勢將泯滅，
龍鷹問道：「我們是到哪裡去，不是二姑娘在神都的香閨吧？」
龍鷹笑道：「小弟羡慕他們的縱情放肆，花天酒地，不用擔心明天；他們則羡慕小弟有正事可做，不用費神去想每晚該到何處尋樂子，如何找到新鮮和刺激，不想重複昨晚剛做過的事。哈！二姑娘尚未答小弟剛才的問題。」
沈香雪道：「早說過嘛！是你忘掉了。」
香霸確有他的一套，令自己從不耐煩變得好奇心大起，給惹出興緻來。
塞外諸族，比中土人對大地存有更大更深的敬畏。
聽著他們以前從自己處學來的粗言用語說話，感覺尤為親切。有感而發的道：「羡慕的該是小弟。」
接著拍額道：「好像是姓陳，噢！是姓沈。對！是沈美人兒。」
接著又道：「太子妃親下嚴令，不準安樂郡主或東宮的任何人見你。」
兩人在靜室隔著長几對坐，几上放著烹茶的諸般器皿工具，香霸態度親切，動手泡茶，與龍鷹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敘舊，就像至交好友，這傢伙確有他一套與別不間的手腕，教人沒法聯想到他是個沒有血性、狼心狗肺的人。
沈香雪沒有逼他，無可無不可地微聳香肩，動作既可愛又氣人。
龍鷹道：「是何方神聖？」
龍鷹奇道：「二姑娘不怕晚晚給小弟大討便宜？」
大奸大惡，該就是這個樣子。
博真坐回位子去，雙目放光道：「是個坐在車內美得可滴出汁液的甜姐兒，如果到青樓，肯定成為最紅的姑娘，老子第一個找她。」
沈香雪目光移往窗外，噘噘嘴兒，若無其事的道：「我陪你一起返大江去，得罪他們又如何？」
虎義道：「她有什麼話說？」
兩人關係不同，坐得親密點，小事至極。
最厲害處是其試探的作用，如果表象一如內涵，從任何方向瞧，「范輕舟」沒有拒絕此活色生香的「大禮」的道理。
博真伸個懶腰，道：「荒唐夠了，好該隨范爺做點正經事。下一步該怎麼走？」
虎義罵道：「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你是否出來混的？」
龍鷹
沈香雪輕描淡寫的道：「現在與你范輕舟有關的任何事，與是否張揚拉不上關係，因再沒人當你是一回事。」
龍鷹心中大奇，竟是沈香雪。
說罷掠往門外。
戰爭加寶藏，改變一切。
香霸本身固是個有魅力的人，說話的方式使他與別不同，風格獨特，但真正贏得人好感的是擅長扮一副誠實、坦率的樣子，可把任何惡行輕輕帶過，容容易易取得別人的信任，不露形跡。
龍鷹給惹起好奇心，竟然與鹽貨無關，難道是香霸最賺大錢的人口販賣？想想又覺沒有道理，因此為大忌，該惟恐他曉得才對。道：「榮老闆指點。」
香霸呵呵笑道：「怎敢！怎敢！大家是做生意的人，深悉合則兩利的道理，早在洞庭湖之際，榮某人已有與范兄衷誠合作之意，可惜人事的發展，並不由我這個生意人來控制。先作聲明，即使目標是爭霸天下，在我眼裡，仍屬一盤生意，做生意講利潤，榮某非是只顧本身利益的人，會為交易對手著想，夥伴更不用說。此為我做生意的原則，也使我無往不利，建立關係后，永不改變。」
管軼夫搶著道：「我們抵中土后，在首個有些規模的城市，光顧第一所青樓。噢！當躺在娘兒的香懷裡，熱呼呼的巾子敷上臉，左一個，右一個，喝酒、吃東西不用動半個指頭，整個青樓的姑娘們全擁來招呼我們，那種飄然欲仙的感覺怎都沒法說出來。嗅著她們的浴香、發香，想的卻是戰爭和乾旱的荒漠，分不清置身於哪個地方，真的爽透了。」
博真毫無愧色的反唇相譏，道：「這個叫春香，那個叫秋蘭，怎記得那麼多名字？有時連樣子都弄錯。哈哈！」
沈香雪道：「忘記算了，快到哩！」
馬車駛出日安居，注入大路的車馬流去，從一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世界，喧鬧聲從四方八面潮水般浪卷而至。
他這番話，是虎義「我開心，她們更開心」兩句話引發的，正因他們充滿愛心，故能花錢有道，沒將自己的歡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比起楊清仁、武三思和張氏昆仲之流，分別處就在「人性
龍鷹直至落車，沒想過香霸於此非常時期見他，因再非必要，傳揚出去，對香霸珍古齋老闆的身份，有害無利。不過他耳聽八方，附近兩間茶室並無其他客人，茶店的店伙全避到前鋪和後進去，猜到茶店屬香霸的，不虞泄出風聲。
他可以向眼前嬌艷欲滴、秀外慧中的絕色說狠心話嗎？
糟糕的是龍鷹清楚她對「范輕舟」頗有情意，即使有一半是弄虛作假，另一半仍是真的。
虎義道：「是見人就打賞，難得有花錢的機會。我和老管不同，忘掉一切，只懂在娘兒們身上取樂，我開心，她們更開心，事後我們一致公認，第一次逛青樓，乃畢生難忘的經驗。第二次到青樓去，感覺總差上點兒。」
龍鷹靠貼沈香雪道：「不嫌太張揚？」
純從「范輕舟」的位置，亦不由想到香霸有合作的誠意，籠絡他，對香霸是有利無害，這個邪惡的人口販子，確深諳營商之道。
龍鷹見他滿腦子青樓，沒好氣道：「叫什麼名字？」
虎義向博真道：「你去看是哪個不知情趣的混蛋在敲門，正談得高興，竟來壞我們的興緻。」
龍鷹抓頭道：「你說過什麼？」
博真拍額道：「記起哩！甜姐兒說在外面等范爺，范爺辦妥事後可到車內寵幸她，老子羡慕死了。」
龍鷹到此刻仍然不曉得他的葫蘆內賣的是何葯，如重提舊事，談的是當年他提出有關鹽貨買賣的鴻圖大略，實不合時宜，因若李顯登臨大寶，香霸在朝內的影響力，勢遠超「范輕舟」，輪到「范輕舟」去求他，而非香霸來求「范輕舟」。
龍鷹豎耳恭聽，看他可說出怎樣于雙方均有大利的事來。
今天他像在驚濤駭浪里的小舟，這刻給拋上浪峰，下一刻墜沉水底，人像扯緊的弓弦，擾人的煩惱從各方襲來。可是眼前由自家兄弟形成的小天地，卻使他如若躲進亂世里的桃花源。在這裏，一切不用掩飾偽裝，笑是真笑，不用擔心說錯話惹來不測的後果，大家全無顧忌，人要這般的生活方有意義。
表面看，一俟送突厥婦孺返鄉之事功行圓滿，導致雙方衝突的原因不復存在，反成雙方合作開始的契機。現在楊
大江聯三大派系的領袖，沒一個是平凡之輩。
明知眼前是最燙手的熱山芋，仍不爭氣的心裏發熱，想起那晚的抵死纏綿，她的嬌姿美態歷歷在目，自制力差些兒全面崩潰。幸好曉得萬萬不行，不過斷然拒絕勢中對方試探之計，智者不取。
能想出如此絕計者，定是湘夫人，其他人包括無瑕在內，不可能如湘夫人般了解「范輕舟」。
龍鷹哪來心情、時間和他磨蹭，開門見山的道：「榮老闆今趟見小弟，未知有何吩咐？」
在香霸將「女兒」送他「范輕舟」示好的情況下，以「范輕舟」的立場，很難反駁他這番口是心非的話。
縱然是他深惡痛絕的人口販子，可是面對香霸時，就像上次在洞庭湖總壇，很難視他為奸惡的人。
沈香雪的手段，類近湘夫人，更證實她得湘夫人親身指點。
這番話對他們說，領會格外深刻。
香霸的「莫玉盟」在茶室外迎迓，于「范輕舟」喚「莫爺」前以「榮士」自稱，龍鷹知機的改喚他為「榮爺」。
三人沉默下來，咀嚼龍鷹突如其來的感觸。
虎義摩拳擦掌的道：「真高興你老哥不肯罷休，默啜是罪魁禍首，萬死不足辭其咎。他奶奶的！想起鳥妖，我們恨得牙癢。」
龍鷹心呼「不是吧」！如此自己還如何做人？真希望她是順口亂說，又隱隱想到這是對方深思熟慮後放沈香雪來相會背後的原因，用她來縛死「范輕舟」。
虎義道：「有什麼娘好羡慕的，我們的玩意是用金子去買的，你的卻不用半個子兒，還送上門來。」
哈哈一笑道：「在米未成炊前，二姑娘好好考慮。小弟亦不能隨便答應，因有前車之鑒呵！」
龍鷹想起博真「送上門」的笑語，心中微熱，香她臉蛋一口，笑嘻嘻道：「我和他們一見如故，互相羡慕。」
兩人碰杯后將茶喝掉。
和他們不用說廢話，肝膽相照。
三人轟然應諾。
龍鷹心中喚娘，管軼夫現時的說話行徑，說給荒原舞、風過庭等人聽，包保沒人信自己的話，心中湧起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