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十三章 剛柔強弱
一如所料，香霸報告有關法明現身和聖諭的事。
龍鷹道：「不是搖身一變，變為方閻皇吧！」
湘夫人的呼吸比先前急促了少許。
龍鷹道：「怎可以辦得到？」
龍鷹知道磨下去該聽不到新東西，悄悄離開。
香霸說畢，第二層樓內一片沉默。
龍鷹虛心道：「僧王指點！」
楊清仁和洞玄子沒有來，來的是香霸，因著與武三思的關係，香霸可以進出東宮。不過此乃非常時期，若被視為外人，該不許踏足東宮半步。故此一是香霸再不被認為是外人，又或楊清仁、洞玄子至乎妲瑪有方法將消息傳遞予香霸。
龍鷹苦惱道：「知道仍沒辦法，難道我可在宮城東緣殿堂頂上，朝東宮射箭，逢人便殺嗎？」
湘夫人柔聲道：「清仁的話，指的該是我們沒法留下他。」
現在理該非是說校場之戰的適當時候，應早被討論過，然香霸仍忍不住提起，可見此戰對香霸震撼的程度。
法明道：「師兄既有著落，師弟又到哪裡去胡混？」
幸好來收集最新情報，否則極可能忽略無瑕，那時他便要吃棋差一著的惡果。
法明啞然笑道：「對！你現在有何感覺？」
想著想著，龍鷹進入渾渾冥冥的狀態，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驚醒。
龍鷹聽得寒毛直豎，任何說話由此人口裡道出，格外有份量。
龍鷹淡然道：「聖上明早將返上陽宮去！」
法明吟唱道：「『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此乃『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由這刻開始，再不是我們須看對方怎麼做，而是對方須看我們怎麼做。」
龍鷹恍然道：「我犯上了純剛純強的毛病，所以一旦斷絕談判，立即無以為繼，剩下的是無盡的等待。僧王說的不單是宮廷鬥爭之道，也是兵家權謀的要理，僧王比小弟更在行。」
龍鷹想也不想的道：「請師兄經上陽宮的秘密水道返宮城去，守水道的是我們的人，以特定的手法敲打水閘，可得放入，屆時自有人安排師兄潛回宮城。現時形勢微妙，武攸宜除非想立即翻臉動手，否則不敢過問飛
可能性極大，因在神都很難找到更理想和適合的地方，復元后當然另一回事。
湘夫人的足音比前沉重，顯是大耗真元下，功力暫時大幅減退。
法明一聲「阿彌陀佛」，催馬疾馳端門，龍鷹緊隨其後。
龍鷹搖頭。
法明傳音道：「因為他是李顯集團內唯一清醒的人，從你的一句話，看出鷹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張柬之看不到的危機，他清楚掌握，只恨主子糊塗，使他有心無力，遂行險著，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東宮慘案』充滿用謀的味道，對他這麼深悉情況、人老成精的內侍臣，不可能嗅不到氣味。」
台勒虛雲還在高樓下的地室嗎？
台勒虛雲若無其事的道：「東宮是否在士氣上，遭到重挫？」
室內再一陣沉默。
「僧王」法明形象鮮明，在神都乃街知巷聞、萬眾景仰的人物。當年龍鷹趁法明不在，放火燒凈念禪院的「僧王寺」，即使武曌非常不滿法明，也不得不痛斥龍鷹，便是基於這方面的考慮。
天師「小三合」的啟發，令他成功度過校場之戰的大難關，營造出鎮懾敵方眾系的非常派勢。更重要的，是令破立大師這個敵陣里強手中的強手，退出這場宮廷激斗。
法明笑道：「變成兩大老妖有啥用？除非入東宮刺殺武三思。這小子是命不該絕，在各大勢力爭持里如得水魚兒。敢問鷹爺，第三步如何走？」
台勒虛雲淡淡道：「斬下他的首級又如何？」
龍鷹道：「想不做惡棍也不成，他奶奶的！心中悶氣立告一掃而空，腦筋活躍至難以罷休。我的娘！最關鍵的全操於我等之手，為何先前怎都想不到。僧王的首兩步至關重要，使我們能從剛轉柔，實變虛，可強可弱。」
法明合十道：「善哉！善哉！鷹爺勿要妄自菲薄。本王充其量只是個有點天份、聰明勤力的學習者，鷹爺卻是這方面罕有不世出的天縱之才，已臻通神之技。本王只能助鷹爺踏出能逆轉局勢的兩步，至於第三步怎麼走，恕本王不提供意見，以免令鷹爺天馬行空的
台勒虛雲啞然笑道：「我們犯上默啜同樣的錯誤，就是不論如何高估這位邪帝大哥，最後發覺仍是低估了他。幸好我們所處的位置，遠比默啜優勝。而現今唯一對龍鷹的有效奇器，就是『大勢所趨』四字。」
龍鷹雙目放光的道：「戰爭之道，就是牽著對方的鼻子走，要其東便東，西則西。現在若待敵人來犯，顯非上兵之道。僧王的第一步，是由僧王來個公然現身離宮，帶動敵人整個警覺網，第二步又如何？」
龍鷹猜估，左武該為「凌岸」。
法明在馬背上笑道：「仍想不通湯公公因何助你嗎？」
法明看似莽撞的一著，背後自有其盤算，論政治鬥爭的經驗，法明縱然及不上胖公公，也相差不遠。
法明道：「首先，是你根本不視對方為敵人，致所有該使出來的手段，全束于高閣，致一籌莫展，沒法用上你戰場上慣用的那一套。」
此正為兵法所說的，「故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法明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確是有慧根的惡棍，一點便立地成佛。」
龍鷹道：「現時離日落尚有個半時辰，我康老怪就在這裏等他奶奶的個半時辰，只要在這段時間內，兩道由聖上發出的諭令，分別送予李顯和二張，本老怪便可以在翠翹樓聽台勒虛雲唱戲。」
無瑕竟然沒有來。
龍鷹同意道：「理該如此！嘿！到城裡可以幹什麼？是否吃一頓齋菜后回來，你現在是『僧王』而非『閻皇』，該不可大魚大肉。」
法明則令他開竅，化被動為主動，全面改變敵我之勢。
龍鷹道：「如此豈非若我們直接離城，敵方將亂作一團。」
香霸道：「這道聖諭奇峰突出，使我們陷入進退兩難之局。」
法明易容改裝。
香霸開腔道：「午後我見過道尊，看他說起與龍鷹交手時的眼神變化，仍是猶有餘悸。武功至此直有撼天擊地之威，非常人所能為，也是交手前沒法想象。如有人告訴我，有人不但能抵破立禪師全力一擊，還可反震得他斷
無瑕今晚會否在他的靈耳內出現？沈香雪此刻芳蹤何處？霜蕎又在幹什麼？在指揮大江聯布在神都的情報網嗎？
於一般平民百姓來說，哪管你佛門或政治的內部鬥爭。入廟拜神，而法明確佛法精深，辯才無礙，寶相莊嚴，其「得道高僧」的形象，深植民心，兼之當年為師姊武曌的登基造勢，走遍中土的到各地說法，令他的影響力擴展全國。
現時的情況，是龍鷹一方被看穿底牌，實力就得這麼多，而對方的真正實力，卻是無從猜估，犯了敵知我，我不知敵的兵家大忌。可是法明這麼公然現身，與龍鷹一起走出宮城，如法明猜測的，立即打亂對方的部署。以鬥爭論，是大添龍鷹的政治本錢。稍肯動腦筋的，也知縱能幹掉龍鷹和符太，若給法明溜掉，勢將後患無窮。
「兄弟」對他過去和現在的成敗，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今趟如非僧王、天師及時駕到，憑他和符太確力有未逮，對方的實力太強大了。
多了飛天神遁的助力，兼之對宿園形勢了如指掌，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潛近目標高樓，隱伏于上次竊聽的同一位置。
龍鷹道：「橫豎閑著無聊，只好沒事找事做，來個他奶奶的探聽敵情，不過為得理想收穫，須師兄配合才成。」
湘夫人的聲音于耳鼓響起，道：「現在的龍鷹，遠比玉姑娘在瀚海軍遇上的，厲害多了。」
法明道：「你說的話，帶出第二個問題，就是不明白宮廷鬥爭之道，在於『剛、柔、強、弱』四字。訣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弱者，人之所助，強者，怨之所攻；柔有所設，剛有所施，弱有所用，強有所加，兼此四者，而制其宜。』若你一味威懾之，乃純剛純強；不住尋求妥協，則為純柔純弱。故必須能柔能剛，能弱能強，此亦為與敵方周旋的手腕。」
收到諭令后，李顯一方怎麼辦？張易之、張昌宗如何應對面臨這麼進退兩難的抉擇，縱然楊清仁和洞玄子忙得沒法分身，仍要分一個人來向台勒虛雲求教。
龍鷹精神大振，豎起耳朵用神聆
暗哨的布局改變不大，像上次般足夠有餘，任何人接近高樓，了得如龍鷹，仍沒法避過他們的耳目。
他奶奶的，再聽不到台勒虛雲如上次般沉重、緩慢的呼息，這可怕的人縱使未完全康復，距恢復元氣將為期不遠。
龍鷹在法明身後坐下，道：「早猜到你在神都有這麼一個隱身間。」
喧佛號的對象不是龍鷹，而是一群七、八個小官員，見到法明驟然現身眼前，同行的尚有龍鷹，個個驚容盈臉，慌忙施禮問好。
法明嘆道：「漂亮！非常漂亮！想不到康老怪玩政治，玩得如在江湖般的出色。聖諭傳達的，是怎麼樣的旨意？」
龍鷹皺眉苦思。
僧王加鷹爺，當然惹起鬨動，在這樣的情況下，哪分得清楚誰是探子，當龍鷹開始弄不清楚在示強，還是在示弱，法明領他展開步法，撇掉人群，穿街過巷，翻牆越壁來到城東偏靜處一座頗具規模的寺廟，躲進後園地底的密室。
這句話，是否表示湘夫人對楊清仁除了恨外，還至少有丁點的愛？
稍頓嘆道：「左武的犯錯被殺，正正顯示龍鷹的霹靂手段，可一記命中我們的要害。記著，永遠不可再讓他拿著弱點。」
龍鷹嘆道：「誰說我們聖門內沒有兄弟情義？」
香霸道：「清仁著我向小可汗傳達他的一個看法，就是不論情況如何發展，我們仍沒法置龍鷹于死，他的武功超逾了常理的範圍。」
法明道：「這就是失去了方向和重心，陷於被動，若不將形勢扭轉過來，便是給人按著來打。幸好有本王和天師趕來助陣，如此輕耍一記虛招，立即將對方逼往下風。有想過嗎？在宮城外的鷹爺，比之在宮城內的鷹爺可怕百倍，因為龍已返回淵海。要在宮城內困著你，不論對方有多少個高手，均屬沒半點把握的事，何況水道四通八達的神都？阿彌陀佛！」
法明笑道：「不要想得我那麼高尚，沒有了你，就沒了將來，沒了希望。所以我和老席，怎都要保著你的小命。」
龍鷹和法明並騎馳出則天門，立即惹得人人矚目，包括守門的御衛。
無瑕正是台勒虛雲手
龍鷹啞然笑道：「如此而已嗎？」
法明道：「第二步是逼敵人提早發動，在積雪未清，難以大規模用兵的情況下，不得不用兵，當然大利勢弱的一方。」
龍鷹雙目魔芒遽盛，道：「僧王將從此忽然消失，以收惑敵之效。對嗎？」
這句話，是行刺李顯失敗后，分手前龍鷹向法明說的。
地道開啟的聲音在耳際響動。
龍鷹心中響起危險的警號。
兩人在端門留下坐騎，安步當車的過天津三橋。
台勒虛雲的聲音在龍鷹熱切期待下，響起道：「目下誰勝誰負，言之尚早，不須改變計劃，交由張柬之去籌謀用策，他比我們熟悉龍鷹，龍鷹亦不得不給他幾分情面，關於名位各方面的安排，更不到我們插手。一切懸而未決的事，明天自告清楚分明。香爺不用為我傳話，沒有消息，就是沒有新的決定，他們會曉得仍是依早先定下的策略行事。」
法明道：「我能想得到的，就是在城內忽然消失，然後由你再次現身皇城，那時就是我們的鷹爺大展能強能弱、可柔可剛功架的時候，今夜勢為最精彩的宮城之夜。鷹爺想到什麼呢？」
法明興緻盎然的道：「好戲終於登場，本閻皇該如何配合你康老怪？」
龍鷹冒著呼呼寒風，駕輕就熟的潛入翠翹樓宿園的範圍。
台勒虛雲嘆息道：「魔門邪帝！魔門邪帝！魔門邪帝！我們終於見識到『道心種魔大法』，千古不傳之秘，活現眼前。」
法明道：「鷹爺明白了！你剛才在宮城內不知幹什麼好，叫『坐困愁城』，之所以這樣子，原因有二。」
龍鷹沉吟片晌，道：「問得好！我的心情很古怪，有種非常無聊，不知幹什麼好的古怪滋味，對方來攻打宮城，又或不來，對我似是沒有分別。」
香霸道：「這正是道尊最擔心的事。武三思聞法明現身，立即嚇得魂不附體，不住問道尊該怎麼辦。怎想得到武三思如此顧忌法明，有點像他怕武曌。到聖諭至，道尊說連張柬之、宇文朔等也失去方寸，道尊藉詞離開時，仍沒商量出妥善的應付辦法。我們該否今晚發動？唉！誰都看出，龍鷹在逼我們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