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梵城
第二十章 摘星樓
如果是慣偷，肯定會說：「當門被封死了的時候，請走窗戶。」
一道金色的氣息驅趕走了黑暗，耀亮了易天行四周的環境。
書上面記載的是天庭這些年來派往人界的人員，以及他們在下界做了些什麼。
無數幢古式建築猛然在霧層后出現，就彷彿被某種力量推向了易天行的眼。這些建築古色古香，似乎是木質，但卻修的如此宏大，看上去給人的觀感無比壓抑。
在池旁，站著一位衣著華貴的美麗女子。
左手捧書，右手握刀，易天行十分謹慎，書頁如同被風吹過一般翻滾著，他卻將上面的內容牢牢記了下來。
……
……
……
易天行飄到窗戶前，發現窗戶也是被某種仙訣禁制住了。
天光已暗，易天行依著廊柱而行，中間碰見幾個宮女，輕輕鬆鬆地便避開了。老祖宗師傅說的對，天上仙人也分很多種，這些雜役的水準，甚至比起秦琪兒都遠遠不如。
天界似乎有某種自我凈化的能力。這能力讓易天行痛心疾首，所以他從空間袋裡取出一片珍藏的薄荷味口香糖，塞進嘴裏嚼著，嚼的吭哧吭哧的，無比解恨。
一金一黑兩條巨龍，在地下的空間里盤旋著，龍爪猙獰，龍頭威嚴，渾身的龍鱗閃閃發光，看上去無比威勢。
一冊書卷無風自動，似乎能夠隨著來看的人的心意，緩緩從書柜上飛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上。
不知道為什麼，摘星樓里與外面的宮殿群一樣，除了些沒什麼神通的下階仙吏宮女外，再也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傳出。
右手輕輕一搖，金戒頓時變作了一把金刀，刀鋒在青石牆壁上畫下，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樣順利，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絲精神力量絕對談不上強大，甚至可以說十分弱小，可是出現的時機卻非常不巧！
易天行忽然說道：「你喊我進來，總得告訴我，接下來去哪兒吧？」
接著身形一淡，如同一陣風般吹過摘星樓前那片空曠的青石廣場，灌入樓中。
就像一塊石頭一樣，不停地加速，眼看著便要觸到地面了，嗅著迎面撲來的勁風，易天行一點也不緊張，這招跳台他在人間玩過很多次，現在再也不會砸出大坑來。
一扇緊閉的木門出現在易天行的眼前，他微微皺眉，知道這天界的檔案室肯定不像六處的大樓那麼好進，而且這裏也沒有一個叫秦梓
只有頭頂伸手可觸的雲層，那雲層不停流動著，表面上看著卻十分平靜，想來裏面深處一定是非常兇險。
他越看越是臉色不豫，怒意漸漸充滿了他的眼瞳，低聲嘆息道：「怎麼這麼賤呢？」
這摘星樓有兩千丈高，無比恐怖的高度，自然帶來了此時易天行無比恐怖的速度！此時再無緩衝，他雙腳著地，悶哼一聲，感覺腳下傳來奇大無比的反震力。
在氣息及體前一刻，易天行只來得及將懷中的空間袋塞進了嘴裏，然後便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罩在了無比強悍、無比熾熱、無比純凈的狂戾氣息之中！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卻抬頭望著那片雲層，似乎知道可以從那裡找到答案。
一入霧中，須臾便重見清凈世界，那層霧竟只有薄薄的一層。
切了個洞，易天行鑽身而入，看著滿屋的卷冊，微微皺了皺眉，右手平舉，淡淡氣息吐了出去。
在兩條龍的下方，是一方小池，池中沒有水，卻充斥著高速旋轉的氣流，氣流里黃白之色夾雜。
出手的人的時機掌握的太絕妙了，已入化境！
他扭了扭脖子，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腳掌輕輕蹬地，身子便破空飛起，一陣空氣的波動輕輕吹拂著摘星樓里的樓層，而他的人已經飛到了頂端。
……
……
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在摘星樓的天井底響了起來，直震的兩旁木欄碎作幾截。勁氣餘波在樓內直盪而上，直到摘星樓的一半高度時，才消止了下來。
易天行站在那個大大的天井下，仰頭望去。差點兒把腦袋望掉了，才看見天井的盡頭，那處是不停湍急流動著的雲層。
——當那絲精神力與他的靈識相觸時，正是他舍了道訣，開始振動菩提心的時候，便是在那幾萬分之一秒的剎那時光里，青色夾金的菩提心正有漲勢，便被那絲精神力輕輕一拂。
離地面還有四米左右，他捏了個道家合離訣，強行將自己的身體正了過來，雙腳向上，輕輕一振菩提心，正欲一道天火噴出，卻發現自己靈台深處……緩緩被一絲精神波動輕輕觸了一下。
但這樣一來，他的下墜卻沒了天火反推，也來不及結起雲絲，只好……生生地跺在了石板地上！
※※※
不知道是不是五公主手下的得力仙將都被派到廣闊的天界緝拿自
他眯眼看著雲層，一絲譏諷的笑容浮上唇角，心裏想著：「您老玩這招不膩味嗎？」
……
這些偏殿至少也有一兩百丈高，要想望向殿頂，便需要仰首，但與正中間那個龐大無比的宮殿比起來，又顯得矮小了許多。
雖然不明白他是在和誰說話，但這小子要脅人向來是乾脆得狠，咧字一出口，他便一轉身，往深深的天井裡蹦了下去！
吼聲連綿不絕，嗡嗡作響，接著又是一聲吼聲響起，這吼聲聽著卻無比邪惡，無比寒冷。
這是易天行先後發現的兩個狗屁事實，抬頭看著樓內直通天穹的那個大天井，天井旁全是些小房間，一層接一層地往上堆著，不知道堆了多少層。
輕輕落在頂樓處，環顧四周。沒有一人。
他忽而抬頭，發現頭頂高處雲層里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馬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著的青草根，嘀咕了句：「連枯黃草屑都沒有，這天界恁沒勁。」
高近雲天的摘星樓下有一個五角小樓，樓檐若蘭花綻開，建築格外清麗。
手掌帶著天火擦拭著金棍，高溫的火焰在手掌與金棍接觸之時，嗤嗤啦啦將棍身上染著的血漬污跡全部燒成青煙，棍身愈亮。
……
……
每一塊石頭約有兩人高，成四方之形，色澤微青，感覺無比厚實。
……
這石梯不知是由多少塊青石組成，直上霧氣之中，通向那座宮殿——宮殿下寬上窄，看著便像是座古式高樓。
如此厚厚的雲層懸在他的頭頂，讓他感覺有些異樣，緩緩收回眼光，望向腳下——腳下天界潔凈無比的土地顯得十分遙遠，一些古樹奇山，都變成了視野里的小點。
他呵呵一笑，自言自語道：「當窗戶被封死了的時候，讓自己開扇窗戶。」
摘星樓無星可摘，摘星樓沒有樓梯。
呸的一聲，他將嘴裏已經嚼成渣子的口香糖吐到地上，粘粘的一坨白色軟物看著十分噁心，與這宮殿純凈宏美的景象大不相襯。
在放下來的途中，一根金棍突兀出現在他的手掌里，無風而落，砰的一聲，惡狠狠地敲在金黃色龍息後面的黑暗中。
還有龍頭上那根角，已經被打斷了，正在流著血。
只是此時「夜」深人靜，如果觸碰了禁制，驚動了其他人，可就不好了
……
離那片宮殿群約有三百公里遠，易天行停了下來，盤膝坐下，穩定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掌中的金棍，棍身渾圓，光滑無比，摸上去有一種沉重不可敵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信心十足。
高溫的龍息對他構不成什麼傷害，就連他身上的道袍都沒有被燒爛，反而讓他覺得很舒適，所以他準備進行一下龍息浴。
地面上的雲霧撲面而來。
一聲低沉的吼聲在黑暗中緩緩響起，吼聲中帶著無比驕傲和尊嚴，吼聲極為低沉，與黑暗的環境一道織成了很詭異的氛圍。
只見天上雲層微微一流動，馬上恢復平靜，看不出有誰來過的痕迹。
……
在建築群的正中間，是一片空曠無人的廣場。廣場的北面，青色的大石塊鋪就了一個高高的天梯，直直伸向建築群里最宏大的那一幢宮殿正門。
確實是一絲，比頭髮絲還要細還要輕柔的精神力量，與他的靈識微微觸碰。
然後他很粗魯地對著天上兩千丈高處的雲層比一個中指。
他挑挑眉梢，聳聳肩：「既然裝啞巴，那我從南天門下界去了，拜拜了您咧。」
……
……
藉著黯淡天光掩護，仗著三百公里神識探路，易天行一面飛近那片宮殿群，一面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神識的範圍，他必須小心一些，誰也不知道那個玉帝的五女兒手上有什麼寶貝。
他身形一虛，瞬息間消失在霧層邊上，沿著建築群高速賓士起來，化作了一道風，不時掠過樣式各異的偏殿。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閃，強催上清雷訣，將神識探入對方識海。
樓橋下飄過一個身影，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衝天而起，然後在三層樓處極怪異地一扭，整個人便由極動轉而極靜，飄到了小樓的長廊之中。
地面上空無一人，易天行著地處被硬生生踩出了一個黑洞，洞中幽深無比，不知其底。
一想到卧牛山上陳三星兩位老爺子，修成人間最強道力，卻因為天界一紙令，便赴省城文殊院，事後黯然二十余年，誰知天庭竟對這些事情似乎毫不在意。此等冷漠，叫易天行好生不爽！
火龍纏金棍，乃史上最強燒火棍，只要不遇見那些天界老不死的法寶，想來應該是最強悍的神器。
字跡是很漂亮的隸書，語氣是很淡漠的春秋筆法。
全是因為凈土須彌山之爭，
但易天行卻是眉尖漸皺，心頭憤火不安——天庭帝君下界，只為凈土與須彌山之爭，卻不知害了多少人類的修士與凡人性命——而在這小冊子上，對於這些死去修士的姓名，竟然一字未提！
挾著無比的高溫，那道金色氣息直接噴到了易天行的身上！
易天行像個鬼魂一樣飄到床邊，手指綻著淡淡的金光，輕輕點向那個男性仙吏的眉間。
包括最初傳崑崙門人仙訣，后又斬殺上三天首任祖師，還記錄著人類修士在他們的指揮之下，是如何在中國的大小寺廟裡狙殺著須彌山的羅漢轉世肉身。
易天行悶哼一聲，強行提升菩提心，收回正逼至膝蓋處的天火，頓時將那絲精神力燒的一乾二淨。
「初始四千八百四十二年，崔英帝君下界，斬長眉羅漢；初始四千九百一十二年，蔣雄帝君下界，斬持經羅漢……」
如今的易天行，應該算是尊小菩薩了，只是他這菩薩位來的有些古怪，而且肉身實在過於強悍，近戰能力又太強，不可與佛國里那些小菩薩一概而論——算是一個修行怪胎——就像他那個由道入佛的師傅一樣。
那樓上寫著兩個隸字：「摘星」。
抬頭望向那個高聳近天的摘星樓，他微微皺眉，感覺裏面似乎有什麼事情正需要自己去做——直覺這種事情向來不是巧合，易天行霍然抬首，雙目寒光大盛，往天望去。
……
……
一聲極哀怨的龍吟響起來，黑暗之中光芒大作。
不知過了多久。
這是一幅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畫面，咆哮的兩條巨龍在夜空中不停翻騰，巨龍之下，一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麗人俏然而立。
……
易天行心想，天界根本無星可摘，這招牌可謂狗屁之極，順著樓體往上看去，只見樓頂已近高雲，極高處隱見長檐，隱隱可聞那處鈴鐺輕響。
一字一語，絕無絲毫傾向，只是平實記述。
離開五角小樓，菩提心便是一振，五識皆明，氣息全隱。他站在龐大的宮殿群里，淡淡的陰影遮住他的身形，不虞被人發現。
金瞳一閃，一道金紅光線從他的眼瞳里從左至右推過，剎那間，便將這木門上的禁制看的一清二楚，禁制的仙訣雖然繁複，卻也攔不住易天行的神通。
但此地乃險境，他馬上醒過神來，止住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
此時他的境界還遠遠不如老猴。老猴手握金棍時，金棍本身的神通全被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壓著，所以看上去只是根很普通的黑色鐵棒。而在易天行的手裡，金棍卻爭著露出自己的光芒，洵爛無比。
面對著暴戾的金黃色的龍息，易天行反應的很快，猛地舉起右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似乎很滿意蕾蕾給自己剃的髮型。
是龍息！
樓內空間極大，層樓又多，高層的房間看著就像米粒一般大小，整個建築顯得特別陰森，就像是一個大大的白蟻巢穴。
沒有人回答他，只是一片寂靜。
進了一間偏室，正在睡眠中的一名男性仙吏躲在床上。
……
三年前，在西藏雪峰之上，普賢菩薩親自為他灌頂，築就菩提心，成就菩薩位，那時他的境界便已經超出人間的範疇。更何況準備天界之行，他悶聲悶氣地在省城裡又練了三年，如今看來，苦修果然有效，至少這些天里，在天界還沒有找到足以威脅自己的人物。
※※※
在易天行的身前，一條金黃色的巨龍正盤旋在空中，龍頭離他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龍鬚和那張比自己身體還要大些的巨嘴。
微光從指尖與眉心處閃了起來。
他擦的很仔細，態度很嚴肅，就像是古代的劍客正在擦拭自己至死方離手的寶劍。
另一方，又是一聲極憤怒的龍吟響起，那是一條黑龍，渾身上下散發著寒光，嘴裏噴出的龍息瞬息間將空中的水分凝結成冰晶，叮叮叮叮落在地板上。
就像是汽車的引擎剛剛發動，卻被人在尾氣管里塞了坨泥巴。
※※※
他的脛骨在這剎那間似乎猛然又被強化了，在腿內耀著金光。
似乎是敲到了一個很堅硬的物體。
但他並不怎麼害怕天界諸仙的法寶，就像北天王的寶傘，破開似乎也挺簡單。之所以會這樣，這全是因為如今他仗以倚身的兩樣神通，一樣乃是金棍，能破天下剛強；一樣乃是天火，能融天下柔弱。
……
似乎是一片安全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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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種種正觀除惱覺……」易天行輕聲念著坐禪三昧經里的一段經文，體內菩提心漸漸旋轉起來，淡淡的純紅火元絲繞著菩提心旋轉。
很自在地站在摘星樓下當遊客，易天行忽然後悔起來，在廣寒宮裡，忘了問嫦娥嬸嬸，這斬龍台究竟是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