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雖萬千人吾往矣
第134章 喬峰拜庄（一）
吳長老聽到喬峰殺父母、殺師父、大鬧少林寺種種訊息，心下鬱悶之極，滿肚子怨氣怒火，正不知向誰發作才好，這向望海不知趣的來向他挑戰，真是求之不得。
薛神醫和游氏雙雄迎出庄去，只見丐幫來者不過十二三人，群雄心下先自寬了，均想：「莫說這些叫化頭兒不會袒護喬峰，就算此來不懷好意，這十二三人又成得什麼氣候？」
他緩緩從腰間解下軟鞭。那張寫著「喬峰拜上」四字的小紙條仍貼在鞭上。他將軟鞭雙手遞給薛神醫，說道：「喬峰命在下三人傳話，說道今日要到聚賢庄來。」
吳長老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罵道：「脫你媽的金蟬殼！喬峰是何等樣人物，他說過了話，哪有不作數的？」
游驥道：「正是為此。徐長老和貴幫諸位長老一齊駕臨，確是武林大幸。咱們撲殺這番狗，務須得到貴幫諸長老點頭，否則要是惹起什麼誤會，傷了和氣，大家都不免抱憾了。」
說起喬峰的為惡，人人均大為憤怒。
各人分賓主坐下。
喬峰將鞭子往座位上一擱，躍下車來，抱拳說道：「聞道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在聚賢庄擺設英雄大宴，喬峰不齒于中原豪傑，豈敢厚顏前來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醫，來得冒昧，還望恕罪。」說著深深一揖，神態甚是恭謹。
向望海忽道：「我想喬峰那廝乃是故布疑陣，讓大伙兒在這裏空等，他卻溜了個不知去向。這叫做金蟬脫殼之計。」
游駒沉吟道：「素聞喬峰智勇雙全，其才頗足以濟惡，倒也不是個莽撞匹
眾人點頭稱是，都道：「一個人就算再不成器，也決計不願做漢奸賣國賊。」
既然有這樣的私人仇怨，群雄都不干涉，紛紛讓開一條路。
單正道：「喬峰已然破門出幫，不再是丐幫的幫主，我親眼見到他們已反臉成仇。」
因為每個人都聽到了四個字：「喬峰拜庄！」
過不多時，少林派的玄難、玄寂兩位高僧也到了，薛神醫和游氏兄弟一一歡迎。
忽然知客的管家進來稟報：「丐幫徐長老率同傳功、執法二長老，以及宋奚陳吳四長老齊來拜庄。」
黃須兒有些慌了，畢竟這裡有三百多個武林人物，都是站在一條線的，但是他卻只有一個人，心道：「我惹了禍，死在這裏也罷了，萬不可連累了公子爺！」
游驥臉上變色，問了一句話。那管家手指門外，臉上充滿驚駭和詫異的神色。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勢眾，眾人一擁而上，立時便可將喬峰亂刀分屍，但此人威名實在太大，孤身而來，顯是有恃無恐，實猜不透他有什麼奸險陰謀。
眼看黃須兒和單正的戰鬥就要開始，一名管家匆匆進來，走到游驥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徐長老開言道：「薛兄，游家兩位老弟，今日邀集各路英雄在此，可是為了武林中新出的這個禍胎喬峰么？」
群雄聽他稱喬峰為「武林中新出的禍胎」，大家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吁了口氣。
鮑千靈泰然自若的將經過情形說完，最後說道：
黃須兒決定赴死，因此就不再害怕，大步走出，打算跟單正拚命。
游驥在薛神醫的耳邊說了一句話，薛神醫的臉色也立時變了。游駒走到哥哥身邊，游驥向他說了一句話，游駒也登時變色。這般一個傳兩個，兩個傳四個，四個傳八個，越傳越快，頃刻之間，嘈雜喧嘩的大廳中寂然無聲。
向望海道：「丐幫大舉前來，果然為喬峰聲援來了。」
游驥說道：「兩位都是游某的賢客，衝著游某的面子，不可失了和氣。」徐長老也道：「吳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須得顧全本幫的聲名。」
「丐幫眾位長老都是鐵錚錚的好男兒，豈能不分是非，袒護仇人？倘若仍然相助喬峰，那不是成了漢奸賣國賊么？」游驥道。
段譽潛伏在聚賢庄大廳的屋頂上，解開瓦片耐心的觀察著下邊的情況，現在還不是他動手的時機。
眾人都是一凜。丐幫是江湖上第一大幫，非同小可。
薛神醫問道：「鮑兄如何得知喬峰那廝要來？」
「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殺我兒的兇手就在這裏，納命來吧！」單正大喝一聲，提著鋼刀就要過去。
鮑千靈道：「是在下與祁兄、向兄親耳聽到的。說來慚愧，在下三人，昨晚栽了一個大筋斗。」向望海向他連使眼色，叫他不可自述昨晚的醜事。
喬峰越禮貌周到，眾人越是料定他必安排下陰謀詭計。游駒左手一擺，他門下四名弟子悄悄兩從旁溜了出去，察看莊子前後有何異狀。薛神醫拱手還禮，說道：「喬兄有什麼事要在下效勞？」
群雄與徐長地第等略行寒暄，便迎進大廳，只見丐幫諸人都臉有憂色，顯是擔著極重的心事。
跟著便將如何見到喬峰，他有何言語等情，一字不漏、絲毫不易的說了一遍。向望海連連跺腳，滿臉羞得通紅。
他身形一晃，縱入大廳前的庭院，大聲道：「喬峰是契丹狗種，還是堂堂漢人，此時還未分明。倘若他真是契丹胡虜，我吳某第一個跟他拼了。要殺喬峰，數到第一千個，也輪不到你這臭王八蛋。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裏啰里啰唆，脫你媽的金蟬臭殼！滾過來，老子來教訓教訓你。」
「爹，這廝就是打死四哥的惡漢，我的右手也是被他打斷的，爹快斬了他，為四哥報仇啊！」單豪憤怒的指著黃須兒道。
他此言一出，群雄紛紛鼓掌喝采。
鮑千靈道：「只怕他另有奸謀，卻不可不妨。人多計長，咱們大伙兒來合計合計。」
單正沉聲道：「待解決了喬峰這個大惡人，才收拾你也不遲。」他在武林里有些名望，現在也得顧全大局，不敢造次。
薛神醫向游氏兄弟點點頭，又向玄難、玄寂二僧望了一眼，說道：「有請！」
這一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已被捲入了旋渦之中，一個應付不得當，立時身敗名裂。
說話之間，外面又來了不少英雄豪傑，有「鐵面判
只聽得咯咯兩聲響，騾車輪子輾過了門檻，一條大漢手執鞭子，坐在車夫位上。騾車帷子低垂，不知車中藏的是什麼。群豪不約而同的都瞧著那趕車大漢。
向望海給他罵得滿臉通紅，怒道：「你要為喬峰出頭，是不是？向某第一個就不服氣，來來來，咱們較量較量。」
薛神醫聽了這幾句話，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旁人千里迢迢的趕來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尋常之極，幾乎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設法擒殺喬峰，這無惡不作、神人共憤的兇徒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只見這少女身穿淡黃衫子，顴骨高聳，著實難看。
譚公、譚婆夫婦和趙錢孫一干人緊隨其後。
游驥接著說起喬峰也要來赴英雄大宴，諸長老聽了都不勝駭異，各人跟隨喬峰日久，知他行事素來有勇有謀，倘若當真單槍匹馬闖到聚賢庄來，那就奇怪之至了。
喬峰退了兩步，揭起騾車的帷幕，伸手將阿朱扶了出來，說道：「只因在下行事魯莽，累得這小姑娘中了別人的掌力，身受重傷。當今之世，除了薛神醫外，無人再能醫得，是以不揣冒昧，趕來請薛神醫救命。」
但見他方面長身，寬胸粗膀，眉目間不怒自威，正是丐幫的前任幫主喬峰。
一片寂靜之中，只聽得蹄聲答答，車輪在石板上隆隆滾動，一輛騾車緩緩的駛到了大門前，卻不停止，從大門中直駛進來。游氏兄弟眉頭深皺，只覺
卻沒一個料得到車裡出來的，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而且是來求薛神醫治傷，無不大為詫異。
群豪一見騾車，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著什麼古怪，有的猜是毒藥炸藥，有的猜是毒蛇猛獸，更有的猜想是薛神醫的父母妻兒，給喬峰捉了來作為人質。
但鮑千靈知道薛神醫和游氏雙雄固然精幹，而英雄會中智能之士更是不少，自己稍有隱瞞，定會惹人猜疑。
向望海臉色早已鐵青，刷的一聲，從刀鞘中拔出單刀，一看到刀鋒，登時想起「喬峰拜上」那張字條來，不禁一怔。
向望海道：「敵舊的香火之情，未必就此盡忘。」
這時，忽然單正的兒子單雄認出了在角落裡待著的黃須兒，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圓，目標太過明顯。
「由於我的疏忽，害了兄弟，必定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也罷，由他先跟單正斗一下，若是不敵我再下去不遲。」段譽心道。
徐長老長嘆一聲，說道：「此人喪心病狂，行止乖張。本來嘛，他曾為敝幫立過不少大功。可是大丈夫立身處世，總當以大節為重，一些了恩小惠，也只好置之腦後了。他是我大宋的死仇，敝幫諸長老雖都受過他的好處，卻不能以私恩而廢公義。常言道大義滅親，何況他眼下早已不是本幫的什麼親人。」
原來阿朱想起姑蘇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醫倘若得知自己的來歷，說不定不肯醫治，因此在許家集鎮上買了衣衫，在大車之中改了容貌，但醫生要搭脈看傷，要裝成男子或老年婆婆，卻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