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之章
第四十四章 除夜鐘聲
「小人沒有去過，只是前兩年在宇治山田時，聽居酒屋裡幾個海賊模樣的人說過……」他叩頭說。
「是！請城主吩咐！」聽說能夠成為武士，三人幾乎全身發抖了。
「諸位，靜一靜！」站在蟹江城的城垣上，我大聲的喊道，「在諸位的眼裡，我宣景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原來大師竟然也在這裏。」我嘆了口氣，決定原諒他。這幫和尚，地位超脫得很，登堂入室，男女不避，是這個時代所有人都習慣了的。
而這卻令海賊們更加慌亂。在火光的照耀下，我發現已經有人甚至向南面跑去，試圖翻過那十多米高的山崖。有人好不容易爬了四五米，卻在心慌意亂之下突然就摔了下去，發出一聲聲的慘呼。
「你說守衛宇治山田嗎？」我笑了起來，「宇治山田並不是北畠家的領地，之所以提供保護，不過是看在每年的上納金上，恐怕幾個頭領早有懈怠之意——相遇這好幾次，有哪次是很堅決的追擊過的？」
槍聲在一陣一陣的響起，火光在持續的逼近，常備的槍陣和預備的足輕在不斷的收割。海賊們終於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他們毫無意義的大叫著，毫無目的的亂竄著，火光下映出一張張驚恐萬分的面容。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世界末日。我分明看見，有兩三個將領模樣的人閉上眼睛，頹然的坐在地上，任由我方的武士挽住頭顱，然後一刀切下……
「略有所聞，」空玹點了點頭，「九鬼家本是熊野八庄司之一，三代家主曾任熊野別當，四代隆良進入志摩，驅逐了土著豪族志摩七島眾，成為志摩初代……前年七島眾在北畠家支持下攻破了九鬼家的田城，六代家主浄隆戰死，領地全失，家名差不多就要斷絕了。」
由於事出突然，而且還有一小段距離，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女人的尖叫，而突襲行動可能就要暴露了。但是，能夠如此接近，早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而以目前的狀況，擊破北畠水軍幾乎已成定局。
「哦……」空玹失望的嘆了一聲。
「熄滅火把！命令各船從現在起保持安靜！」我命令道。
「城主是擊破了今川義元本陣的名將！」
接著，我又招來了住在南天守的秀景，讓他
這樣又前進了將近二十米，前面一間茅草屋的門突然開了，一個女人從屋裡鑽出來，在不遠處蹲了下去。然後她抬頭一看，藉著屋內透出的燈光，發現了整齊如林的一片槍陣。
「那麼，諸位就跟著我這個名將，去討伐一夥盜賊如何？所得贓物清點之後，我分文不取，諸位人人有份！」對於眾人的反應，我非常滿意，順勢就提了出兵的事。但是我故意隱瞞了討伐對象，免得有人被北畠水軍的大名嚇住了。
「主公！北畠家水軍有兩千多人，皆是積年的海賊，而且是擁有四艘安宅船的……是不是再考慮一下？」岩松經定大驚，連忙勸諫道。
逃跑吉良？哎，這可是比「退後佐久間」更難聽啊。如果說佐久間的稱號多多少少有些褒讚的意思，而我的稱號顯然是純屬蔑視了。這也難怪，每次看見北畠水軍的安宅船，我都是遠遠退避開去的。
大約半小時后，對面的火光也熄滅了。這下我可以確認，是甚八他們。於是我連忙調整了航向，並且傳下命令，讓船隊稍稍調整陣型。
但是，損傷麵皮，總是比損傷實力好吧！
「啊！啊……！」女人大聲尖叫。
「恩？」我皺起眉頭，居然有人偷聽我的談話？抬眼一看，原來是法泉寺的空玹和尚。
「居然是這麼回事……可是，九鬼家似乎不是一向宗信徒吧？」我奇怪的問道。
這個時候，營地中間才開始亂糟糟的騷動起來，驚叫聲、喝罵聲響成一片。他們的反應如此遲鈍，讓我不禁想到，也許剛才砍掉那兩人後，還可以繼續前突一陣……不過，事已至此，那就接戰吧！
不遠處傳來了鐵炮的轟響，海邊也終於接戰了。而在營地的另一頭，居然也亮起了一片火光，顯然也受到了襲擊。這讓我感到十分詫異，我沒在那邊安排人啊！
「不錯，你做得很好。現在把他們叫過來吧！」我讚許的說。
「但是他們畢竟是有任務在身，怎麼都會留些心思吧？」岩松經定遲疑道。
兩地之間直線距離大約是十八里（1日本里=3.927
「是！」「是！」命令迅速得到了執行。蜂須賀正勝手提野太刀，率先向前衝去，留下兩具無頭屍體。緊跟著他和我的是槍兵方隊，然後是前野長康的預備。水運眾開始在後面放火，通紅的火光照亮了整個營地。
「有三個，身世都是清白的……前一陣和北畠水軍交惡時，臣下仔細核查過他們的身份，以防他們和北畠家有所關聯。」岩松經定回答。他以為我是擔心混進北畠家的姦細。
「那麼你去過嗎？」為了確認，我繼續問道。
等到三人離去，岩松經定不解的望向我：「主公？這是？」
「城主是非常勇敢的武士！」
對於這些宗教信仰，我雖然不是很感冒，但是入鄉不免隨俗，於是我就成為了真言宗信徒。之所以選擇真言宗，並不是因為教義啊什麼的，只因為吉良家世代信奉真言宗豐山派而已。在作為吉良家菩提寺的西養寺中，供奉的就是真言宗本尊之一的藥師如來。
「混蛋！你想招來我大哥，然後砍掉我們的腦袋嗎！」屋子裡傳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大罵，一個披著衣服的男人趕了出來。
「主公慷慨仁厚！」
北畠家的水軍完了！
「起來吧！」我和顏悅色的問道，「你們有誰知道二見浦這個地方嗎？」
「放心，戰鬥不會在海上。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他們現在目空一切，幾乎完全不把我方看在眼裡，除夕當夜，絕對是喝得酩酊大醉，絲毫不加防備。這樣的情況，正適合我方進行突襲。」
我回到前面的正廳，立刻吩咐山內康豐：「去請岩松大人來一趟。」
「那麼去吧！」我點了點頭。
晌午的時候，除了預備的一千人，常備的六百人、海賊眾的七百人、還有擴充到六
上到岸上，我將常備擺在先陣，然後依次是海賊眾、預備和水運眾。整支軍勢沿著海岸向西，朝北畠水軍營地開了過去。不得不說，北畠水軍實在太疏忽了，他們似乎全部聚集在營地中間開懷暢飲著，連基本的崗哨都沒有派出。我們一直摸到了營地邊上，他們仍然沒有察覺。這樣的情形，甚至比我預料的還好。
「殺掉他們！經定，帶領海賊眾封鎖海岸！喜太郎，你率鐵炮組，登上兩艘安宅船，依託船上楯板射擊！其餘人！跟著向前沖！水運眾在後面，放火燒屋子！」我迅速下了命令，抽出太刀率先向前衝去。
「阿彌陀佛！所謂眾生平等，諸行無常。如此而已……貧僧雖然不曾與北畠海賊眾交接，卻是有一弟子在彼處傳法。」空玹道。
投入一向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這是神崎岬燈台，還是甚八他們點燃的篝火？」我暗暗思忖。如果是神崎岬燈台，由於燈台在二見浦東端，航線就大致正確；如果是篝火的話，就有必要修正一下航向……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可以說明距離二見浦不遠了。
「主公，不如偏東一些，在海岸上排好陣勢后再進攻？」岩松經定走到我跟前，低聲建議道。
「城主，為什麼不接納這位殿下呢？」走出了評定室，忽然有人對我說。
有我之前覆滅服部黨時的慷慨表現，這次的集結非常順利。為了期望中的賞賜，編入預備的千名足輕紛紛放棄了除夕節，彙集到蟹江城中。
三個水夫被岩松經定帶進了正廳，向我大禮參拜，報上各自的名字。
「主公乃是深具遠見卓識之明主！」
「我決定了，除夕當晚，突襲北畠家水軍！」
「是！」山內康豐行禮告退。不一會兒，岩松經定和他一起從外面進來。
「是……但是九鬼嘉隆殿下承諾，如果經由我的介紹，能夠得到城主的幫助，就願意改宗我一向宗。」空玹說。
敦盛是平家人唱的，我現在可是源家的人來著。
「明白了！」三人一起回答。
聽到有戰利品可以分，而且己
「我給你們兩貫錢，你們現在就動身去宇治山田，然後扮成信眾，前往二見浦附近的太江寺祈福。後天除夕當晚的三更時分，聽到寺內除夜鐘響起，你們就去二見浦後面的山上，找個海面可以看見的地方點燃幾堆篝火……此事非常緊要，明白了嗎？」
為了保持隱秘，駛出一個時辰后，我命令後續船隻全部熄滅掉燈火，只留下我這艘領航船上弔起一支火把籃。這樣又駛出了一個時辰，我忽然發現前方偏右出現了一蓬火光，在黑暗的朔夜中十分醒目。
「即使這樣，也要和我分庭抗禮……看來，我的聲望還是太低了啊！」我笑了笑。這個和尚知道的事情還挺多，倒不妨多聊上幾句。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我點點頭，「還有些俗事需要處理，請容我失陪一陣。」
「繼續往中間突去！」我命令道。
「城主的名聲在南伊勢商人中自然是如雷貫耳，但是海賊們卻是不服城主的，他們稱呼城主是『逃跑吉良』……啊喲，貧僧實在失禮了。」他連忙道歉道。
「回城主，小人知道。二見浦是宇治山田町東面的一塊海灘，東端是神崎岬燈台，還有兩座四間高（7.5米）的岩石，當地叫做夫妻岩，從海上隔著很遠就能看見。」其中叫甚八的水夫回答道。
聽到有燈台和那麼明顯的參照物，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北畠水軍的營地了。
「真沒想到啊，大師的交遊還真廣闊。」我說。
空玹也曾經提議讓我改宗一向宗，被我毫不猶豫的拒絕，理由是家訓不允許……
十幾個自恃勇猛的海賊嗷嗷叫著撲向槍陣，有幾個人步子踉蹌，顯然是仗著酒勢。槍陣一放一收，這批人的身上頓時現出幾個血窟窿，然後軟軟的倒在地上。隨後的兩排人稍一愣神，立刻就得到了同樣的下場。面對著這樣冷酷的殺傷方式，好不容易聚起來的近兩百人開始推推搡搡，爭相像人群中間擠去，而外圍的人則像是洋蔥一樣，很快又被槍陣剝下了兩層。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突襲和桶狹間之戰很有些類似之處，都是處於弱勢地位，然後依靠準確的情報，利用敵方的自大疏忽達成突襲
哦，我知道了，是這個和尚又在發展信眾。
「不錯，就這樣！」我點了點頭，於是領航船率先在海上劃出一道弧線，切向二見浦東邊。
「貧僧此次前來，是為了後日除夜鍾祈福的事情……」空玹合什道。可能是發現我的話語中透露出不滿，他連忙向我解釋：「九鬼家的兩位殿下，就是貧僧介紹來的。如果不是蟹江殿臨時召喚，貧僧本該陪同兩位會見城主。」
「目前正在二見浦以東的太江寺修行，明年初夏，會回到法泉寺。既然城主有意，小徒到時一定前來拜見城主。」
「哦，聽說北畠家海賊眾控制熊野一帶，殺死過不少商人……敢孤身深入海賊營地，倒是頗有膽識，」我點了點頭，心中忽然一動，「不知道令高足現在何處？可能的話，倒想見上一見。」
「水軍里可有出身南伊勢的人？」我問道。
「原來是這樣，」想通了這點，我毫無生氣的意思，「我已經仲介兩位去見彈正殿下了。」
……
「很好……我現在就提升你們為水夫頭，並交給你們一個任務。如果順利完成的話，獲得武士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就去準備足夠的船隻吧，夠三千人用的……另外，把水運眾和海賊眾全部召集起來。」
「這倒是。」岩松經定想了一會，點頭同意了我的判斷。
為了擺脫這類話題，我主動問道：「大師知道九鬼家的事嗎？」
「城主請便……」
終於，一片閃耀著篝火的營地迎面呈現在我們的眼前，隱隱似乎照出了一條海岸線。我知道，這就是北畠水軍了。而同樣熟知內情的，就只有我船上的岩松經定、中段的前野長康和尾端壓陣的蜂須賀正勝。
過了傍晚時分，我率領船隊離開了津港，迅速轉向東南方，徑直往二見浦駛去。
趁著這股氣勢，我吩咐將飯糰分發下去，每人當即吃掉一個，另兩個留待傍晚和凌晨充饑。然後三千人全部頭系白布條，乘船離開木曾岬，向二見浦進發。
「主公何事見召？」他行禮如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