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龜之初(上)

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龜之初(上)

雖說是雙生子,但是際遇不同,自然會分出差別。吉祥丸這邊,彌夜一看到他,就免不了想起被拋棄的寶藏丸,所以就不忍心看他受到太嚴厲的管束。這樣的情形,也許在其他人看來是「慈母多敗兒」的徵兆,但我覺得不算什麼嚴重的事情。武藝只是一個方面,而寬鬆一點的環境,卻有利於性格和心智的塑造。
當然,也許朝倉家是另有打算,準備放棄這敦賀半郡的喇叭形開口地帶,依託木牙峠後面的狹長地形構建防禦體系。但是,無論如何,朝倉景恆都是被拋棄了。
「是這樣嗎?」我也笑了,「那麼你自己把握吧,虎松!」
我也想看一看,寶藏丸現在達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說起來,我家裡也有四人中的一個,就是我現在的親衛宮田喜八郎光次,據說乃是秀吉舊臣中的第一勇武之人。天正六年(1578)五月戰死前,已經領有播磨七千石。他的年齡最小,跟隨秀吉最遲,是秀吉擔任長濱城主時才出仕的,卻是去世得最早……
新年的時候,淺井長政參加了織田家的晚宴,這或許是為了遷就阿市,她大概很希望和尾張眾臣的夫人們相聚一番,而且新年晚宴中也確實表現的非常高興。而這次出兵,德川家是和信長一同率兵進京的,卻沒有向近在咫尺的淺井家發出邀請,這似乎就是另一個信號。
「是。父親大人。」虎松站了起來,從侍從手裡接過木刀,緩步走到庭院中間,向寶藏丸點了點頭,「請指教。」
「你還是用雙手吧。像你這樣退,很快就到牆邊上了。」寶藏丸說道。
就在這時候,寶藏丸忽然站了起來,向我躬身道:「大人是三重城的吉良殿下嗎?我想和大人家中的虎松切磋一下劍法,還請大人應允。」
眼看擋不著了,寶藏丸又清叱一聲,急步側繞,爭取到了一點距離。等到虎松的木刀追到他頸側時,他的刀也停留在了虎松的肋下。
這是淺井家絕對不想看到的事。他們經過三代幾十年的奮鬥,才終於獲得獨立大名的身份,眼看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這實在太打擊人了。
如果信長攻下越前朝倉家,到時候淺井家即使再不願意,也只有接受信長的安排了。首先,攻下越前國,信長的威望將達到一個新的高度,讓淺井家沒有辦法拒絕;其次,到時候淺井家的北近江全部處於信長的領地包圍之中,完全喪失發展領地的機會;第三,處於包圍之中后,如果想要反抗,手下豪族們大概都不會樂意跟從,而且還面臨四面八方的攻擊。
「因為吉祥丸絕對沒有這麼厲害!」虎松笑了起來,「我聽說,淺野夫人特別護著他,所以秀景大人也沒法管得太嚴厲。」
說著,他也持刀攻了上去。
出兵后的第三天,即四月二十三日,朝廷正式宣布改元。新年號為「元龜」,取自《詩經·魯頌·泮水》中的最後一句「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翻譯成白話就是「如今淮夷有覺悟,獻來珍寶表誠心。既有大龜和象牙,還有南方特產金。」這一年號,很顯然的表明了朝廷希望天下平定、入貢朝廷的心情。
在寶藏丸那邊,從他特意向虎松挑戰來看,很顯然已經知道了他自己的家承。明白了自己是被父母拋棄的那個,想必會懷著「一定要讓你們知道錯了」之類的想法吧……所以他才會那麼好強,那麼倔強。
「恩,」虎松點頭答應,卻又說道,「不過,一比試起來就知道不是一個人了。」
同日,我方軍勢攻破了金崎城支城手筒山城,敦賀郡司、朝倉家同名眾筆頭朝倉景恆向本城金崎城撤退。第二天,大軍到達敦賀郡金崎城下,將整座山城的通道團團圍住。
這樣下去會怎麼樣呢?萬一秀吉明年出生的親子石松丸沒有夭折,成為秀吉的繼承人,那麼以寶藏丸的性格,又該如何在家中自處?似乎有點讓人擔心啊。
「寶藏丸!」木下秀吉呵斥道,「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學學虎松和犬千代吧……還不給我坐下!」
「怎麼說?」我問。
儘管金崎城十分堅固,城中有兵有糧,朝倉景恆卻是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于圍城當天就趁小路逃離了金崎城,隨後城內軍勢向信長降服,讓出了背後的天險木牙峠。
「真是沒想到啊……」木下秀吉感嘆著。他自然明白,虎松這是留手了:「這兩年,寶藏丸和同齡人之間比試,還沒有打不贏的情況呢。」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朝倉家拒絕了信長的邀請,理由是大雪封路,不便出行。這個理由很顯然站不住腳,如果是普通的農人,或者是大量的軍勢,不方便出行還說得過去,可是作為七十多萬石、擁兵超過三萬的大名來說,拒絕的原因就只能是不願向信長低頭。
「你啊……」木下秀吉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我的確沒辦法阻止。寶藏丸雖然很懂事,但是一旦倔強起來,也許只有寧寧能夠勸阻他了。」
這個時候,我們的大軍正行至若狹。若狹武藤家支族的武藤舜秀主動帶領少數家人投靠,為信長大軍擔任嚮導。兩天之後,軍勢越過野坂山地,進入越前敦賀郡地界。
若狹國大部分地方都是山地,連海邊也都是山崖,與熊野地方類似,地理上稱為義大利海岸地形,只有小浜地區是天然良港。整個地方又叫南嶺,西邊是丹後山地,東邊是野坂山地,而木芽峠就是南嶺和越前北嶺的分界點,南側是近畿文化圈,北側是北陸文化圈。
可惜他們的結局都不好,留下的資料也極少,幾乎不為人知。
「不用,」虎松微微一笑,「我要進攻了。」
差不多要結束時,我向信長提出了一個建議:「主公,是否召集淺井家的軍勢,一同進攻朝倉景健?」
終於,虎松找到了寶藏丸的破綻,一刀砍向寶藏丸的脖子。
「哦。」我點了點頭,原來是他們啊。
看他似乎有點迷惑,我問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寶藏丸和吉祥丸那麼相像吧?」
「最後一擊比較精彩。」前田利家點評道。
寶藏丸站到虎松對面,同樣持刀點頭,卻沒有說什麼。
「我倒是覺得,虎松要強一些。」佐脅良之呵呵直笑,似乎與有榮焉。
面對織田家軍勢的進逼,朝倉家的反應極為遲鈍,手筒山城都已經陷落了,援軍仍然還沒有到來。作為敦賀郡司的朝倉景恆,同時也是朝倉家的軍奉行和代理大將,於是這件事就顯得更加奇怪。
二十六日的晚間,信長召開軍議,決定次日進兵南仲條郡、攻擊朝倉景健的行軍和戰鬥序列。
攻擊被寶藏丸敏捷的擋住了。虎松轉到側面,再次發動了攻擊。
「關於這件事情,你不用在意。」直虎交待他。當初她出仕於我,正好就遇見寶藏丸的事情。
「對了,是誰教寶藏丸的?從風格來看,似乎是一個比較勇猛的人吧?」我疑惑的問道。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秀吉在美濃、近江年代時,家中似乎並沒有以勇武知名的家臣,那麼是怎麼調教出像加藤清正、福島正則那樣的勇猛武將的?
寶藏丸一動不動:「父親大人,請不要阻止我。」
我自然知道後面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從出兵到現在,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淺井家會離反,而現在情勢對比歷史上有沒有什麼改變,但是結果令人沮喪。淺井家在北近江的統治並不完全,信長很顯然是希望像對南近江一樣,將這一要衝地帶納入自家之中,甚至已經和北近江的有力豪族私下接觸了。他對淺井家的定位,或許就和伊勢的北畠家類似吧,按照他現在的分封和歷史上的劃分,大概是森可成負責近江西部,佐久間信盛負責近江南部,柴田勝家負責近江中部,而淺井長政負責近江東部和北部。
提起秀吉的家臣,現代很多人都只記得竹中重治、蜂須賀正勝、堀尾吉晴等,要不就是「五奉行」、「賤岳七本槍」之類。但事實上,竹中等人並不是秀吉的家臣,而是信長派給秀吉的與力,至於賤岳七本槍,那隻能算小字輩。要說真正的骨幹,「羽柴四天王」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在秀吉封到播磨半國時,就已經是領有五千石以上領地的重臣。到了賤岳之戰,神子田正治已經是獨領一軍的大將,而戶田勝隆則同時擔任檢地事宜。
此番跟隨信長上洛的,主要是尾張、美濃的精銳軍勢,到了京都,又召集了以松永久秀、池田勝正為首的大和、攝津兩國人馬,總軍勢人數達到了四萬以上。信長留下其中的一萬多嫡系軍勢,交由丹羽長秀、武田信孝穩定畿內,自己率三萬聯合軍勢於二十日從京都出征。隨行的還有足利義周的義弟、從廣橋家入繼日野家的日野輝資和飛鳥井雅敦這兩名公卿,以示代表著朝廷大義名分。
「既然這樣,虎松,你就和寶藏丸切磋一下好了,」我同意了他的請求,「他比你小兩歲,所以要稍稍留一手啊。」
大敵當前,自家居然還鬧這樣的意氣之爭,以致貽誤軍機,這實在是很無語的事情。
到了這年的四月,信長再次和德川家康(沒有淺井長政的事)擁兵上洛,通過義昭向朝廷提出改元的事情,理由是永祿年間戰亂不斷,如今天下初定,自當另有一番新氣象。他還舉行了盛大的相撲大會和能樂表演,再次邀請朝倉義景進京覲見將軍,參觀京中盛會。
岸和田城由於需要看著三好家,沒有參加這次出征,伊勢國軍勢也沒有出動。但是我本人卻收到了信長的命令,作為軍奉行隨軍出征。
兩人這樣拆了幾招,而我也看明白了。和寶藏丸的大開大合相比,虎松更注重技巧方面。這幾下攻擊,寶藏丸有兩次擋得比較勉強,如果虎松是以雙手全力進攻的話,一定能夠擊破他的防禦。
「留手倒不必。寶藏丸劍術很好的,兩三歲的年齡差距不是問題。」木下秀吉對於寶藏丸非常有信心。他哈哈一笑:「如果是別的事情,沒有誰敢小瞧你吉良家的人,不過劍術嘛……哈哈!」
接到義昭署名的御內書,這次朝倉義景連理由都懶得給了,很乾脆的予以拒絕。於是信長大怒,以朝倉義景忤逆幕府為由,決定立即出兵討伐。
「好了,」我發言道,「兩個人都不錯!算平手吧!」
回去的路上,虎松並沒有向母親直虎提起比試的事情,結果還是我告訴了直虎。雖然我稱讚了他的表現,他卻沒有露出得色,倒是一臉思索的樣子。也許他認為,擊敗小自己兩歲的孩子不值得誇耀。
不過,也許正是這個代理大將的身份引起的問題。自從被鞍谷嗣知蓄意挑起爭端后,大野眾的朝倉景鏡、直屬同名眾的朝倉景健,為了同名眾中的序列,和朝倉景恆之間早就產生不小的矛盾了。也許這次是故意延遲,想讓朝倉景恆交出同名眾筆頭、代理總大將的地位吧。
雙方雙刀相交,然後各自收回。寶藏丸清叱一聲,率先發起了攻擊。虎松以單手持刀,接連擋住了四五下,但是人也退後了三步。
距離出兵只有六天時間,就已經降伏了朝倉家最重要的支柱敦賀眾,家中的家臣們無不歡欣鼓舞,似乎就看到了另一個六角家。
「是這樣啊。」我隨口應道。
「是神子田半右衛門和戶田三四郎,」說起這個,秀吉的臉色有些得意,「都是我晉陞部將后招收的家臣,確實都很勇猛,半右衛門還參加過桶狹間呢。」
我們織田家聚宴的時候,另一場宴會也在足利義昭的二條御所進行。雖然邀請信函是以將軍的名義發出的,信長甚至都沒有參加,但是每個人都能看到信長的影子。而他們聽命而來,在某種程度上就表明了對信長的臣服。
……,……
該不該提醒信長呢?如果要提醒,又該用什麼樣的方式?
「這確實是很奇怪的事情。」虎松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