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關於「木柴」(上)

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關於「木柴」(上)

「三好家沒有任何動作,似乎還沒有得到消息。」
「臣下確信這一點。」我恭敬的施禮道。
經此一役,南近江終於再次安定下來。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六月初,織田家和淺井家的戰事一觸即發。
「只不過是想得多一點而已,」我謙虛的笑了笑,「臣下是軍奉行,不用承擔什麼壓力和責任,自然可以無所顧忌的多方考慮。至於是否合適或者可行,那就要由主公作出最後的決斷了。」
「沒有高看,」信長轉過頭,帶著笑容望了過來,「你出仕我織田家,有十三四年了吧?從那時起,岩倉攻略,擊敗今川,結盟淺井,平定伊勢,收服美濃,直到上洛成功,似乎一下子就順利了起來,而且每件事情都有你的功績……有時候我就在想,你這麼一個審時度勢的人,從土佐遠道而來投奔,是不是就意味著本家得到了那個『勢』呢?」
從四月末到五月初,信長在京都沒有什麼大動作。池田勝正、明智光秀倒是順利返回了京都,木下秀吉和大部分士兵也逃回了美濃。但是南近江的局勢忽然就惡劣起來,六角義賢手下的甲賀眾在原六角家領內大肆活動,散布各式各樣的流言,煽動豪族和農民們對抗織田家。一時之間,南近江領內動蕩不已,信長只得向佐久間的永原城、柴田勝家的長光寺城分別派遣了千餘人的援軍,加上要補充防衛京都的力量,加強山城國的防衛,原本的萬余嫡系兵力一下子就空了。
……,……
……,……
我只好走了過去,同樣站在窗前,卻落後信長半個身位。
「是嗎?松永彈正有信心說服淺井家的人?」對於松永久秀,信長還是存著一份戒心的,尤其是這個時候。
「你倒是說得輕巧。」信長吐了口氣。
正如歷史上那樣,斷後是秀吉的使命,也是他的第二次出頭之機。如果不出意外,他們都會平安回來,信長也能平安抵京
信長又轉過身去,看著對面的遠山。
越過朽木谷往東,就進入了近江滋賀郡。滋賀郡是森可成的地盤,到了這裏,就完全可以說是安全了,而且距離京都不過一天的路程。但是信長卻在宇佐山城住下,似乎不想立刻就回到京都。
「是。畢竟承擔的責任不一樣……這次能夠及時撤軍,就多虧了主公準確的決斷啊。」
木下秀吉繼續在營門邊站著,送走一位又一位同僚或盟方武將,同時也得到了一些支援。森可成、佐久間信盛等後續備隊都留下了少量精銳武士,德川家康還送了他三十支鐵炮。
第二天,丹羽長秀得到信長脫險的消息,率領部分軍勢前來迎候。他把軍勢安置在宇佐山城之外,自己進入宇佐山城晉見信長。森可成作為城主,我作為軍奉行,都陪著丹羽長秀一同晉見。
「哦,那麼你是怎麼認為的?」信長依然面帶微笑。
上到信長所住的天守閣第三層,就看見信長站在窗子前面,出神的望著東邊。那裡是寬闊的琵琶湖,隱隱可以看見東邊的山脊。而淺井長政的小谷城,就在標高約495米的伊部山上。
「主公,」雖然信長看不見,丹羽長秀仍然恭敬的欠身一禮,「臣下接到情報,甲賀郡的六角義賢父子這幾天活動頻頻,可能在策劃什麼大動作!」
「那麼,你是認為,這堆篝火能夠一直燃燒下去嗎?」織田信長問道。
「那麼,就以我的名義,送上一份禮物好了!」信長點頭同意。
但是這個時候,沒有人敢這麼肯定。能夠做的,就是和淺井家搶時間。
「那麼再會了。」柴田勝家點了點頭,帶領先陣離開了營地。
「在下會的。勝家殿下請儘快動身吧!」木下秀吉態度非常懇切。
確實,柴田勝家、森可成、瀧川一益、木下秀吉、明智光秀這些人,在戰國時代都算得上是一時俊彥。勇武和智謀不說,即使是處於危機,也能夠各盡其長,勇於承擔責任,這才是最可貴的。松永久秀看得很明白,他在自表心跡得同時,也巧妙的恭維了信長一番。
「主公,可是要讓臣下回岸和田城戒備?」
「另外還要向彈正殿下借一個人,」松永久秀繼續說道,「朽木元綱的母親是飛鳥井家的女兒,與隨軍的飛鳥井雅敦閣下是嫡親表兄弟,如果彈正殿下允許飛鳥井閣下一同前往勸說,那樣就萬無一失了吧。」
「說起來,還是你首先考慮到了淺井的背叛……你是怎麼想到的呢?」信長問道。
但是南近江的形勢依然持續惡化著。習慣了六角時代高自由度的豪族們,對織田家諸將的統治並不樂意,聽到信長大敗甚至身亡的流言,各家紛紛加入了六角家的陣營,終於隔斷了南近江通道。隨後六角義賢帶領眾豪族聯軍出陣,將長光寺城團團圍住,試圖攻下此城,以之取代五公裡外被廢棄的觀音寺城和箕作城,作為新的居城重新統合南近江。就連與信長(或者說我)聯姻的蒲生家,雖然沒有叛離,卻也陽奉陰違,對勝家的求援要求置之不理。
這個問題很敏感,我沒好輕易作出應答。
「就依你的意見,」看見松永久秀這麼鄭重其事,信長放下了心,「難得松永彈正如此熱忱,真是令我感動啊!」
「有什麼事嗎?」聽到騰騰騰的腳步聲,信長頭也不回的問道。
我跳下馬來,拍了拍木下秀吉的肩膀,囑咐道:「不要戀戰,主公還希望你繼續效力呢。差不多的時候,就讓大家丟下具足和長槍,偽裝成行人分頭逃走吧!這裏距美濃不遠的。」
「所以主公的讚譽,臣下實在不敢當……如果主公看得起,不妨認為臣下是木柴中比較旺火的一根。但即使沒有臣下,或者臣下燃燒殆盡,只要繼續有木柴補充進來,篝火依然能夠那麼旺盛,直至形成燎原之勢。」
「還記得永祿四年兵圍稻葉山城的事情嗎?」信長忽然轉移了話題,「那正是擊敗義元的次年,我本以為可以輕易逼迫稻葉山城降伏的,卻沒想到會是一場大敗……似乎我很容易過高的估計自身實力呢。」
「這……主公實在是太高看臣下了!」我感覺頭上似乎有流汗的跡象。
這個時候,蒲生家也突然轉變了態度,向長光寺城送去了軍糧等物資,並且對六角家展開了攻擊。聽到這個好消息,信長在京都待不住了。五月十九日,信長從京都出發,冒險穿越還未完全平定的南近江,返回本城岐阜,召集軍勢討伐淺井家。
「是么?」信長這才轉過身來。他點了點頭,「那麼你和可成先下去。宣景留一下。」
「不過是兩條喪家之犬罷了!」信長隨口吩咐道,「讓權六、信盛各回本處吧!」
「這樣啊……那你就回和泉國吧!」信長點了點頭,「既然你是根好木柴,那麼三好家就交給你了,怎麼應付就由你自己決定。今後的一段時間內,本家的攻略重點會放在北近江,放在越前國。」
「這是淺井家的高島郡領地啊……」信長沉吟著。
臨走的時候,他特意來到木下秀吉面前,欠身施禮道:「木下殿下,請務必保重!」
「臣下一定不負主公期望!」我大聲回答道。
「沒想到啊……」信長嘆了口氣,「我原以為,長政是個很有作為的年輕人,也認為他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沒想到不過是個不明大勢的妄人啊。」
「彈正殿下。如果是朽木谷的話,應該沒問題。朽木谷由朽木家世代佔據,當代家主朽木元綱,倒是與我有過交往,有很大把握可以說服。」松永久秀忽然開口道。
好在淺井家雖然擅長山地作戰,行動速度卻向來不快。先陣柴田勝家順利的佔領了木芽峠,和後續部隊匯合,一起越過金崎,進入野坂山地區域。這時候,熟悉地理的武藤舜秀髮揮了很大的作用。
撤退的序列,依然是柴田勝家擔任先陣。他的任務是立刻進佔木芽峠,若是遇見淺井家軍勢,就要堅持頂住,等待中堅主力到達。
只是,他卻沒聽出久秀的潛台詞:如果你一直這麼強大,那麼只好服從你;但是若你織田家整體陷入了危機,我雖然不打算改換門庭,但可以自立門戶啊……當然,也有可能是信長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認為能夠一直維持在畿內的強勢地位。
「你這個比喻……」信長思索了一下,「的確非常貼切!」
「是。」丹羽長秀應道。
「能夠與主公站在一處,是臣下的榮幸!」我一語雙關的回答。
但是六角義賢並未放棄,他不僅安排了鐵炮高手杉谷善住坊伏擊信長,還以甲賀三雲家家主、原六角家家老三雲成持(參与聯署《六角家式目》),山中家的山中長俊(收留義賢父子)等為骨幹組織起一支忍軍,試圖捲土重來。可惜這些忍者們素質良莠不齊,離開大本營甲賀后,失去地利優勢,根本不是正規軍勢的對手。野洲河原一戰,在栗太郡永原城佐久間信盛、野洲郡長光寺城柴田勝家的聯合攻擊下,忍軍主將三雲成持戰死,全軍被討取八百九十多人,其餘向甲賀潰退。
「還有什麼嗎?三好家呢?」信長問。
「在下明白了,祝一路順風!」木下秀吉點頭答應。
「哈哈!那麼說來,我信長和你久秀,實在是天下間難得的一對主從啊!」聽到他的話,信長果然很高興的笑道。
等到使者離開,勝家立刻取出僅有的幾瓮清水,供士兵引用,然後砸破水瓮,以破釜沉舟的氣勢,于次日凌晨出城突襲六角家營地,擊潰了這股豪族聯軍。
「彈正殿下有所不知,朽木家乃是幕府的世代奉公眾,地位一向超然。去年迫於淺井家的壓迫,才被迫呈上了效忠的起請文……所以應該不會實心為淺井家效力的。」松永久秀這樣解釋。
我大汗!信長居然是這麼想的?明明是我藉著他和織田家的大勢啊!怎麼反而是我成了所謂的「勢」了?信長這個認知,應景起來對我就是極大的危險,一定要糾正過來。
輪到信長的本陣了,信長在馬上解下肋差,遞給木下秀吉,表示了讚許之意:「猴子,你很好!」
信長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好像那一次,你也預先提醒過我吧,那時你還只是侍大將的身份……你的審時度勢能力,真的很讓我吃驚啊!」
「是。」丹羽長秀和森可成同時施禮告退。
長光寺城被圍十余天,水源被隔斷,幾乎陷入斷水的境地。面對六角義賢勸降使者的試探,柴田勝家故意當面潑掉一木盆水,顯示自己水源充足。於是使者回報義賢,建議繼續圍困——然而,此時城中實際只剩下幾瓮水了。
「臣下認為,主公的志向可以比喻為火種,而柴田、丹羽、佐久間和臣下等人就是木柴。有了主公的志向,諸位才能夠有所作為,從而讓篝火熊熊燃燒起來吧!」
「彈正殿下家中,有著這麼多的智勇家臣,還能夠如此和衷共濟,那才是令人感動啊!」松永久秀笑道,「至於我久秀,已經是老朽之人。除了彈正殿下外,是不想再有其他人入主畿內、然後再次改換門庭的了。」
我翻身上馬,趕回信長的身邊。
由於長光寺城又名瓶割山城,所在的小山名叫瓶割山,柴田勝家於是得到了一個語意雙關的綽號:瓶割柴田。
「願為主公效死!」秀吉慨然答道。
回到三方、遠敷兩郡交界的本處,他指著南邊向信長建議道:「從這裏沿山脊前行,就可以到達朽木谷,通過之後,差不多就是一馬平川了,可以直達京都。」
「那個先不忙,」信長拍了拍身前的窗欞,「你也站過來吧!」
「主公!」我的神情變得非常的嚴肅,「關於這件事情,臣下認為主公的想法很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