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憤怒!報復!(下)

裂之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憤怒!報復!(下)

本多正信露出一個苦笑:「兵太郎經常說些奇怪的話,三重殿下不必在意。」
但事實上,六角父子絕不可能在這幾家,只會在山中、三雲、芥川、黑川等幾家最大的地侍家中。
他大概是認為,即使我不願放棄,也不可能攻擊本願寺,所以這件事情沒必要隱瞞。
這樣殺雞嚇猴,效果非常的明顯。到了次日,除了先期到達的青地茂綱、光綱父子外,永原重康、后藤高治、進藤賢盛、池田景雄、永田景弘等十多家豪族紛紛率軍前來,與我的現有軍勢合流后,總數達到了一萬一千餘人。
其實,這件事情我並不打算保密,但是也不妨試探一下他。在歷史上他們四兄弟都是得力之人,前三個分別是佐久間信盛、明智光秀前期的與力,本能寺之變時不願背叛織田家,狠狠的阻擊過光秀;后一個是足利義昭的山城半國守護,後來成為甲賀組組頭和常陸古渡藩藩主。
「是這樣么……總之,就請三位先住下來吧。待我了結戰事,再和三位詳談。」我說道。
「山岡殿下何出此言?」我隨口問道。
說完,他就緊緊閉上了嘴唇。
「請等一下!」山岡景隆欠了欠身,「三重殿下可是要攻略甲賀郡?」
「我只是代彈正殿下平定此地,追討六角父子,既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不日就將離開。但是,如今六角家已經滅亡,山中家卻還是願意延續下去的吧?何去何從,在本家派駐的新郡代就任之前,希望山中殿下能夠有所考慮。」我淡淡的告誡他。
而他選擇我吉良家,就證明了我如今在南近江的威望。僅從這個角度來看,那一萬貫就沒有白花啊。
由於六角定賴曾經發布的城割令(家臣全部聚到觀音寺城,別城廢棄或毀掉。後世一國一城令的先驅),南近江只有觀音寺城極為堅固,如同鶴立雞群,其餘豪族的各城都修得不怎麼樣。蒲生家的日野城尚且是那般,這些小豪族的城就更不用說了,差不多就是小山寨的規格,費不了多大的事。
如今連他也降服,那些豪族總該徹底死心了才是。唔……
「我想是石山本願寺吧。」山中長俊很坦白的回答。
隨風?後來的天海?那個老妖怪?!這是個比本多正信更傳奇的人啊!他奇迹般的活了一百多歲,前半生籍籍無名,後來成為德川家康的親信,擔任統領天下僧眾的大僧正之職,對江戶幕府的朝廷政策和宗教政策影響極大。他死後5年,就被朝廷賜予大師封號——而大名鼎鼎的親鸞、蓮如,直到明治年間才得到這樣的賜封。
「大師一向在哪處學佛?」我問他道。
當初信長上洛,他是抵抗最激烈的一個,雖然理所當然的遭到了失敗,卻宛如主體思想的燈塔一般,不斷的鼓舞著其餘的革命同志,讓他們沿著先烈的黑暗道路繼續走下去。
看到美津意猶未盡的樣子,我努力想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至於諸位……」我轉身安撫各豪族,「此次的功績,我會如實稟報彈正殿下。只要諸位從此實心效忠,領地自然可以得到安堵;若能立下功績,封賞自不必說……另外,一萬貫的賞金我不會收回,就由出兵人數最多的十家各自分領一千貫!」
「那就這樣了。」我點了點頭。
六月二十六日,我出動全部軍勢和伊賀組,掃蕩了三家遲遲不肯表態的小豪族。
「忠於主君,在下不認為有什麼過錯。」山中長俊不卑不亢的回答。
「教有萬法,佛本一乘。」他簡單的答道。
很顯然,六角父子是他事先放走的。
考慮到與佐久間信盛的關係,我婉拒了他。
不過,我意外的捉到了一個人:當初半路偷襲信長的鐵炮名手杉谷善住坊。由於我攻擊甲賀時間提前,他還沒來得及逃往高島郡,就被服部正成的人逮個正著。這是個意外的收穫,信長應該會喜歡。
「是嗎?我還擔心你會有所抵觸呢!或許你父親也會有想法……畢竟你是蒲生家的嫡子啊。」我笑著說道。
這些豪族中,很有幾家都來自野洲、栗太兩郡。佐久間信盛和柴田勝家出陣北近江時,擔心他們不給力,就沒有帶上他們。但我不用擔心什麼,和朝倉-淺井這樣的大敵相比,失去了主心骨和大量精銳的甲賀郡弱小得多,而且他們熟悉當地地形,用來對付甲賀正合適。
「已經於三日前離開……」
「蘆名兵太郎?」我反問道。
圍城兩日之後,經過山岡景隆的入城調略,石部城開城降服。
在自己作為與力的同時,讓後輩在織田家其餘重臣手下任事,這是自居家臣的態度,和尾張前田家的前田利家、佐佐家的佐佐成政擔任信長的近侍是同一個性質。只不過,以他和織田家的關係,還達不到擔當信長本人近侍的那個程度,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重臣們了。同時,以嫡子出仕,又相當於主動提供人質,是更加恭順的表現。
「若能那樣就太好了。我經常聽美津說起三重城的雄偉和三重町的繁華,非常想見識見識,並且向您學習治政之道!」蒲生賦秀顯得非常高興,「而且這樣一來,美津就可以一起搬到三重城,想必就不會這麼落寞了吧?……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啊!」
散去各家的援軍,我和竹中重治、蒲生賦秀率兩家軍勢,於七月二日回到了蒲生家的日野城。美津的氣色已經好了一些,能夠起來慢慢走動一陣了。井伊直虎一直陪著她,和她說一些她去年年初離開后,三重城所發生的大小事情。不過,她描述的都是半年多前的狀況,這段時間她一直隨我在岸和田城駐紮。
整個戰事過程波瀾不驚,幾乎沒什麼亮點。清剿戰本來就是這樣,瑣瑣碎碎,不可能有什麼大的決戰,最多的是偷襲和反偷襲。
「是。犬子山岡景宗,目前還在大和,」山岡景隆笑了笑,「原本以為會很艱難,甚至有了捨身的覺悟,所以沒有帶他前來……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達成了,這也是托三重殿下的福啊!」
「六角左京父子呢?」在主營帳接見山中長俊,我劈頭就問道。
想到六角父子去了本願寺,再想到即將入侵攝津的三好三人眾和齋藤龍興,以及即將大規模爆發的一向一揆和由此開始的殘酷殺戮,我忽然覺得有些意興索然。
「我倒覺得,應該像這樣努力融入織田家才行。像以前那樣保持半獨立態勢,在彈正殿下面前是得不到好意的。」蒲生賦秀鄭重了臉色,「所以您儘管提出。至於家父那裡,我會負責說服。」
「三重殿下說的也有道理……」山岡景隆想了想,提出了另一個要求:「那麼,能否請您接受在下嫡子的出仕呢?」
有了山岡景隆的幫助,平定甲賀就更加容易了。而且,對於還對六角家抱有幻想的豪族,他的降服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是,」本多正信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再次欠身回答道,「這個和尚很古怪,明明有法號,卻寧願別人稱呼他的俗名……他的法號,叫做隨風。」
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我忍不住仔細的看了看他。他的身材很魁偉,頭髮有一兩寸長,身上的僧衣破破爛爛,露著兩條粗壯的小腿,十足一個流浪漢。不過,他的神情卻是泰然自若,而且眼光非常銳利,這就顯出了不一般的風采來。
蒲生賦秀哼了一聲,還想說什麼,我擺手制止了他:「算了,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我不為難山中殿下,請你就此回城去吧。」
「在下跟和尚不熟。」山岡景隆很乾脆的回答。
「……那麼說,你是有意忤逆三重殿下?」蒲生賦秀嚴厲的斥責道。
到了二十九日,我方包圍了山中家的石部城。這是甲賀郡中相對比較堅固的城池,根據服部家的情報,六角義賢父子就在城中。
「聽說山岡家的原領是在栗太郡,那麼此次恢復家名,山岡殿下大概是希望在栗太郡安排吧?這樣的話,成為佐久間殿下的與力比較合適。」
……,……
聰明人不止一個。面對信長的強勢,山岡景隆也做出了和蒲生賦秀同樣的判斷。
「除了甲賀郡,南近江還能有什麼事情?」山岡景隆微微一笑,恭敬了向我施禮:「如果在下沒有說錯,就請三重殿下賜以恢復家名的機會如何?前次違抗彈正殿下實屬無奈,但是在甲賀一郡,在下自認還有些許約束力,可以為殿下效勞一番。」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首先不淡定的是青地茂綱、永原重康、永田景弘三人。他們負責圍城,按照約定,降服石部城捉到六角父子后,可以分別得到兩千貫。
「自然是普度眾生,」他呵呵一笑,「難道殿下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我點了點頭。這和我的猜測一致。本願寺法主顯如的正室如春尼,是六角定賴的義女,也是武田信玄正室三條局的親妹妹。如今的六角義賢,最合適的去處就是這位義妹那邊。這樣的話,我暫時的確拿他沒辦法。
不知道是因為我方表現出來的強勢,還是山岡景隆的調略,接下來的幾家地侍都很快降服。其中就包括三雲家。三雲家前代家主三雲賢持,曾經是與后藤賢豐、進藤貞治、蒲生賢秀、平井定武、目加田綱清並列的六家老之一,卻在永祿九年與淺井家的戰事中陣亡,其弟三雲成持又在月初的野洲河原中戰死,只留下兩歲的嫡子三雲成長,家族幾乎分崩離析。
「正好,我這裡有一些來自甲賀的人。就借重山岡家在甲賀的威望,由令郎負責統帶如何?」
「這件事情,犬子應該沒問題。」山岡景隆保證道。
次日,我命令竹中重治率部迴轉領地,並且帶著本多正信和蘆名兵太郎去三重城作客。
「下野國粉河寺,近江國三井寺,攝津國本願寺,紀伊國根來寺,大和國興福寺。」他一連報出五家寺院的名字。
另外,那個和尚的名字也很奇怪,一般和尚不是應該稱呼法號的嗎?
「只是恢復家名的話,我可以保證。」我點了點頭。相對於以前的近江南部地區(不等於南近江)旗頭地位,他的這個要求很低了。想必是被信長趕出南近江后,這一年多在大和國過得很辛苦,所以才痛定思痛,作出向織田家降伏的決定。
他從德川家出奔,是在幾年以前的三河一揆時,之後曾經短暫的依附過松永久秀,因為不受重用,很快就再次出奔,沒想到現在會來我這裏。
聽我這樣一說,山中長俊倒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聽到是本多正信,我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吃了一驚。這是江戶幕府最初的主導者,被武斷派奪權后,很快又擊敗大久保長安一黨,打倒政敵大久保忠鄰,將幕府實權搶到了手中,可謂是不折不扣的猛人。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點了點頭,「那麼我就去向彈正殿下建議吧。」
「身為武士,怎麼會做出家人的事情?你的話我實在難以理解,」我搖了搖頭,轉向山岡景隆和本多正信,「你們兩位和他一處,能夠明白他的意思嗎?」
「可知大致去向?」我繼續問他。
我把蒲生賦秀叫到面前,鄭重的問他:「如果我向彈正殿下提出要求,把你劃歸我的與力,你願意嗎?」
「山岡殿下的嫡子?」我反問道。
「那麼,如何是佛,如何是法?」
一旦作出了抉擇,又有一萬貫的懸賞,他們表現的非常賣力,幾乎讓我大開眼界。從沿著野洲川進入甲賀起,一路上的幾家小地侍全部被他們連根拔掉,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這不是同一宗的啊?」我奇怪的問道。其中下野國粉河寺大概是他出家的地方,是天台宗寺院,然後三井寺是天台寺門宗總本山,大概他是天台宗的人。可是,本願寺是凈土真宗(一向宗)的,根來寺是真言宗的,興福寺卻又是法相宗總本山……這真夠雜的!
臨走之時,山岡景隆前來為兩人送行,以全在大和興福寺的同伴之誼。然後,他還向我提出了作為吉良家與力的意願。
我明白了,這是個不甘寂寞的和尚。正如傳說的那樣,早期的他確實很孤妄,完全沒有二十多年後在德川家康面前的沉穩。而他口中的「普度眾生」,很顯然就是統一天下之類的意思。這一點本多正信很顯然也聽出來了,他認真的看著我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