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之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勝瑞之戰（中）
「那就好，那就好！」我感到寬慰了許多。
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細川真之、蜂須賀正勝所率五千人的行止。我早已向他們派出了使番，闡述了我的戰略意圖和厲害考慮，請細川真之依約退回勝瑞城，依靠城防和三好家決戰，可是到現在還沒有迴音。
壓住了心中的想法，我開始投入戰前準備之中。
「是這樣么？」細川真之稍稍露出了感動的神情。
「不用多禮，回來了就好……」我反覆用這句話安慰著眾人，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直到細川真之、蜂須賀正勝和坪內利定一起來到我的面前。
另外，根據情報，因為這次勝利，三好家大受鼓舞，並且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定要重新奪回勝瑞城，為此連讃岐國的十河存保也率六千軍勢趕來了，三方合兵共計一萬八千人，幾乎恢復了我奪回勝瑞城之前的力量。
蜂須賀正勝是川並眾出身，蟹江備眾也有幾十個出身川並眾的低級武士，如今到了山中，以蜂須賀正勝的能力，大概不難穩住並脫身吧！他們現在的環境，和最初在美濃各務郡山中時非常相像，在他們的南邊，就是水量更甚於木曾川的吉野川，這大有利用之處。而且我手下的各個備隊，由於要和水軍配合，基本都是會水的人，比川並眾更為得力。
「既然這樣，就趕快回城休息如何？想來大家都累了。」我建議道。
我忽然覺得，這場戰役也許會出乎意料的艱難。
想到這件事情，我站在三層的平台上北望本丸，忍不住有些心動。
「似乎是一起退入了山中……」板野郡姬田城的姫田甚左衛門回答。他的領地距扶養城很近，平時和蜂須賀正勝有一些交往，戰時序列也比較接近。
細川真之點了點頭，依然由那位陌生的年輕武士攙扶著往勝瑞城而去。
一直以來，我都習慣於利用鐵炮和水軍的不對稱優勢，如今少了一樣，一時之間倒很有些不習慣的感覺。
這個問題倒是
從這件事來看，細川真之還是很有氣度的。像他那樣經歷了長時間傀儡或人質生涯的人，脫離困境之後，按照個人的秉性，行事一般會有兩種走向。一種是變得特別暴虐和自私，行事不擇手段，並且沉湎於復讎和享受之中，另一種就是變得十分隱忍和謙沖，對許多事情都能保持理解的態度。
勝瑞城的布局，和三重城有些相似，本丸和二之丸作為城主、城代的居處和城中倉庫所在，特別的與三之丸及武家屋敷分隔開來，中間隔著一道相當寬的城堀。這樣即使敵軍攻入城內，依然可以堅守很長時間。但是和三重城相比，勝瑞城的二之丸和本丸之間並沒有城堀，畢竟這不是三重城那樣的水城。
而我則通過水軍直接回到淡路南部的養宜館，稍稍休整了一天，就帶領全部八千人趕赴勝瑞城。城代是細川真之的那位外甥久米義豐，算是我的老相識了。當初我攻下勝瑞城時，他被迫屈從於我方，利用細川真之攪亂了城內局勢。但是事情過後，細川真之和我成為盟友，不僅原諒了他的冒犯，按照我的承諾給予了他五千石的加封，還對他委以重任，很快就獲得了他的忠心。
「我認為，下屋形殿是有苦衷吧！」前田利家思索著。
仔細權衡了一番，我放下了這個想法。如今細川真之是緊密的盟友，
「是我疏忽了，當初沒有想到這一層，」我嘆了口氣，「現在我只希望，出征的軍勢能夠少受一些損失吧！」
我很懷疑，細川真之是不是被前期的勝利迷惑住了，以至於想趁機收復西部三郡。
到了第三天，服部正成果然傳來了細川真之戰敗的消息。然後，陸陸續續有敗軍回來，大部分都是名東郡和板野郡的小豪族，之前都曾經被我蹂躪和拉攏過。他們到了勝瑞城，看到我的旗號，就再不願繼續挪動步子趕回領地了。我也十分大度，將他們盡數收入城中休整，熱飯熱湯的招待他們，毫無責怪他們的意思。
根據情報，在我進入勝瑞城的前一天，南邊屬於阿波家的勝浦、那賀和海部三郡的四千軍勢已經完成了召集，並且通過那賀、美馬兩郡的交界線，前去和西部的八千三好家軍勢匯合。這樣一來，他們要面對的三好家總軍勢將達到一萬兩千人，如果細川真之還堅持不退，說不定真會陷入一場潰敗。
等眾人漸漸恢復了平靜，我邀請了幾個豪族家主宴飲，向他們詢問細川真之戰敗的經過。
「秀景，最新的消息，真之殿下到了哪裡？」我首先問道。
「前田殿下的意思大概是說，下屋形殿不能承受不戰而退的後果吧！」生駒家長倒是明白了一些，「如果是宣景殿下，當然沒有這樣的顧慮，因為宣景殿下已經充分證明過自己的能力，即使先行撤退，也無損自身的聲望和威名，甚至會被認為是知進退的表現。可是下屋形殿初次率軍，對手還是爭奪阿波的三好家，如果不戰而退，就會被認為是膽怯和猶疑之舉，很可能會失去配下豪族的信任和擁戴。」
可是細川真之的情況不同。他一直
雖然他得到了擊退我的名譽，可是討伐香西家的行動卻失敗了，同時損失了宇多津港的許多物資，可謂是極度的得不償失。
很長一段時間內，三好義賢、長治父子就居於二之丸，控制本丸的細川真之。如今本丸的防禦自然要嚴密了很多，但如果我想進入本丸拜見大形殿，還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認輸的權力……么？」我沉吟道，卻依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靠岸之後，各人就從濕泥中爬起，搖搖晃晃的走上了河沿。很顯然，這段野外長途漂流之旅，把他們都累得夠嗆。好在各人的情緒都還不錯，見到我、秀景、久米義豐、前田利家等一行高級武士，都紛紛低頭欠身表示敬意。
「大概是無法承受先行撤退的壓力……並不是誰都有先行撤退的權力的，因為那等於是認輸。」前田利家回答。
「既然這樣，那就該撤軍啊！」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真是，真之殿下怎麼想的！」
……，……
十月一日，是旬初的例行評定，我召來秀景、蒲生賦秀、前田利家、佐脅良之、生駒家長、二見光成諸人會商。
看到我過來，細川真之露出一個苦笑：「實在是慚愧，沒有遵從和你的約定撤軍返回……若不是兩位應對得當，這三千精銳恐怕要折損不少，那就真是無顏向你交代了！」
蜂須賀正勝、坪內利定的臉色還好，細川真之卻是被一個陌生的年輕武士攙扶著，神情十分委頓。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有些焦急。
原來，當時細川真之強烈主張渡河決戰，蜂須賀正勝拗不過他，只好派數百人上山伐木作筏。結果還沒完成，南阿波三郡的四千軍勢就突然打過來了，對岸的
「真之殿下！」我迎了上去。
「昨天還是在美馬郡大須賀村，和三好家隔吉野川對峙著……因為前些日連降大雨，吉野川水流暴漲，兩方都不願冒著巨大的危險過河，所以就僵持了下來。」秀景回答。
「苦衷？能有什麼苦衷？」我反問道。
「沒有。就是這一路太瘋狂了，折騰得不輕，」細川真之苦笑著搖了搖頭，「到底是長居內城的人，比不上蜂須賀、坪內兩位強健啊！」
「那麼真之殿下呢？蜂須賀大人和配下的軍勢呢？」我追問道。
「總之是辛苦各位了！」我向蜂須賀正勝、坪內利定點了點頭，繼續問候細川真之，「怎麼，該不是受傷了吧？」
儘管我顯得非常謙和，久米義豐對我卻非常恭敬，顯然是對我當日的手段深有感觸。他特地騰出二之丸天守閣第二、第三這兩層，把我、小夏和近侍迎了進去。這原本是他身為城代所居的地方，能夠讓出來已經是最大誠意了。至於北面的本丸，他無權作出安排，那是細川真之一家所居之處，包括大形殿和她剛生的孩子都在那裡。
與此同時，讃岐國的形勢也有了變化。失去了三好三人眾和東讃岐的支援，西讃岐的安富家也擔心我再次侵入而不願出兵，十河存保一家無法再繼續圍困香西家，只得悶悶的撤回宇多津港，同時分兵五百，令十河存之回鎮十河城。
前一種模式的例子有很多，算是一種常態，結果也就是一個庸人；后一種人算是部分的「悟」了，一般能夠有所成就，做到極致的，就是開創幕府、結束戰國時代的德川家康。而細川真之的性情，顯然是偏於后一種。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
這也是我非常慶幸的事情。還好領兵的是川並眾頭領蜂須賀正勝，換了是我，恐怕都沒那麼容易脫身。
確實，我一向習慣於從大的戰略方面考慮，有時候為了取得戰略優勢，寧願捨棄局部的勝利和一些名望方面的損失。當初在土佐國，小夏就一再讓我返回舊領召集領民，結果我卻離開了土佐。不久，因為谷忠澄之死和追究岩松經定，我的存在公開了出來，吾川郡的武士和領民們卻依然倒向了長宗我部家，這「不戰而退」的名譽未嘗不是重要原因。因為他們覺得我逃離了土佐國，是沒有面對長宗我部家的勇氣……當然，等到我率大軍回到土佐，一把火燒掉岡豐町，逼得長宗我部元親不敢應戰，那時自然就洗刷了自己的名譽，於是吾川郡民心又回來了，勝賀野、葉山等譜代也主動相投。
到達勝瑞城上游不遠，各人按照蜂須賀正勝的命令，努力控制著木筏沖向岸邊，一直衝到濕軟的河灘上面。由於最近水位下降，大段河灘顯露了出來，剛好能起到緩衝的效果。
我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怪他。這個時代的火繩鐵炮，下雨時基本不能發射，我雖然改用了燧發鐵炮，但裝填火藥的方式還是會受到雨水的影響；而且燧發鐵炮依然採用開放式火門，需要利用擊下的擊砧來達到大致的密封，如果雨勢太大，這一過程中也可能會有雨水滲入，導致發射失敗。
果然，一天之後，蟹江備和淡路備回來了。他們都乘著木筏，沿水流湍急的吉野川漂流而下。
晚間的時候，我和久米義豐準備了一場酒宴，替回到勝瑞城的眾武士接風。酒宴之前，坪內利定先來我處請罪，因為他率領的兩個鐵炮組丟失了所有的儲備火藥和不少的鐵炮，基本上都沉入了吉野川。而且，由於下雨的關係，鐵炮組的發揮大受影響，沒能起到應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