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霞之章

第二百五十章 得失之間(上)

霞之章

第二百五十章 得失之間(上)

那是當然的事情……而且豈止是對聲望不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起來,在背後推波助瀾一番,完全可以影響我接下來的戰略。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所謂的「陰謀」或者「秘辛」之類,從來是眾人都津津樂道的;而市井流言,又向來流傳得非常迅速。
「希望不會太遲。」我再次嘆了口氣。然而,想到歷史上秀吉行動的迅速,我心中明白,首倡討逆的名義應該是沒了,大概會讓秀吉得去吧!
「我聽了這句話,心裏感到非常的疑惑。這個時候,誰還衝得出去啊?主公卻帶著我和蘭丸返回內室,讓蘭丸取來筆墨,倉促間寫下了這封文書,然後讓我穿上帶有本家家徽的常服,騎著他的白馬衝擊明智軍齋藤利三備隊的陣勢……」
「那是四日的凌晨,主公正在本能寺休息,忽然就聽見傳來了鐵炮聲。我本來以為是誰不小心走了火,可是主公卻身穿單衣,從內室出來,命蘭丸出去查探一下。然後蘭丸進來,說是畠山家和明智家的軍旗。」
「沒有什麼太大消息。只是因為左府殿下歸天,三重殿母親和信景少主又在安土城,所以曾經混亂過一陣。然後,因為三之丸殿的壓制,以及大半支朝明備回返,帶來信景少主和景政的音訊,所以已經平靜了下來。」佐竹宣秀回答。
「這……」信景一下子驚住了。
「是。根據津屋的說法,好像是攝津尼崎一帶先傳出風聲,然後京都、堺町地方也有了類似的流言,流言傳播得非常迅速,而且因為有多個源頭,幾相印證之下,許多人都信了這個所謂的內幕,」佐竹宣秀像牙疼似的皺著眉頭,表情非常不好,「這種流言,對本家的聲望非常不利啊!」
「這句話讓我們都有些喪氣。耳聽得外面人聲越來越嘈雜,還有弓箭射了進來,主公忽然沉聲道:『但是,想取我信長的性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蘭丸,取我的弓箭來!』蘭丸立刻應了一聲,進屋去取弓箭。然後主公又對我們說:『你們也都準備戰鬥吧!要有武士的覺悟!』」「我們聽了這句話,都振奮著精神,向突進來的敵兵殺去。主公也取張弓搭箭,一連射倒了好幾個人。我和福富秀勝前輩、小倉松壽大人、蘭丸、坊丸、力丸等護在主公身邊,在走廊間且戰且走。突然,一支箭射了過來,正中主公的右肩,主公咬牙拔掉,讓蘭丸包紮了一下,可是卻不方便再拉動弓弦。他只好嘆了口氣,丟下手中的長弓。」
「是……」聽到我的口氣,信景有點緊張,但還是從袖中拿出一紙文書,雙手奉送給我。
「而這個時候,前面抵擋的眾位,也倒下了不少人。我們知道,是該作好最後的覺悟了。主公看了看我們,忽然盯著我說道:『景次郎,你不必死在這裏,也不能死在這裏。你衝出去,和你在相國寺的朝明備匯合,然後替我帶一封文書給你父親,讓他處置我的身後之事。之後,我織田家的存亡,就拜託給你吉良家了!』」
「信景這傢伙,真是太沒有擔當了!」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遲些再講吧!」我轉過頭,和蜂須賀正勝敘起目前的形勢。
「父親大人,我有非常重要的文書向您呈上!」信景迫不及待的說。
「正勝,你和他說說吧!」我嘆了口氣。
「臣下敢不儘力!」蜂須賀正勝、岩松經定連忙回禮說。
「請您放心,我回來之前,秀景叔父、周景、竹中大人已經集合了伊予眾、土佐眾和朝明備,由水軍護送著前往攻擊岸和田城了,」佐竹宣秀總算告訴了我一個比較好的消息,「另外,受竹中大人的委託,蜂須賀老大人接過了今治城的防衛和政務,等待父親大人回軍。」
「父親大人請息怒……」佐竹宣秀連忙勸道。
「是。」信景點了點頭,開始了他的敘述。
「是主公親自交給本家的文書!」信景向我強調著。
這時候,生駒家長和前田利家尋了過來,向我稟報全軍已經登岸安頓的消息。
「主公的這句話,我不好怎麼回答……然後福富秀勝前輩就說,『請主公放心,臣等一定護著主公殺出重圍,返回安土城聚兵討逆。』主公卻搖了搖頭,說道:『畠山、明智居然一同勾連,想必是早有預謀,並且做好了周密的布置。他們兩家兵力合計達到四萬,憑這裏的一兩百人,是無論如何都沖不出去的。』」
我本來是期望他們依靠直虎來行事的。可是,他倆對於直虎,並不如周景那麼親密,或許還只是當她是庶母,而不是軍略超群的名將,所以寧願辛辛苦苦的跑來我這邊。這樣一來,少了信景的名份,直虎也只能徒喚奈何,作為我的側室,她沒有資格代表吉良家。
「你的意思是說,只有大半支朝明備回返,信景和景政,他們兩人並沒有返回三重城?」我忍不住也皺起了眉頭,「那麼他們在哪?伊賀上野城嗎?有沒有發出討伐叛逆的檄文?」
「你是這麼想的么?」我卻沒有他這麼樂觀,「你知道,這紙文書該怎麼用嗎?」
「『這是叛亂!』主公很快就作出了判斷,然後有些懊悔的對我說,『真是,如果聽你父親的勸諫,採取緩和一些的做法就好了……就是太過自負,這才遭到這樣的禍事啊!』」
由於都是嫡系親信,我也不用再掩飾了,很有些不悅的對信景說道:「到底是什麼事?居然能讓你丟下三重城的責任,一路跑到這邊來?」
我微微點了點頭。這一樁,我在之前也想到過。他們兩人,一個長期擔任信長的親衛,一個擔任伊賀國的守護,很少有親臨戰場的機會,只是在我征伐雜賀眾時,跟隨我出陣過一次。而且那時兩人都還小,一個是擔任名義上副將,一個是由福地宗隆扶持著修建和歌山城,很難說能夠學到什麼。要他們首先起兵征討畠山和明智這樣的數國守護,即使僅僅做一個樣子,也的確是為難了他們。
「這番處置不錯,」我點了點頭,「那麼我們也趕快回今治城,以我的名義宣布討伐逆黨吧!」
「他來四國做什麼!胡鬧!」我猛地打斷了佐竹宣秀的話,「他的位置,是在三重城!他必須搶在其餘人之前首先起兵討逆!表達本家的態度!……真是,他不在的話,那邊還有誰能代表本家表明立場?那麼首倡討逆的名份也沒了!」
我本來想繼續晾他一會,蜂須賀正勝卻替他說話了:「主公,既然是很重要的文書,那不妨先聽聽?少主遠來畢竟不易。」
只要三重城首倡討逆的消息傳開,那麼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吧……
「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但是,希望你今後能在軍略上用點工夫,特別是要向蜂須賀、岩松兩位大人學習!」我吩咐信景說。
我這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激動了一些。雖然這件事的確很重要,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處?而且,信景也不在跟前,難道要佐竹宣秀代他聽我的教訓不成?
……,……
「是你的建議嗎?」我看著他說。
「你是說,畿內都在傳言,說本家參与了對已故左府殿下的陰謀?」我非常奇怪的問道。
兩日後,大軍到達今治港口,我手持南蠻千里鏡,立在座艦定海號的船頭甲板上,然後赫然發現信景和景政都在岸邊,正和蜂須賀正勝一起迎候我的到來。
「因為事情緊迫,所以沒來得及用印,」信景見我望著文件末尾,連忙解釋道,聲音也變得激動起來,「父親大人,有這一紙文書,本家就可以執掌整個織田家的大政了吧!」
「少主也沒有在伊賀,」佐竹宣秀搖了搖頭,「聽朝明備的柘植大人說,少主和景政,已經在前野景定等人、以及少數伊賀忍者的護衛下,穿越紀伊半島中部前來四國……」
「三重城那邊,有什麼新的情報傳來沒有?」我想了想,問佐竹宣秀道。
「請父親大人原諒,」景政也跟著致歉道,「我是想到北伊勢和伊賀國力量微小,才建議兄長前來四國,由父親大人主持討逆之事。」
由於事態緊急,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美美津城對面海岸的宇和島城登陸,而是繞過伊予最北端的大角鼻,直接前往今治城下。
「能夠請信景殿下說說主公的最期嗎?」生駒家長問道。
要是周景就好了,能夠完全的信任直虎。而且,以他的能力和眼光,即使不依靠直虎幫忙,也完全能辦好這件事情。或許,以他作為繼承人的話,會更加合適呢……我閉了一下眼睛,將這個念頭驅逐出腦海。無論如何,信景的名份早已穩固;而且他的政略很好,雖然軍略不足,也主要是因為缺少了歷練的機會。
「是,」信景答應著,向蜂須賀正勝、岩松經定躬下身去,「今後請多多指教!」
「是。」佐竹宣秀贊同道。
我接過一看,的確是信長的筆跡,只是頗為潦草,上面寫著「畠山、明智謀逆,以重兵襲余。余自知不免,且料左中將亦然,織田家將無首領矣。身後征討叛逆、繼立家督諸事,盡托于吉良宣景,望其盡忠盡職,勿負余之厚望」等字句。在文書的末尾,草草的畫了一個花押,但是並沒有加蓋「天下布武」的印鑒。
「該怎麼用……」信景疑惑的望著我,「難道還有什麼關竅?」
「主公,這件事也怪不得少主和景政殿下,」岩松經定出言勸解道,「畢竟兩位都沒有多少征戰的機會,歷練不足,所以才會本能的依靠主公……這番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信景望了望我,我略一點頭。這也是我想聽的,只是剛才還沒來得及問到。
「是,」蜂須賀正勝欠了欠身,向信景說道,「這封文書,應該寫在起兵討逆時的檄文之中。如果是本家首先起兵的話,配合這份文書,整個織田家都會聚集在主公甚至少主的麾下……可是,如今近十天過去,羽良、柴田、丹羽等都已經分別起兵,本家反而落在後面,再拿出這份文書來,就已經不可能再具有什麼太大的效力。」
「辛苦兩位了,」我慰勞道,同時把信長的手令交給兩人,這可是進一步讓他們歸心的好機會,「兩位來得正好,主公歸天時,信景正好隨侍在側……唉!」
「那好吧!」我點了點頭。將安排諸軍登岸紮營的事交給生駒家長和前田利家,然後和信景、景政來到港口的奉行所裏面。蜂須賀正勝和水軍的岩松經定,也被我叫了過來。
「是。」景政低下了頭。
「知道你錯過了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嗎?」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若是你立即回到三重城起兵,不僅本家有了首倡大義的名份,你本人也將聲望大漲……可是,你卻放棄責任。這既辜負了我的期望,也辜負了主公的用意啊!」
「孩兒實在沒想到!」信景躬下身去,「辜負了父親大人,實在抱歉之至!」
「恩,是我太激動了點,」我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只希望秀景他們能快點攻下岸和田城,從而表達本家的立場吧!……那樣的話,流言應該會平息下去。」
真是的,在三重城宣布討逆該多好!那裡交通便利,人流量大,消息傳播靈通,很快就能影響到周圍一大片地方,至少德川家方面很可能會跟著響應。而且,從三重城進軍到伊賀國,雖然依然是在領內,不太可能和畠山、明智兩家交火,卻能很好的顯示出我方討逆的決心,比直接在伊賀舉兵、然後逡巡不前效果好多了啊……
因為是在人前,我給了信景和景政面子,不僅沒有責怪他們逃離崗位的過失,反而還對他們一路的辛勞慰問了幾句,並且特別稱讚了景政接應兄長的功勞。
看見信長倉促寫就的潦草字跡,前田利家的眼睛頓時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