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之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局中之人（上）
「恩，乖！」我含笑應了，憐愛的把他抱到膝蓋上坐好。
「所以這件事就算了吧！松島殿下那裡，我會去信澄清。至於德姬本人，」我沉吟著來回踱了幾步，「先一起過去看看吧！正好，我還有事情和簡妮特說。」
「是在冬姬身邊。冬姬很喜歡她，說冬津和她同月同日出生，是非常難得的緣份，」簡妮特嘆了口氣，話語中流露出一絲幽怨來，「這樣也好，總比和妾身在這裏受苦強。」
「那就這樣。」我滿意的說，把景七郎放在地上，起身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妾身讓出正室的位置就可以了，」於加回答道，「德姬公主身為織田太政的女兒，才好和殿下現在的地位相稱啊！」
簡妮特抬起頭，聲音有些驚慌：「怎麼這就入繼了……不是說等到成年後嗎？」
「對象是您的話，就沒什麼關係。」德姬卻這樣回答道。然後，她回頭低聲吩咐了身邊的侍女幾句，侍女躬身應命，很快就走進裡間，捧出一個首飾盒來。德姬接過首飾盒，很珍重的打開了，從裏面拿出一枚分判金。
也難怪她這樣自負，景七郎的確繼承了她的優點，長得非常俊秀，烏黑的眼睛也非常的靈動，很是討人喜歡。
「所以我決定讓你也一同過去，也好照顧景七郎……另外，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他說非常想念你。」我順勢說出了這個打算。
簡妮特住在御里館的左屋敷，雖然十分雅緻，但是作為隱居家督的居所，自然是比不上天守閣的寬敞和華麗。上次把城讓給信景，讓她遷過來時，她就很有些不情願，還曾經表示要跟隨我去洲本城。只不過，當時我是要和宇喜多家聯絡，所以帶上的是於福。
「公主都這麼說了，殿下就沒什麼顧慮了吧！」於加笑著說道，「如果殿下擔心公主的容貌……」
而關於衣衫的事情，剛好就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這個，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換地方啊？」
我想了想，決定先告訴她景七郎的事情：「簡妮特，我和你父親已經商量好了，馬上就讓景七郎入繼大友家。」
「妾身也這麼說。可是，公主堅持要穿這樣的衣服啊！」於加說。
大友宗麟看見這個外孫，應該也會很欣慰的……
「您不用這麼客氣，」德姬立刻說道，神情也平靜了一些，「關於這件事情，叔父和我說了，我已經有了準備。而且，姑姑也認真教導過我的。」
我揮手令近侍們退下，一邊取下太刀和肋差遞給於加，一邊問她道：「你把德姬安排在哪裡？」
「還有點事情，」我向她點了點頭，「晚些時候我再過來吧。」
到了本丸，於加身著華麗的罩衣，帶著幾名侍女款款的迎了上來，將我迎進了天守閣底層正廳。在她的臉上，滿滿的掛著笑容。
我看著手邊的鋼琴，又看了看面前的簡妮特，發現兩者還真是非常相似。這具裝飾華貴的鋼琴，確實不適合這房間的樸素和雅緻風格，而簡妮特從出生到嫁入中村城，再到入住州本城和今治城，基本上都是佔著最富麗堂皇的住處，現在讓她隱居在這裏，也難怪她會不習慣。
看見她的衣著，我很是覺得奇怪，因為這實在太樸素了。蓼藍是最便宜的染料，藍色衣服一般是平民所穿，照理說很不符合她的身份。而且，記得以前的時候，即使是在不如清州繁華的岡崎，她也經常穿著緋紅色的衣衫，衣衫上常常綉著繁複的花紋，有的花紋甚至是以金銀絲線所織，可謂是極為華麗。
這時候，侍女牽著景七郎過來了。簡妮特把他拉到面前，笑著吩咐道：「快來見過父親大人！」
我正不知道怎麼開口呢，總不能直截了當的告訴她，「這件事情只是誤會，就算你本人同意了，也不能
「我並非在意德姬。不過，這件事情……」我微微皺起了眉頭，「總之呢，還是先儘快為德姬另外安排一個住處為好。」
雖然事情已經決定下來，但我還是希望得到簡妮特的配合，也希望她能夠過得愉快一些。
「你姑姑？阿市公主？」我更加的奇怪，阿市怎麼也參合了進來？「不是早已經嫁到越前去了嗎？」
「是，」德姬接過於加遞過的絹帕，拭了拭眼角的淚痕，「所以請殿下放心，我已經接受了叔父的委託，就一定會盡職盡責，學姑姑侍奉柴田殿下那樣，努力侍奉殿下的。」
「可是，伊勢的松島殿下呢？」於加出言質疑道，「還有德姬公主本人？」
「以前說是成年。不過，最近本家在九州有大動作，為了更名正言順的處理大友家的事情，景七郎必須馬上繼任家督，」我解釋說，並且安慰道，「不必擔憂什麼，你父親已經答應擔任他的后見，肯定會照顧好他的。」
「是這樣么……」簡妮特想了想，「那麼妾身就過去好了。」
「這是當日殿下送我的禮物，並且告訴我說是父親大人吩咐的。我也一直珍藏著，以此作為對父親大人的念想……可是，後來去叔父那，叔父卻告訴我說，分判金的事情，都是殿下在負責，這種有父親大人花押的珍貴小判金，只有殿下和丹羽殿下手中才有；而且父親大人令殿下支援三河時，也沒有提到我的事情……」
「父親大人……」景七郎稚聲稚氣的喚道，聲音很是清脆悅耳。不過，因為很少見到我，所以神情有些怯生生的。
我忍不住為她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也就是說，」簡妮特認真的看著我，「殿下要把妾身送回府內城？」
「原以為殿下一定是隨於加入住天守閣，不會來這邊的。」她笑著說道。
「聽金子大人說，殿下在天神山城氣
「冬津是在天守閣啊！」簡妮特回答。
「你覺得這裏住不慣？」我放下手裡的玻璃杯。
她說不下去了，眼中流下兩行淚來。
她有點失望的嘆了口氣，把分判金遞到我面前：「所以，我念想了好幾年的，其實並非父親大人的心意，而是殿下的好意和關照呢！」
於是我轉過頭，用責備的語氣對於加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以公主的身份和年齡，怎麼能穿這樣的衣服？」
我知道，她是部分的誤會我的話了。但麻煩的是，面對她這副模樣，我卻不好現在就出言拒絕她。
「是啊，妾身可沒住過這樣的屋子。」簡妮特抱怨著說，順手在鋼琴的琴鍵上隨意一劃，彈出一串從高到低的連續音符，彷彿是帶著怨氣扯破了一匹綢緞似的。
我進門的時候，簡妮特正慵懶的在鋼琴前歪著，以手支頤，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非常的落寞。看到是我過來，她非常高興，殷勤的吩咐侍女帶景七郎出來，又讓侍女拿出收藏的南蠻葡萄酒，替我滿滿的斟了一杯。
「是。」德姬小聲回答道，臉上泛起了一片暈紅。
我說的事情，自然就是德姬那一件。她現在住在右屋敷，和左屋敷相距不遠，經過兩道迴廊，再繞過居館前面的前庭，就到了她的居處。而當我到達右迴廊時，她已經和於加帶著侍女一起迎了出來，將我請進前廳之中。在她的身上，是一件樸素的藍色和服，容貌比幾年前相見時成熟了一些，但依然是十分的清麗端莊。
「這個……總之是我們怠慢了，」我低了低頭，「沒考慮公主的心情，擅自就向松島殿下提出請求，然後把公主接了過來，實在是非常抱歉！」
「其實沒什麼關係，基本上不影響公主的容貌。是不是，殿下？」於加含笑看著我問道。
「事情已經過去，公主不用再想太多，只看以後就行了。」我
「可是，」我想了想，決定提一個苛刻的條件，讓她知難而退，「我目前已經有了正室，如果公主嫁過來……」
出乎我意料的是，於加居然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表示遵從。
「雖然殿下這麼說，可是別人卻不一定這麼想呢。」她笑了起來。
「你還真是熱心啊！」我有點無奈，「你想過沒有，以德姬的出身，真要嫁過來的話，只能是正室的身份……那麼你該怎麼辦呢？」
這讓我有些內疚。雖然我和簡妮特之間沒有太深的感情，他的出生，只不過是純粹歡娛后的結果，可是畢竟是自己的血脈啊。但相比其他的孩子，我對他的關懷實在很不夠，甚至還不如他的姐姐冬津。
「這才是我現在的住所啊，」我隨口回答，探頭望了望裏面的小院，「冬津呢？」
「這是你的誤會，」我悶悶的揮了揮手，「我並沒有娶她的意思。所以，儘快的為她換地方，然後找個合適的時機送回伊勢吧！」
「是。」於加順從的點了點頭。
「哪有正室讓位的道理？」我搖了搖頭，「名份已定，除非離緣才可以解除……你是希望離緣嗎？」
……，……
「可是……他才四歲呀！怎麼離得開妾身呢？」簡妮特蹙起了眉頭。
「是嗎？在於加的身邊？」我繼續問道。
「是啊，畢竟我現在已經退隱，不久以後說不定還要出家。再跟著我的話，既不合適，你大概也習慣不了，」我半真半假的哄她說，「所以呢，以後你就在府內城當大御台夫人吧！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去府內城看你的。」
於是我和於加一起離開天守閣，前往本丸庭院外的御裡屋敷。在路上，我和於加說了要送簡妮特回豐后國的事，於加聽了，微微嘆息了一聲，決定先去德姬那邊等候，讓我先和簡妮特單獨見面。
「殿下對公主還真是很關切啊！」於加笑著接過太刀和肋差，交給身側的侍女收好，「自然是安排在殿下的御里館內，而
「松島殿下？」我反問道，「直虎送德姬過來時，不是以探望冬姬的名義么？」
「是，」德姬點了點頭，「但在那之前，姑姑已經和我相處了好幾個月，也和我說了很多……姑姑責備了我在德川家所做的事情，然後和我說，身為武家之女，就應該儘力維繫本家與夫家之間的聯繫，並且傳承兩家的血脈，以女子的方式促進兩家的繁榮……我覺得，她說得很對，因為離開德川家后，想到自己，想到岡崎殿下，我也十分悔恨，而且非常思念兩個孩子……」
她移到德姬的身旁，然後拂起了她左額的髮絲。在那裡，赫然有一條明顯的疤痕，似乎是被碎瓷片割傷后所留下來的。
「說是這麼說，但松島殿下卻已經認定，是殿下想娶德姬公主，」於加蹙起眉頭，「他甚至還徵求過德姬公主的意見，然後她也表示了同意……這是德姬公主親口告訴妾身的。」
「別人？你說的是家裡的家臣們嗎？」我揮了揮手，「這個簡單，只要澄清一下就可以了！」
「殿下不多留一會？」簡妮特見我要走，連忙挽留道。
「公主自己的要求？」我奇怪的打量著德姬，她怎麼轉變成了這樣的衣著風格？
果然是御里館啊！那間御里館，又叫御裡屋敷，是我把今治城和家督之位讓給信景后，為了符合家中體制而另行修建的居館，以便讓我和信景同時在城時，都能夠各安其位。除了作為信景名義嫡母的於加以外，簡妮特和以前的於福都住在那邊，而於加把德姬安置在那裡，差不多就是向城中的所有人表明了她的用意。
「哎呀！」德姬一聲驚呼，連忙推開了於加的手，整理好額前的頭髮。她的臉色變得更加紅暈，彷彿是身上的隱私部位被展現在了人前。
「很聰明很俊秀吧，」簡妮特有些得意的說，「他是我最鍾愛的寶貝了！」
於加立刻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