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夢》霞之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賤岳之戰(上)

霞之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賤岳之戰(上)

對於他而言,無論織田家舊臣怎麼折騰,他都沒辦法去管,而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證主家丹羽家的安泰。
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是丹羽家的家臣,和大谷吉繼一同前來土佐國晉見。因為有他們在,所以大谷吉繼並沒有提長秀去世的事情,將其留給太田父子向我稟報。
從玉織姬的臨時乳母手中接過孩子,我忍不住想,幸虧是個女兒,如果是嗣子的話,恐怕是無法在信雄手中倖存下來的吧,他連信孝的母親坂氏夫人都沒放過的……這讓我意識到了手中這個小生命的來之不易,而她那皺起的小臉,隱約可以看見和雨津小時候有些彷彿,又一下子觸動了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說到羽良筑前,做得實在有些過分,」太田宗清嘆了口氣,「老家主英靈猶在,他就開始拉攏本家的各位重臣了……戶田勝成是羽良家家老戶田勝隆的弟弟,很快就投向了羽良家;重元已經過世,嫡子重安是筑前手下京都奉行杉原家次的女婿,也不顧幾輩子的忠義投靠了筑前守;佐久間大學(桶狹間之戰前的佐久間家主佐久間盛重)之子奧山重定,是在桶狹間之戰失去家業后被老主公收留的,如今也背離了本家;還有長束正家,老家主對他是多麼器重啊,出仕不到三年,今年才十八歲,就已經擔任了坂本町奉行,可是筑前守一拉攏,他也馬上就過去了……如今的丹羽家,差不多已經是一個空架子啦!」
不過,大谷吉繼已經離開,在小夏面前,我不必假裝什麼。於是我向身後侍坐的御年寄(侍女總管)輕聲說了句,然後她拍了拍手,將隔間和屋子裡的侍女們全部遣散,自己也低頭退出了大廳。
聽到這個消息,坂本城的丹羽長秀一言不發,拒絕了所有的飲食和湯藥,不久也離開了人世。他原本就患有慢性胃病,歷史上是在四年之後死於胃癌(也有說法是因為愧疚和病痛的雙重摺磨而切腹自殺)。然而,去年打倒逆黨時,秀吉並未獲得所有的戰果,也沒有建立起歷史上那般足以接替信長的勢力和威望,以至於丹羽長秀還對織田家抱有一些期待,一直努力的周旋著,試圖維持住眾人之間的平衡,或者由我來主持中樞,最大限度的保存織田家。這些繁雜的事情和沉重的壓力,耗盡了丹羽長秀的剩餘元氣,也讓他提前倒了下去。
「太常公的這番心意,在下感激不盡!」太田宗清深深的躬下身去,「重元在世的時候,我們常常說,能夠參与創建名聞天下的撰錢屋,並且和右京殿下共事,乃是我們這一輩子的榮幸呢!」
「是,請太常公原諒!」他恭敬的說道。
我也嘆了口氣,卻並不感到驚訝。丹羽長秀的那些重臣,操守實在不咋地,在原本的歷史上,丹羽長秀去世時,雖然領地高達一百多萬石,他們依然紛紛投向了豐臣家,就連面前隨父親晉見我的太田一吉,同樣是投靠了過去(當時太田宗清已死),領豐后六萬五千石,並且在征朝之戰中擔任秀吉派駐朝鮮的目付役。
聽我說到生駒家長,小夏有些憤憤不平:「真是,想不到生駒殿下也會投靠秀吉殿下。」
對於玉織姬,德姬非常上心,很快就向我告辭,親自去為她安排乳母和侍女,一切待遇都和他自己的長女豋久姬平齊。小夏依然留在房間里,或許是聽到了我對大谷吉繼的表態,她的心情很是不錯。
「這個……」大谷吉繼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清州殿下才從岐阜解救了吉法師少殿,是有功之人啊!」
「稟報太常公,」大谷吉繼繼續說道,「家主還有一個提議,希望和柴田決戰時,能夠由泉州城的右京殿下提供部分援軍,事後家主將會以南河內作為酬謝……」
除了這件事外,秀吉離開岐阜城,很可能還有另外一個用意。他心裏非常清楚,以織田信雄的性格,一旦攻下岐阜城,肯定不會放過素有積怨的信孝。這個結果,正是他所期望的,可是信孝畢竟是信長之子,他不便親自動手,否則便會背上惡劣的名聲,所以才任命信雄為主將,將屠刀交給了同為信長之子的信雄。
「恩,」我順勢說了下去,「這件事情,我遲早要和秀吉好好算一賬……到時打倒了秀吉,我就真的可以休息了;之後的東國攻略,交給信景、義景他們那一輩人主持就行。」
「太常公好記性!」太田宗清紅著眼低下頭去,「當時太常公派去的被官,是如今在泉州城的右京殿下,然後由本家的上田重元接替右京殿下的治安組頭之職。」
正因為如此,後來秀吉才借故兩度削減長重的領地,從一百二十三萬石削減到了四萬石,比他以前的不少家臣都不如。
「殿下說得是,忙碌了大半輩子,的確該休息下來了,」她笑著說道,「不過,這四個隔間滿是侍女,是不是太多了呢?」
雖然早已從景政處得到消息,可是聽長秀的家臣親自稟報,我依然很有些傷感。
「這些事情,當然會記得,」我點了點頭,「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夠忘本……當初在清州,我深受長秀殿下的照顧;如今長秀殿下去世了,留下十歲的長重為家主,我也肯定會照顧好長重的。」
有了身經百戰、熟悉岐阜底細的稻葉一鐵輔佐,織田信雄的攻城作戰非常順利。見到這種情況,秀吉留下弟弟秀長駐守,自己則率本部前往佐和山城,主持北近江攻略的收尾工作,對有功人員進行獎勵。作為主將的景秀,被秀吉轉封到北近江國,領高島、伊香兩郡十萬石領地,和長浜城的柴田勝豐一同主持北近江的防務。
而目前的丹羽家,領地不過是三十多萬石,家主長重還是個十歲的幼童,而且由於長期以來沒有表明立場,前景很是不妙。那麼,這些家臣紛紛轉投秀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這樣也好啊!殿下以前真是太忙碌了,」小夏臉上露出安心的神情,「其實,這樣勸殿下,除了想讓殿下多陪陪妾身外,也是在當心殿下的身體……看長秀殿下,還不到五十歲的人呢,不過比殿下年長四五歲,就已經離開了人世……這都是給累壞的啊!」
他的臉上顯出了既憤慨又悲哀的表情。
所以,景政送來岐阜城的戰報和丹羽長秀的死訊沒幾天,秀吉和丹羽家的使者就相繼來到了吉良城館。秀吉的使者是大谷吉繼,他向我通報了長浜城之戰和岐阜城之戰的過程,對雨津之死表示了遺憾,並且還送來了信孝和雨津的遺女玉織姬。
既然有傳言說我荒廢政事,貪圖享樂,那麼我就做給他看。我相信,那隻極度崇尚奢華的猴子,肯定能夠理解我,甚至還羡慕我的這番做派。
當然是多了,這可是吉良城館和蓮池城的大部分侍女啊!不算小夏和德姬身邊的,也不算有份在廳中侍候的,僅僅正廳兩旁的四個隔間,就分別跪坐著兩排侍女,一共是四十八名。
……,……
「這……」大谷吉繼驚訝的望著我。或許他在納悶,一向是武家楷模的太常殿下為何還當著側室的面接見使者?而且還說出如此失態之言?他的眼光在我身上的公卿服飾上逡巡了片刻,又在裝飾華麗、陳設精美、侍女環繞的廳中掃視了一番,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然後就深深的低下了頭顱。
永貞二年的正月,對於織田家來說,是自本能寺之變以來的又一個轉折點。這個月的月初,奉織田信孝之命堅守西美濃的稻葉一鐵、氏家直昌,孤身前往岐阜城下的軍營中,向秀吉致以新年之賀。秀吉大喜,立刻任命稻葉一鐵為軍奉行,同時任命織田信雄為主將,任命池田恆興為副將,對岐阜城發起總攻。
大谷吉繼還在向我道歉:「實在對不起,沒想到清州殿下會這麼莽撞……但是,公主隨同丈夫而去,也是盡到了武家之女的責任,我等都非常的敬服……」
小夏微微紅了臉,很快就岔開了話題:「秀吉殿下和柴田殿下,要開始決戰了吧?大谷吉繼剛才說,想讓秀景也參与戰事,並且奉上南河內半國,殿下準備怎麼做呢?」
「多麼可愛的孩子啊!」德姬搶著把孩子抱在懷裡,「殿下,讓妾身收養她好不好?」
幾天之後,岐阜城終於陷落了,信孝、雨津、信孝的母親坂氏夫人、以及剛出生不久的玉織姬都落入了信雄的手中。信雄沒有辜負秀吉和我的期望,果然在護送吉法師返回安土的半路上殺害了信孝,而雨津也按照她之前對津屋使者的回復,從容的陪著丈夫信孝一同身赴黃泉。
「是么?那真是便宜了他,」我嘆了口氣,「反正我已經隱退,要頤養天年了……這些公務上的事情,你和信景去說吧。」
「兩家即將決戰,這是很明顯的事,」我點了點頭,「至於秀景是否參戰,那根本不重要;而秀吉說奉上南河內,不過是為生駒家長的事致歉而已……如果說秀吉拉攏筒井順慶還可以理解的話,拉攏生駒家長就大大的不對了。他是我十多年的與力,也是我派駐到織田家中樞的代理啊!」
我點了點頭:「這是織田家和吉良家的孩子,由你來收養她,那是最好不過。」
「打倒柴田的事,我沒有多大的興趣,」我擺了擺手,「我只有一個願望,希望能夠懲處害死雨津的織田信雄!」
我沒有搭腔,而是招來了盛裝的小夏和德姬,把孩子遞給她們。
「敬服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用處?人都死了!」我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對於丹羽家來說,這的確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我安慰他道,「不過,無論如何,秀吉殿下都不可能太過為難長重,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也會令信景向秀吉殿下交涉,讓他務必保證丹羽家的領地和地位。」
稻葉一鐵今年六十五歲,已經在信長和信忠麾下效命十多年,先後參加過觀音寺城之戰、姊川之戰、信貴山城之戰、有岡城之戰等,立下了不少的功績。可惜他並非信長的親信譜代出身,所以一直維持著地方豪族的身份,並未像其餘織田家家臣那樣飛黃騰達,領地也一直維持在當年投入織田家時的規模。後來輔佐信忠,原本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機會,等到信忠繼承了家業,他肯定會被當作直臣而受到厚待,偏偏信忠卻在京都被殺,他作為叛臣齋藤利三的岳父,甚至差點受到了牽連。
「長秀殿下和我,是超過二十年的交情啊!記得我剛到尾張不久,還和長秀殿下一同負責過清州町的事務……」我看了看太田宗清,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當初建立撰錢屋時,你是長秀派出的被官吧?」
「休息嘛,目前還是不可能的,」我微微搖了搖頭,「但是一般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信景那邊,倒是比以前輕鬆了許多。」
「放心,我的身體如何,你應該很清楚,」我笑著開了個曖昧的玩笑,「絕對還可以再勞累一些。」
「感謝太常殿下!」太田宗清又躬身致謝道,臉上的表情輕鬆了許多。
「是,」大谷吉繼躬身說道,又向身旁的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點了點頭,「那麼在下先告退了。」
經過這樣的變故,再想到早先戰死的氏家卜全,以及被信忠流放的安藤守就,稻葉一鐵現在最大的心愿,估計就是怎麼保住家業了吧!所以,接到另外一位女婿柴田勝豐的親筆信,得知北近江已經向秀吉臣服,他很快轉變了自己的立場,並勸服氏家直昌一同前往秀吉軍中。
「這樣說來,」我微微一笑,「你和如今的秀吉殿下,不也曾經共事過么?後來太政公參与撰錢屋之事,他就是太政公最早的被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