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之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雲隨風動（中）
說完這句話，他開始悶悶不了起來，連我幾次叫他都沒有回應。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就沒辦法了！」景重嘆了口氣，「真是，枉我還那麼認真的練習騎馬和劍術，想趕上父親大人來著。」
作為東土佐守護和土佐國軍勢的大將，景重也自然參加了儀式，而且理所當然的坐在了最前一排。當我拿起烏帽，替細川景之戴到頭上，並且出示寫有「景之」兩漢字的判紙時，他神秘的偷笑著，不住的向我擠眉弄眼，讓我差點也忍俊不禁，只好更加嚴肅的板起面容，完成了整個加冠和命名儀式。
「唔，」我故意皺起了眉頭，「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放下書信，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或許，這一次真的有些過分了。毛利家和本家之間，畢竟有一份和睦的盟約，而且一直非常克制，沒有絲毫違背之處，就算是吉川元春支援秀吉，那也是在盟約的框架內，因為羽良家和本家還是同盟……而如今秀吉即將結束東線戰事，兩家決戰的時刻很可能馬上到來，如果他們真的徹底投靠羽良家，死命的牽制本家軍力，勢必會打亂我的計劃，給局勢帶來極大的變數。特別是和秀吉聯姻的德川家康，說不定也會跟隨羽良家，那樣我的局面就十分的為難了。
趁著這個機會，我將讃岐國封給了細川真之，以獎勵他這些年來的忠誠奉公。這樣一來，細川家的領地就超過了三十萬石，也正好和我預定給連枝家的領地規模相符。
「不是不允許，而是沒有條件啊！」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要想像我這樣，必須打上一二十年的仗才行。可是，天下很快就要平定了，哪來那麼多仗讓你打呢？」
我想，有了這條「遍路道」，至少那些巡禮的僧人和信眾是輕鬆多了。不知道那些巡禮的僧人信眾們，會不會因為失去了原本的修行價值而介意呢？反正，四國之間的繁榮離不開這條官道，我在領內的軍事調動也變得極
「這是臣下的分內之事，」細川真之承諾道。因為接受了我的賜封，他正式成為本家的國持重臣，也就改變了作為與力和附庸時的稱呼：「不過，如果戰事激烈，為了他倆的安全，只好就放棄讓他們進行初陣的計劃了。」
其實，這件事情，小夏肯定聽到過一點風聲。當初我接到細川真之的來信時，是住在淡路的養宜館，而小夏後來在養宜館很住過一段時間，說不定能夠從館中的侍女僕人口中聽到什麼；或者退一步說，她現在就算真的不知道，過一陣恐怕還是會明白過來的。不過，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她現在倒不至於因為這件事情和我生氣。
做完這件事，我也差不多要返回土佐了。臨行之前，我把細川真之請來，拜託他好好照顧兩個孩子，並且找個合適的機會讓兩人親自上陣體驗一下，以完成各自的初陣。
「想聽！」景政連連點頭。
「啊？父親大人，這也不允許嗎？」景重為難的看著我，表情非常失望。
「殿下這麼說，自然是沒什麼問題。」細川真之點頭道。他跟隨我近十年，從來都沒見過錯判過形勢，對於我的判斷，他簡直是達到了盲從的程度，比對他自己的判斷還要信任得多。
「怎麼樣，這是個大秘密吧？」我笑著說道。
「怎麼不可能？」景重驚訝的問道。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點了點頭：「對了，我不可能和您一樣厲害。能夠和您一樣厲害的，只有信景兄長……哎，算啦！那我就比您差一點點好了！」
自本家入主四國島以來，整個島上都繁榮了很多，前幾年的時候，我頒下「四國普請令」，讓諸國在國中修建官道，將四國緊緊聯接了起來。整條官道的主幹部分，因為大致是沿著佛家「四國遍路」巡禮（日本佛家第一巡禮）的路線，在民間被稱為「遍路道」或者「吉良道」，從發
「那麼就換過來吧！」我拍了拍馬鞍的前部，「我悄悄的和你說。」
「明白了！」景重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一定振作精神，不會讓父親大人失望的！」
「在下說服家主作出讓步，並且努力維持和吉良家之間的盟約，是因為信任太常公的品格。可是，太常公的部眾卻屢次挑釁，如今更是以這等牽強無賴的借口侵凌本家，即便能夠統一天下，又何以令諸藩心悅誠服，並且垂范後世呢？希望太常公能夠及時止步，結束對本家的進一步侵凌，否則的話，本家只好統一立場，以百萬一心的無上決心和意志對抗太常公，並且向筑前守殿下尋求公道……將來的形勢如何，就在太常公如今的一念之間。還請太常公務必三思，慎重考慮一下本家及在下的立場為要。」
……，……
「因為這次出陣，也有他的份啊！」我微微一笑，「之前我已經給勝瑞殿下去信，讓他將孩子帶到宇多津港，我將在那兒替他元服，然後由他和你一起擔任勝瑞殿下的副將……所以，像剛才那樣垂頭喪氣、悶悶不樂是不行的，一定要打起精神來，不然就會輸給你那位大不了幾個月的兄長啊！」
「真的是大秘密！」他回頭望了望我，烏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好吧。」景重猶豫了一會，終於決定捨棄守護武將的尊嚴，以換取這個連周景都不知道的絕大秘密。他放開抱著馬鞍的雙手，任由我把他拎到了身前。
看來，本家必須改變一下做法才行……
小早川隆景在信中的言語，並不是虛言威脅，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一點可以確信。他雖然十分顧全大局，卻也不乏強硬的立場和決心，當初逼反備中三村家，集十萬軍勢平定兵亂，就是由他一力推行的動作
「唔，這樣才對！」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啊！特別是不要讓你母親知道。」我故意用嚴肅而神秘的語氣說。
「啊！」景重果然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這不是很好嗎？」我微微一笑，「不用打仗，大家就能過上平安的日子，而你也可以快快樂樂的和母親一起生活，不用像你的幾位兄長那樣到處征戰啊！」
「這恐怕也不可能。」我依然潑他的冷水道。
「好了，景六郎，」我叫著他的小名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整個家中只有你信景兄長和秀景叔父知道哦！連周景都不知道的。」
「是嗎！」這下景政終於感興趣了，連忙馭著戰馬靠了過來，「是什麼秘密？」
「真聰明！」我半真半假的贊道。
「現在可以說了吧！」他迫不及待的說。
「恩，」景重連連點頭，忍不住也壓低了聲音，「我明白……要是母親大人知道，肯定又要和您賭氣了。」
可是，小早川隆景卻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保持觀望，而是率領備后、備中兩國國眾，跟著毛利輝元一同出陣了。另外，他還送來了一封措辭極為強烈的抗議信件，向我表示毛利家以及他個人的強烈不滿：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似乎是在向神佛明誓一樣。
我不能出爾反爾的放棄周防國攻略，那將會嚴重影響我的信望和即將決戰的銳氣；但我也不能真的和整個毛利家死磕到底，畢竟短時間內覆滅毛利家很不現實，
因為知道細川景之的真實血緣，景重和他特別的親近，而景之也很快和這個「在儀式上向他擠眉弄眼」的孩子混得爛熟。畢竟，整個出征軍勢中，只有他們兩個孩子，而且都居於高位，也同樣要進行初陣。
「可是，這樣一個秘密，是不方便公開說的，」我往身後瞟了瞟，前田利長、藤堂高虎、長宗我部賴親等人立刻配合我的話語，笑著和我父子倆拉開了距離，「所以呢，要聽的話，就只能換過來，讓我在你的耳朵邊說。」
沿官道越過四國中央山脈，八千土佐軍勢很快到達宇多津港，和其餘三國的軍勢匯合。在海港南面的宇多津城中，我按照約定為細川六郎元服，取名細川六郎景之。原本我曾經打算按照家中的習慣，為他冠上預定的「景五郎」通名，不過考慮到細川真之的感受，我放棄了這個打算，依然讓他保持著阿波細川家歷代相傳的「六郎」通名。至於賜予他「景」字，倒沒什麼問題，反正按照我的賜名習慣，像細川家、大內家這樣的非親緣家族，和極為親近的仁木、上川兩連枝家及嫡女女婿蜂須賀景勝一樣，都是賜予下字「景」為上字（當然意義有些不同，前者是作為我名字的下字，後者是作為吉良家的新通字），反倒是像井伊宣直、石谷宣政、蒲生宣秀這樣的養子、外甥或庶女女婿賜予上字「宣」，以示和本家的親緣。所以，在知情人看來，細川景之是和仁木、上川一樣的連枝家；而在我正式宣布細川家的家格前，大部分人都只會以為他是像其餘有力家臣一樣，拜領我的下字而已。
「也就是真的了！」景重樂得跟什麼似的，「那麼說來，我長大了就能趕上父親大人……不，就能和您一樣厲害啦！」
「不好，而且很不公平，」景重認真的搖了搖頭，「為什麼我不能像
「那多難堪啊！」景政俯身抱緊自己的馬鞍，生怕我像以前那樣將他拎過去，「我已經元服了！是堂堂正正的半國守護武將了！」
「恩，可以說了」我點了點頭，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其實除了信景、周景、義景和景政以外，你還有一位親兄長……」
既然不會發生什麼戰事，那麼就沒必要「武運長久」，只需要「一路順風」就可以了！
差不多在我前來宇多津港的時候，長門國的島津義弘、山內康豐接到了我的命令書。他們很快就集結好軍勢，奉命向周防國發動了攻勢。毛利家守備周防國的吉川經家自然不甘示弱，立刻以山口高嶺城為據點展開了反擊。雙方在邊境大打出手，吉川經家不敵島津義弘，戰線漸漸向周防國內部移去，而在兩方的背後，是急速趕來的中九州三國軍勢和毛利家援軍。
「想聽嗎？」我故意問道。
「你決定就行。不過依我來看，你們經歷的戰事不會很多，也不會很劇烈，」我隨意的說道，無論是語氣還是心情都非常的輕鬆，「畢竟，無論是吉川家還是宇喜多家都知道，他們不過是我和筑前守在台前的代理而已，真正的戰事走向，要由我和筑前守來決定。如果我先壓服了毛利家，吉川元春自然不得不先行退回，等待筑前守出陣；而如果筑前守出陣了，他們就會順勢歸至麾下，美作國的爭端，也將由幕後的吉良、羽良兩方進行博弈來決定，或者就乾脆各歸其主，展開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決戰……宇喜多家的立場，也和吉川家差不多，而你們更是站在宇喜多家身後，自然不會遇到什麼大的戰事。」
我心裏這樣想到。
「那麼，就祝你……一路順風吧！」我笑著對他說。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說的，」景重笑著說，卻轉而問我道，「不過，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