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之章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定居京都（中）
「是么？」我沉吟了片刻，不得不承認德川家康說得很有道理。在這個時代的日本，雙生子乃是極大的忌諱，甚至連德川家康這樣的英傑都未能免俗。在這件事情上，我只以自己的好惡來對待景秀，卻忽略了和他關係更為親近的秀景和秀興。而秀景本人，從來就不贊同讓景秀回歸到本家來。
德川家康卻忽然叫住了我：「左府殿下請留步！」
「是。」前天利長躬身領命，和景義離開了大書院。
在這件事情上，景政倒是方便許多，他只需要把那些出身於織田家與力的武士們安撫好就行了，至於明智家的舊臣和當地豪族，都交給預定入封的筒井家就是。筒井家的養嗣子筒井定次，娶的正室是明智家的女兒，不難得到這些人的擁戴。
「殿下也真是的，記得給孩子禮物，卻把妾身給忘了。」簡妮特笑著用抱怨的口氣說道，但是神情中卻大半都是欣慰，顯然很高興我能送孩子禮物。
「於義丸生性靦腆，恐怕上不得檯面，因此在下沒有帶過來。」德川家康回答說。似乎是擔心我挑剔這個人質的問題，他又補充了一句：「雖然這孩子出身寒微，人品也不太成器，無法繼承本家嗣子之位。但是在下子嗣艱難，自信康過世后，就只有這個孩子的年齡可堪遠行了。」
「那麼你喜歡什麼呢？」我繼續問他說。
我沒有回答，反問德川家康道：「怎麼，三河殿有景秀的消息嗎？」
「不敢！」德川家康面露惶恐，低頭欠了欠身，語帶雙關的恭維道，「只是見到左府殿下如今的威嚴，就想起了當年的太政公。」
說到政務，其實並不是很多。或許是因為在吉良城館隱居了兩年，已經習慣了閑散的日子，我如今雖然再次主政，也是把大部分政務都交給了暫駐相國寺的大老、中老和奉行處理，很少干涉他們。然而，有些事情卻是推不開的，例如迎
「信康殿下光風霽月，少有心機，雖然稍稍失之穩重，卻是非常令人親近。當年第一次見面，就在席間喝得大醉，向我這個織田家重臣抱怨織田家公主的不是來，端的是爛漫真誠之人啊！」我嘆了口氣，「雖然相處不多，但是我對令郎信康的確是極為看重，因此在他獲罪于太政公時，我才會犯顏相諫，哪怕是被關禁閉也沒有絲毫後悔，只有無能為力的惋惜……我想，如果信康還活著，現在大概也該與三河殿一同主政了，那麼也就不會發生兩家對抗的遺憾事情吧！」
景政做完這些工作，很快返回了京都。為了表彰他的這番功績，也為了補償他失去的首席中老之職，我任命他為朝廷檢非違使、幕府大目付筆頭，主管監察各地大名。當然，考慮到他即將隨信景出征關東，這一職務更多是名譽上的，具體的事情有另外四位大目付服部正成、本多正純、山岡景宗、三井高利負責。
「你那麼任性，做錯的事情多著呢！」我冷哼了一聲，「不過，我犯不著為那些事情生氣，因此你在府內城怎麼都行……但是來了京都，就一定要有將軍側室的模樣，不能頤氣指使，也不能再由著性子亂說話！」
「妾身做錯了什麼嗎！才見面就要打人！」簡妮特昂起俏臉，委屈的叫道。
「唔，」我點了點頭，「三河殿的意見，我會加以考慮的。」
正要動手時，景義的無辜眼光卻提醒了我，讓我不得不抑制住了當面打她的衝動。
「過去的事，就不
「唔。」我點了點頭，又和水野信近說了幾句，賞賜了他一千枚永貞小判金，然後站起身來，準備回到方丈堂的裡間。
我只好停下了步伐，有些驚訝的望著德川家康：「三河殿還有什麼事情嗎？」
而為了給我建議，能夠如此坦誠的將自家的隱私相告，或許可以稍稍信任他吧！
「是，」德川家康欠了欠身，「好教左府殿下得知，在下已經將正室送往岡崎城外監禁，和羽良家徹底決裂。」
「在下雖然不知道羽良景秀的行至，但是卻很能理解他如今的處境，」德川家康從容說道，「因此也能夠猜到他的幾分心思。」
「關於景重的事，你不準再順便提起，」我冷著臉，把她的眼光逼了回去，嚴重的告誡道，「尤其是小夏來后！你如果管不住嘴巴，就自己搬出大書院……而如果讓我聽到你惹她傷心了，那麼你就自己離開京都吧！」
「這麼說，」我微微一笑，「見到如今的德川殿，我倒是想起了令郎信康殿下。」
……，……
德川家康嘴角一抖，又掩飾著低頭拜了下去。
讓景重前往備中完成初陣，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情，直到現在依然還在痛惜，而小夏也因為傷心過度而昏倒，出現了那種令人嘆息的狀況。
「正是這樣。」德川家康點了點頭。
當初我轉封筒井家時，就曾經考慮過這一番淵源。
「對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聽說三河殿的次子於義丸也到了京都？為什麼沒有帶過來呢？」
德川家是降服的外樣大名，領地被削減到三河一國二十六萬石，比本家的許多譜代還不如，更不用說和親藩相比。可是，德川家康乃是信長曾經的盟友，資歷比我麾下的其餘大名都高，自然是不能夠怠慢；而且，領
「這是左府殿下的仁厚。」德川家康低頭說道。
「犬子在世當日，也對左府殿下極為尊敬和推崇，」德川家康說道，語調中總算是有了一些真誠之意，「雖然他如今不在了，但是對於左府殿下的幾番支援和維護，在下依然心存感激……至於本家之前轉換立場，乃是秀吉以軍勢相脅，又以支持平定宿敵武田家之利相誘，故而無法置身事外。」
「我說什麼了！」簡妮特瞪著眼睛望著我。
「看來三河殿依然有些心結啊！」我搖著頭嘆息說。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叫過外面隨侍的前天利長，「前兩天佛羅伊斯神父送的幾件禮物放在哪裡？你帶筑州少主去挑兩件。」
「如此就有勞了。」德川家康致謝道。
「景六郎，難得你來到京都，我先送你一件禮物這麼樣？」我盡量和顏悅色的對景義說道。
「我並無這樣的想法，」我搖了搖頭，「對於雙生子，我本人不是怎麼忌諱。當初送他去羽良家，主要是他父親播州大納言不想留他，而筑前守剛好來請求我幫忙，於是就自告奮勇替本家解決這個問題。」
「還有這種事情？」我更加來了興趣，「那麼另外一個呢？」
「三河殿的意思是說，景秀是在擔心，他如今已經失勢，一旦被我捉到，就會圈禁終生，以免對孿生兄長秀興造成妨礙？」我若有所思的說道。
「於加是於加，小夏是小夏。你怎麼和於加相處我不管，但是一定要照顧小夏的心情！」我從主位上站了起來，「那麼就這樣……我還有政務上的事情要處理，你自便吧！」
「好啊！」景義高興得連連點頭。
「是關於羽良景秀的事情，」德川家康欠身說道，「在下此次前來京都，一路上多次看見搜捕羽良景秀的告示，幾處關卡也在
「哦？」我有了几絲興趣，「這卻是為何？」
「喜歡南蠻人帶來的那些精巧東西！」景義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倒不必這樣。」我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倒是有些可憐秀吉那位完全不由自主的妹妹。要說起來，當德川家康的正室，還真不是一份好工作，前任正室築山殿被軟禁多年，等到今川家滅亡才送到信康處；而這位旭姬更慘，乾脆就是被監禁了起來，而且又沒有什麼子女可以依靠，正可謂是孤苦無依。
我在心裏這樣想著。
「又是小夏！」簡妮特忿忿不平的嚷了起來，「她也不過和妾身一樣，是側室的身份，又不是神佛菩薩！為什麼要妾身如此委曲？……就連於加，年前我去今治城，她還不是客客氣氣的？回府內時還贈了我好多禮物！」
略一沉吟，我吩咐德川家康道：「如今羽良家已經滅絕，旭姬在哪也就無關緊要了。我既然能夠饒恕秀吉的養子秀次，饒恕他的諸多家臣，自然也不會為難一個失去娘家的女人，就是秀吉的諸位側室，我也都賜金放走了，聽任他們自擇前途……因此，旭姬的事情，就由三河殿自行決定吧，只是希望能夠讓她衣食無憂，給她一個安定的晚年。」
「這樣啊，」我有點失望，「那麼就只好繼續排查吧！」
「孩子畢竟還小嘛，三河殿實在無須苛求，」我揮了揮手，「我倒是聽說，這個孩子是因為信康才得以回歸家門的？那麼請三河殿放心，既然信康與我相交一場，我肯定會安排得力之人好好照顧和教導這個孩子，讓他能夠趕上三河殿的期望。」
「既然如此，在下建議左府殿下撤銷緝令，任他海闊天空，對於雙方都是一件好事……退一步說，左府殿下即使還想捉住他，也不能這樣大肆搜捕，否則只會引起他的戒意。而以他的心
儘管我表現得十分尊重，特地以「三河殿」敬稱，德川家康的舉止也非常得體，毫無怠慢之處，可他的言語間卻只是一味的謙退，幾乎沒有什麼真誠的味道。
「只在攝津之戰前見過，之後就再無音訊了。」德川家康回答。
「因為在下也有一對雙生子，其中一個就是如今同來京都的於義丸。」德川家康道。
和德川家康見面時，我特地頒下恩典，令織田信重麾下的水野信近隨同覲見。作為大名麾下的三萬石的支藩家老，他本來是沒有資格直接見我的，然而他卻是德川家康的親舅父，于織田家也極有淵源，當年德川和織田兩家同盟，即是由他負責雙方之間的聯絡。
說完這句話，我再次起身向裡間走去，同時也已經對這件事情有了決定。這個決定，我雖然並沒有宣布，只是客套的回復德川家康，但在我心中，卻已經決定接受他的建議，將景秀的緝令撤銷了。
我知道簡妮特一向出言無忌，尤其是面對親近之人的時候。可是，她真不該亂提這件事，至少不該用這種語境，這樣聽來實在太刺耳了，彷彿就是在幸災樂禍似的，氣得我當即就想給她一耳光。
「另外一個送回母家（歷史上的永見貞愛），由知立神社的舅父永見貞親撫養。在下已經吩咐下去，讓他終生留在神社為於義丸祈福，沒有允許的話，不得見任何外人，也不得踏出神社的範圍，」德川家康嘆了口氣，「這是家門不幸啊！因此，就連於義丸這個孩子，在下本來都不想要的。」
「你應該慶幸，剛才如果不是當著孩子的面，我早就動手打你了。」我看著景義走遠，轉過身冷冷的看著剛剛坐下的簡妮特。
至於接見各地大名，很多時候都出於禮儀性質，按照章程客套一番即可，只有德川和小早川這兩家，需要我多費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