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梵城
第三十八章 瘟疫
所以子彈與他的臉蛋兒一觸，便被反濺了回去，打在山谷兩邊的石壁上擊出了一個圓圓的小洞。
正想著，這邊玻璃大廳里，忽然又響起了一聲慘叫，嚇得眾人一抖，紛紛四處去看，去找尋那聲慘叫的來源。
小易朱也不擔心陳叔平會在路途上忽然凶性大發，和狗相處了幾個月，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這傢伙，生就的欺軟怕硬的骨頭，農民伯伯是小書店客人，陳叔平斷不敢如何。
所以秦童兒雖然擔心其餘幾個仙人的下落，但從頭一枚核彈的效果來看，似乎很是不錯，而且仙人似乎也沒有膽量在人間大開殺戒，逼自己這些人類修士出頭——或許，這就是畏懼天罰？
四周眾人頓時鬨笑起來，秦童兒正倚在大廳的門邊，沒有制止這些活動，唇角反而露出一絲笑容。
仙人周信的屍身已經變成了無數光點，鋪灑在人間的大地上。
「鄒蕾蕾？」秦童兒皺皺眉，頓了一頓後繼續說道：「很奇怪的便是這點，鄒蕾蕾明明是小書店裡最平凡普通的一個人，但這幾個月里從省城傳出的消息，似乎她才是小書店中說話最有作用的一個人。」
陳叔平陰惻的聲音從土石那邊傳了過來：「你這修士好沒道理，我來救你，你卻要與我為敵。」
秦童兒餘光發現一個女性臉上已經開始滴著黃水，正四處哀求著同事的幫助，他眼中沒有一絲表情，尾指一翹，一道風刃破空而飛，殺入那個女生的額頭。
滅跡隊此時也終於趕到了，身上穿著最高級的防護服，開始在大廳內噴洒著淡青色的解毒劑。而木門中的高手也開始盤膝坐在大廳之外，將有解毒療傷之效的木門青光鋪灑到了這些中毒者的身上。
陳三星緩緩回首，拍拍藍色咔嘰布中山裝上的灰塵，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園，發現那處的山谷之中，隱隱有很強烈的仙氣波動，氣波直衝雲霄，吹拂走了方圓數十平方公里內的一應雲霧，直吹得湛湛青天更加明麗，一片艷艷日光照在青翠山中。
本來挺簡單一事兒，硬是被弄複雜了，一道石屏分開兩邊，為了如何處置蔣雄仙人，大家爭執不下。
秦臨川微微笑了笑：「或許，我真的是老了。」
老邱就這樣死了！
幽怨發琴聲在大廳里響起，就像是一隻遊魂在嗚咽。琴弓與弦絲的每一次接觸，都讓廳內眾人的心頭為之一顫。
「父親，身體怎麼樣了？」秦童兒走到秦臨川身邊，雙手負在身後。
「嗯。」秦臨川點點頭，「那處是卧牛山，陳三星住的地方，看樣子小書店終於出手了。」
秦童兒面色平靜，心裏卻異常焦急——仙人下毒，又怎麼可能這
秦臨川微笑望了他一眼：「沒什麼，那位仙人手下雖不留情，卻似乎不是很擅長狙殺之道。」
……
誰動了我的琴弦？
「閉嘴。」小易朱朝那邊冷冷地吼了一聲，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對陳三星老爺子說道：「老爺子，這人是仙人，我們不殺他，留他在人間，會是個禍害。」
鄒蕾蕾給法國那邊打了一個電話，這件事情，六處並不知道。
他渾身顫抖地看著自己掌上的血肉和几絲銀髮，迅即被驚恐佔據了心房，一聲極凄厲的慘叫聲從他的唇里迸發了出來。
還有一個長著高鼻子，花白頭髮像花捲一樣卷著的科學家，開始在全玻璃隔間的大廳一角拉小提琴。
……
陳三星皺皺眉頭，滿臉的皺紋夾著山谷間還沒有完全平息的灰土，「仙家既然答應了不殺此人，那便別殺了。」
※※※
陳三星面色不變，咳了兩聲，手掌輕輕按在地上，土黃色的道術光芒源源不斷地滲入地里，在前方十數丈處，壘起一道厚厚的土石屏障，屏障隨風漸高，將陳叔平擋在外面。
……
秦童兒不是在為自己的妹妹解釋，只是在向父親講述一個事實。
秦童兒早在劇變發生之初，已經瞬移到了老邱的身邊，卻根本無法阻止他的死亡，只來及揮出一陣道力，將這些污腥味大作，似乎夾雜著某種毒素的汁液擋在了小範圍內，沒有濺到別的六處成員的身上。
琴聲戛然而止，秦童兒微微愕然睜開眼睛，往那處望去，然後便看見了一個異常詭異的畫面。
……
是在大廳的另外一角，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在剛才的慶祝中脫下鞋子去拍桌子，然後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中下意識去摳腳。
原來當蔣雄帝君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陳叔平后，陳叔平自然起了殺仙滅口的心思，不料一直在半山腰青坪上觀戰的陳三星不知何時悄悄來到了山谷里，他一個人類修士，居然有如此充沛的道力，在陳叔平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將蔣雄從狗爪之下救了出來。
他的身體一觸地面，便像是一堆豆腐般，猛地摔碎，黃色的污水四處飛濺！
沿著一個全金屬甬道往深處再走了數百米，來到了一個普通的房間外面，推門而入，便看見秦臨川正坐在窗邊，黯然看著窗外的景色。
山谷之上，一道彩虹幻著七彩的顏色，宛如架起了一道由人間通往天堂的橋樑。
此處深在地下，應該無窗，窗外應該一片黑暗。
易朱摸摸自己看著無比嫩生的臉蛋兒，發現汗毛也沒掉一根，也就沒管這事兒，對著陳三星說道：「老爺子，媽讓我接你回省城，等這件事
大家太緊張了，有一個輕鬆的事情總是好的。
雖然通風系統一直頑強的運作著，而且極其順當，似乎在一兩千年內沒有忽然失效的危險，但封閉的環境，對於人類這種類猿生物來說，仍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正是秦梓兒。
一個正在挪著黑后的研究人員抬起頭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道：「老邱，能不能不要拉莫扎特？你又不是愛因斯坦，恁悲了點兒。」
秦童兒很知趣地沒有在此時發問。
那位附身在黑臉上的仙人，姓呂名岳，率領瘟部六方正神。
眾人發現是秦大處長，不由高聲起著哄，讓老邱拉這曲子。
分析完前一次仙人與核彈接觸曲線，確認完小當量核彈的能量外泄造成的浪費后，這些科學家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做，所以開始三三兩兩的下起國際象棋來。
※※※
「禁錮起來，將來找機會讓他重返天庭好了。」陳三星溫和笑著，看了一眼躺在身邊不怎麼動彈的蔣雄帝君。
「老邱，拉曲舒伯特的聖母頌吧。」他對著大廳那角嚷道。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下方遠處的那片荒漠，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神識，找尋著自己的目標。
秦童兒太陽穴旁的青筋畢露，飄身而去，一道道力籠住那個年青研究人員的全身，卻依然止不住那種恐怖毒素的侵噬，不過數秒鐘，在他的道力籠罩下的年輕人，也變成一具渾身冒著黃色腥臭汁液的屍體，緩緩地向著地面坍縮。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經變作一攤黃水的老邱的屍體，一絲痛色一現即隱，環顧四周：「老邱剛才喝了什麼。」
滅跡隊沒有出動。畢竟此時的羅布泊中還是一片焦黑，核彈殘留的輻射太強，沒必要這個時候進去察看效果。基地中，只有參謀們在皺眉計算，同時在測算著此次作戰的效果，進行初步的總結。
但基地設計的很巧妙。窗戶上實際上是一大片超薄的液晶電視，電視屏幕上是一大片草原，青青草中隱見低首牛羊。
……
小易朱還在用那把手槍撓癢，癟癟嘴道：「有什麼好爭的，殺了就殺了吧。」
「那怎麼辦？」
隱藏在深深地下的基地，被罩在一層死氣之中。
卧牛山中。
……
四周的研究人員面面相覷，終於還是有膽子大的人先穩定了心神，應道：「老邱喝了很多咖啡。」這句話剛說完，他忽然想到自己也喝了一杯咖啡，不由面上土色大作。
「很強大。」秦臨川面色很慎重，「能夠讓易天行事之以友，一定有不尋常之處，所以此次仙人下界，小書店肯定首要任務便是保住陳梁二人性命
秦童兒從這些面色冷靜的人們身邊走過，正在忙碌的人員們沒有注意到這位秦大處長的動靜，只有偶爾路過端著咖啡的女官們會向他側身敬禮。
※※※
秦童兒終於知道了父親神情黯淡的原因，雖然他一直說著不想梓兒夾雜到人間的這些事情中來，但當如今生死存亡之刻，做父親的，始終是希望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能夠表現出……哪怕那麼一絲絲的人類情意。
六處的本部人員還好一些，畢竟是修行者，修行首重修心，所以在秘閉基地里的幽閉生活，並不能讓他們陷入癲狂狀態。但那些穿著白大褂冒充大夫的科學家們，卻有些煩躁。本來他們也應該習慣了安靜且幽閉的生活，但是一種毫無自由的生活狀態，讓他們有些不爽。
「很簡單。」秦臨川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輕聲道：「她是易天行的妻子，全天下的佛宗高僧，都要尊她一聲易夫人，更何況朱雀神獸認其為母，這種地位，由不得人輕忽。」
那個花白頭髮的科學家一怔，旋即站起身來，對著四周極漂亮行了一禮，柔聲道：「諸位看倌想聽什麼小曲兒？」噢，玩西洋樂曲的人，居然像賣藝老頭一樣說話，確實很可愛。
兩個時辰前，她曾經發現了在沙地之下，有一個氣息波動劇烈的強者正在一座荒墳里調息，但倏忽之後，卻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所以他使勁兒地撓著，然後，便將自己的腳趾頭摳了下來。
至於如何使用仙訣助蔣雄帝君解脫此臭皮囊，陳叔平早已將相關仙訣用神識度於他——憑著小易朱強悍到恐怖的豐沛火元，做做這種接引者，那是輕而易舉的。
陳叔平陰沉著臉。看著易朱的面子上，也不好真的太過兇惡，只好威脅道：「人類，以為這樣的道術便可以擋住我？」
……
地面上染著黃水的腳趾頭，就像是屠宰場上的爛肉一樣，令每一個人都感到無比恐懼。
秦童兒眼中狠色一現，喝道：「滅跡隊出手，查出毒素來源，馬上配置解毒劑。」
一行四人離開劍門山谷青坪后許久，約摸隔了一百公里的距離，才聽見從卧牛山處傳來一聲巨響。
他從一個托盤上取下一杯咖啡，皺了皺眉，心想基地什麼都好，就是那些茶有些陳，喝起來不香。想了想，他還是將咖啡放回到了托盤上。
秦臨川忽然嘆了一口氣。
像鳥叫一樣，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山谷里裊裊響起。
那是一柄仙劍，劍上是那個美麗的宛如仙子的女生，眉目如畫，眸如秋水，淡掃娥眉，行於九天之上，神掃萬里大地
基地深在沙底，卻有著極其良好先進的通風設備，和一應後勤保障能力，凈水食物電力足夠一千多人支撐半年。
商忖已定，陳叔平孤單地一人走在最前面，而陳三星梁四牛還有那位胖大嬸扛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面，去縣城坐汽車，然後從成都轉車，去往省城。
一塊有三層樓高的厚土凝成的石面，橫生生地出現在山谷之中，將陳叔平隔在了外面，而在另一面，則是重傷之後的蔣雄帝君，在他的身邊，陳三星正皺著眉頭，將自己于大山窮谷間領悟到的道力盡數逼了出去，土門之法，生成一道厚石，攔住了陳叔平。
秦臨川面色微微一變，轉而問道：「地面上的情況怎麼樣了？」
……
老邱正表情木然地站在大廳的一角里，小提琴正垂在他的左腿旁，在他的四周，全部是花白的頭髮……落在了地上，花白銀髮像落葉一般，灑在四周，髮根之上，隱隱見著一些污爛的血肉！
大廳里仍然有人不停死去，不停地化成一攤黃水，解毒劑雖然有效，但很顯然，不是眾人所中之毒的對手。
像雨水一樣的解毒劑灑在秦童兒的身上，將他的髮絲濕成幾絡，頹然無力地搭在額上。
他的臉很硬。
「也好。」這次意外的走火全部落在了陳三星的眼裡，老農看著子彈打在小傢伙的臉上……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小傢伙的身體強度確實太恐怖了些。
剛才他陶醉在自己的琴聲之中，不停地搖頭，卻將自己的頭髮全部甩下來了！
他心裏卻在想著，這個老傢伙可真是迂腐。他不像易天行，與陳梁兩位老農也沒太多感情，只是礙著爹媽，不然說不定他真的會將陳三星打暈了去。
正是人間傳說中，四處施放瘟疫的那位仙人。
和石壁對面的陳叔平商量了一下，大家決定由陳叔平領著陳梁兩家人往省城搬遷，而小易朱暫且留下來，幫助重傷之後的蔣雄帝君解體歸天。
……
易朱用手槍不停地撓頭，小孩子覺得很為難：「很麻煩的。」
……
「沒有人通知她，所以她不知道。」
秦童兒忽然問道：「您的神情似乎有些黯淡。」
秦童兒緩緩閉上眼睛，舒張著自己已經綳到了極點的神經，倚在門邊，聽著悠揚的小提琴聲回蕩在大廳里，將這天下煩擾事全數拋在了腦後。
……
「已經過去了幾天，如果梓兒要回來的話，應該已經到了才對。」秦臨川望著液晶窗上的牧草牛羊，似乎無意說道。
秦童兒看了他一眼，問道：「陳三星是清靜天客座長老，實力究竟如何？」
玻璃大廳里先是一片安靜，然後是無數聲驚惶的呼叫聲此起彼伏響起。
花開兩朵，樹分兩椏
……
小易朱本來正在用那把銀白色的手槍撓癢，聽著槍口傳出的脆響，不由唬了一跳，原來是走火了，子彈迸出槍膛，重重地擊打在他胖嘟嘟的臉蛋兒上。
那這個躲在荒墳里的仙人，又是哪一位？
話說遠在萬里之外的戈壁灘中，被數千噸黃沙黑礫掩埋著的地底深處，是一處秘密的軍事基地。六處針對仙人周信的布署，便是在此地完成。數百公裡外的那次核爆，對這處的一應設施根本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由此可以想見這處基地的防禦力量。
秦童兒的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哀鳴，他斷然想不到與仙人的戰爭，居然會被對方用這樣的方式佔得先機。任誰也料不到，高潔如雪、驕傲如天的仙人，竟然會使用這樣下三濫的招數。
……
緊接著，他的頭部忽然一軟，就像是頭蓋骨忽然變成了奶油，裏面的黃色血水緩緩地擠了出來！
老邱下意識地伸手摸上頭部，放下手掌，卻看見手掌上全部是血。
大廳里直到此時，才有人醒過來，發出了尖叫聲。
秦家父子想不到最重要的那個原因——老猴最疼鄒蕾蕾，所以鄒蕾蕾在家裡地位最高。
秦童兒一聲清嘯，憑藉著嘯聲中的上清道力，讓這些惶急的人們終於定住了身形。
他看著落在地面上的腳趾頭，嚇得發出了一聲慘叫。
……
「北戴河那邊一片安靜，省城也沒有異動。不過溫江分處傳來消息，留守在山中的人員觀測到了劍門附近，有一次大的氣息波動。」
陳叔平陰笑一聲，一爪擊在了厚厚的石壁之上，滿心以為可以輕鬆撕開這道屏障。不料犬爪落處，一陣極難聽的聲音響起，那一方黃石之屏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源源不斷地從內里湧出新鮮的泥土，堵住了他撕開的縫隙。
看著就像是身處牧區美景之中。
他的手指一觸到自己的腳，便覺得非常癢，癢到了骨頭裡，恨不得使勁兒撓兩下。
在羅布泊上極高的天空中，有一個小黑點正懸浮在淡淡雲朵之中。陽光正射，雲層之上灼熱一片，那個小黑點卻似乎將四周的陽光都攝了進去，只感覺到一片清清寒意滲了出來。
老邱驚恐地看著四周面色慘白的同事們，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便雙腿一軟，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女生仆的一聲倒斃于地，然後緩緩化成黃水。
這是因為他不知道此行下界的仙人首領是誰，如果知道的話，也許他早就做出了很有效的預防措施。
老邱抓了抓花白的頭，咕噥道：「這些官僚就只會聽這些乏味的東西。」卻仍然是將小提琴狠狠地夾在了脖子下面，右手一抖，腦袋不停搖擺，似乎十分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