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鈴偈語
第十五章 遺物
「我和爺爺每次有剩菜時都是倒在一起熱的……」妮子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喔喔……」村裡不知誰家的公雞在啼鳴，雞叫頭遍已經夜深，妮子打了個哈欠，抱著包袱合衣睡下了。
「哦，昨天剛剛辦了喬遷酒席，是的，快進來吧。」鎮長老婆閃開了身子。
妮子輕輕的放下琉璃瓶，又拿起了爺爺從不離手的那枚黃銅頂針，「風陵寺……頂針……」她的耳邊響起爺爺臨終時的囈語，爺爺……你想告訴妮子什麼呢？
「嘩嘩……」東廂房門口突然出現水流的聲響。
「哎，將就吃吧，今天有富複員回來，我們可要好好的慶祝一下了。」郭鎮長一面吃著飯，一面說道。
年輕人笑了，放下旅行袋，笨拙的脫下身上的雨蓬，罩在了妮子的身上，此刻，妮子才注意到此人右衣袖是空蕩蕩的，原來他只有一隻胳膊。
來到鎮東大槐樹下，妮子指了指老宅說道：「那兒就是我的家。」
大黑彷彿聽懂了小主人的意思，伸出舌頭將肉卷進了嘴裏，嚼都沒嚼一下便直接吞落到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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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曾經講過一個漁夫與魔鬼的故事，說的是漁夫在海里撒網，撈上來一個封口的瓶子，他好奇的將其開啟，結果跑出來一個魔鬼，把漁夫嚇個半死。後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哄騙魔鬼又重新鑽回了瓶子里，漁夫趕緊把瓶封蓋上，扔進了大海的深處。
昨夜還留有不少的殘羹剩菜，妮子也不管甜酸苦辣，
「趕緊到廚房劈柴燒火去，大乖二乖還要吃了飯上學去呢。」鎮長老婆衣衫不整的站在正房門口大聲說著。
山道上走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身披著一件黑色軍用雨篷，內里是草綠色的舊軍裝，左手拎著一個黃色的旅行袋，腿腳挽起，軍用膠鞋上沾滿了泥巴。
「唉，大黑，妮子也難受，可是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沒有了力氣，明天就不能去陪爺爺了……你吃吧，明天帶你一起去上墳。」妮子安慰著老黑狗。
瓶子里裝的是什麼呢？妮子好奇的想著，可是她又不敢冒然的打開封口。
妮子的小花襖已經被雨滴打濕了，出來時匆忙未及拿雨傘，如今只有硬挺著了。她與大黑相互依偎著蹲在了墳前，涼風直往衣服里鑽，不多時就已經瑟瑟發抖了。雨水順著頭髮梢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口唇凍得呈青紫色，此刻，妮子恨不能爺爺的墳墓能有道裂口，她和大黑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的。
妮子抬起眼睛望著這個陌生人，牙齒打戰，哆哆嗦嗦的說道：「我在陪爺爺。」
「你等著，」妮子看見大黑肯吃東西了，於是把碗筷一放，說道，「我再去給你弄點骨頭來。」說罷，拿著畚箕推門出了柴房。
風陵渡鎮不大，其實就是一個風陵渡村，因扼黃河渡口位置重要，所以民國時期設的鎮便一直的沿襲下來了。
「郭叔叔。」妮子感激的望了有富一眼，嘴裏輕聲叫道。
「小妮子，你叫什麼？是前面風陵渡村的么？」年輕人問道。
「你看看，這死丫頭太不懂禮貌了，非得好好教訓一番不可。」屋子裡傳來鎮長老婆的斥責聲。
天空中傳來隆隆的春雷聲，大雨如注，年輕人和妮子共同頂著那件雨蓬，沿著泥濘的小路朝著鎮上走去。
「妮子，吃飽了趕緊過來幹活。」庭院里傳來鎮長老婆的喊叫聲。
「妮子，你這是煮的什麼菜，這麼難吃？」鎮長老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兇巴巴的說道。
自己的襁褓之中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東西呢？
妮子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叫郭妮兒，它是大黑。」
「嫂子……是這樣，我昨天先去一位犧牲的戰友家了，」郭有富解釋說道，眼睛打量著這座老宅，面現詫異的問，「你和我哥搬家了？」
「糟蹋這些好東西了……豬腦！」鎮長老婆兀自忿忿不已。
妮子夾出兩塊香噴噴的肥肉來，堆在大黑的嘴邊，可是它連瞅都不瞅一眼。
夜深了，妮子坐在床上，輕輕的解開了當年伴隨著她來到風陵渡的那個包袱，攤在了面前。
妮子輕輕的搖了搖瓶子，隱約的感覺到裏面好像有物體在晃動。
妮子望著天空，陰雲密布，雨勢也漸漸的大了，無奈嘆
幹完廚房裡的活已經是深夜了，妮子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正房，她一直是跟爺爺睡在一起的。
妮子趕到墳地的時候，大黑已經伏在了墳前「嗚嗚」的悲鳴起來，兩隻前爪輕輕的扒著新土。
「郭妮兒，看天氣這雨一半會兒停不了，我送你回家去吧。」年輕人好心的說道。
妮子回頭一看，鎮長的兒子大乖和二乖褪下了褲子，正站在屋檐下撒尿……
妮子趕緊爬下了床，將那個大包袱用力的塞進了床底下，然後推門出去。
「那這個郭妮兒是……」郭有富不解的問道。
妮子一頭衝進西廂房，撲倒在了床上，「爺爺……」失聲慟哭了起來。
那塊黃色絲質方巾上面的血紅色大跳蚤，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十分的詭異，兩根短粗的觸角，嘴巴上長著一個尖利的口器，腹部是一節節的，兩條後腿強壯而有力。肥壯的身體上還有許多倒生的硬毛，令人皮膚一陣麻酥酥的。
「小妮子，下雨天怎麼一個人蹲在墳地里？」那年輕人停住了腳步問道，在山西河東一帶，人們通常稱小姑娘為「小妮子」。
妮子低著頭朝廚房走去，她心中想著趕緊生火熱飯，今天還要帶著大黑去給爺爺上墳呢。
妮子偷偷的溜出去到了柴房，解開了大黑的繩索，帶著它出了老宅，一路向後山坳跑去。
剛走上台階，迎頭便遇見了鎮長老婆，她見到妮子頓時臉上橫肉一
「天亮了，妮子起來生火啦。」一個女人嘶啞的喊叫聲，驚醒了妮子的怪夢。
大黑跑在了前面，儘管昨日爺爺下葬的時候，它被拴在柴房裡，但是彷彿能嗅到墳冢的所在似的，徑直的奔著那兒去了。
妮子抬頭看了一眼，心道，原來這個少一隻胳膊的男人就是郭鎮長的弟弟有富。
黎明時分，妮子做了個夢，夢見了琉璃瓶上的那座城堡，宮殿的大門前，有一個纏頭赤腳的大鬍子老頭，將自己交給了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然後說了些離奇古怪的語言，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懂，之後那個男人將自己抱在懷裡走了很遠很遠……
「你打算讓他住在咱家裡？」女人眉毛揚起問道。
「妮子，從今天起，你去睡西廂房，郭老頭的床和被褥已經搬過去了。」鎮長老婆趴在卧室內一張嶄新的大床上說道，戴眼鏡的郭鎮長正在給她「咚咚」的捶著後背。
「唉……」妮子趕緊扒拉幾口，將碗里的飯菜吃完，回頭望了一眼大黑，匆匆的推門出去了。
「妮子呀，正房我和你養母睡，東廂房給大乖二乖睡，你一個人睡整間西廂房也不錯嘛，」郭鎮長嘿嘿笑了笑，隨即柔聲說道，「從今以後，你要喊我們叫爹和娘，明白嗎？」
「算啦，等過兩天她習慣了，自然就會叫的。」這是鎮長
大黑大概知道了老主人死了，兩眼發獃，無精打採的匍匐在地上，嗓子頭不時的「嗚嗚」低鳴著。
天空陰沉沉的，涼風刮過，飄下了毛毛細雨，山坳里升起了淡淡的霧氣。
「她是你哥的養女，」女人回答道，接著對妮子說，「妮子，叫叔叔。」
妮子默不作聲，扭頭便出了房門，含著眼淚朝西廂房走去。
妮子端著碗，躲到了柴房裡面去吃，那裡拴著家裡養著的那隻老黑狗，它的名字叫大黑，已經跛了一條腿，是被鎮長給關起來的，說是怕嚇著大乖和二乖，他倆是鎮長的兩個兒子。
「咳……」女人被一根魚刺卡住了，臉憋得通紅，郭鎮長緊忙起身，手指頭伸進她的嘴裏去拔，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這個……我弟弟是自衛反擊戰的功臣，工作安排是風陵渡鎮的公安特派員，每月工資開現錢，還有殘廢補助金。」郭鎮長陪著笑臉回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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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拿起了那隻小琉璃瓶，瓶口有黑灰色的鉛封，瓶子表面是一副彩繪，畫的是一座海上宮殿，藍色的大海，黃色的城堡，尖尖的金頂以及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木，樹下有一個大鬍子老人在盤腿打坐，工筆細膩，十分的逼真。
她先來到了東西廂房內，幾張桌子上早已是杯盤狼藉，幾個醉醺醺的漢子仍在划著拳，嘴裏「五魁首呀六六六」的喊個不停。桌子和地上丟棄著一些啃剩下的豬骨頭，妮子很快就裝滿了一畚箕，趕緊端著跑回了柴房，堆在了大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