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鈴偈語
第四十九章 瀕死的嘟嘟
「鰲老，這是我們說好了的。」珊妮不為所動，朝著來路拔腿而去。
黃建國鼻子嗅嗅，嘴角流淌下了一串口涎，儘管頸部的「純陽咒鎖」已去，但面部容貌還沒有完全得以恢復，與當年的俊俏的奶油小生模樣相去甚遠。
「不錯，我們來自江西婺源。」清癯老者回答道。
「停下，珊妮姑娘，我們休息一下吧。」鰲老招呼著珊妮說道。
「它會死么？」沈才華淚眼汪汪的問道。
鰲老「嗖」的一聲突然間凌空躍起，跳到前面攔住了珊妮的去路，並好言相勸道：「小姑娘，實話跟你說了吧，緬甸共產黨德欽副主席目前還是個單身，年齡嘛也不算很大，身材相貌在黨內都是上上之選，可就是身邊沒有個人來照顧，依老夫看，珊妮姑娘是最合適不過了……」
客家嬤嬤走上前來，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嘟嘟，嘆息著說道：「它已是心力憔悴，身體太虛弱了……」
雨林中的恩梅開江奔騰不息，逝者如斯，嘟嘟孤獨的站在岸邊一塊凸起的巨石上，這裡是沈才華落水所在，也是它最後望見小主人身影的地方。自從在苗栗南庄初遇小才華，便與他惺惺相惜，此後在一起度過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是它鼓動了小主人的離家出走，不曾料竟斷送了其性命，葬身於這濁浪洶湧的江水中，嘟嘟無法向寒生交代，更無顏再見蘭兒……
「師父，
「不不，珊妮姑娘，『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請你再送我們一程吧。」鰲老誠懇的央求道。
清風習習，拂過大鸚鵡噙淚的雙眼，淚珠撲簌簌的滴落到了江水中，它不想再飛了，決定默默地守在這裏，不吃也不喝，生命隨江水而逝去，魂魄也許會與小主人重逢……
兩隻嗜食腐肉的暗褐色雨林禿鷲發現了巨石上躺著的大鸚鵡，在其上空盤旋了幾圈，然後降落在了石頭上，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那隻垂死的藍色巨鳥，探出長滿粉紅色小肉瘤的腦袋觀察著獵物的動靜，眼中閃射出貪婪的目光。
「好啦，兒子，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到了安全地帶后，給你烤野鳥吃。」鰲老哄著他道，這裡是美斯樂地區邊界處，仍屬於93師管轄的地盤，離開得越遠就越安全。
「曷曷拏，闍羯奣奣叵……」空中響起了稚嫩的巫咒聲，禿鷲的利喙剛剛接觸到藍鳥的羽毛，就再也啄不下去了，彷彿其身子上有一層無形的氣牆給阻隔住一樣。
鰲老在前面開路，黃建國背著珊妮跟在身後，朝著緬北雨林的腹地走去。
太陽升起又落下，黑夜過去又天明，不知過去了多久，嘟嘟站立不住了，趴伏在了石頭上，頭昂不起來了，歪斜著倒在一側，唯有眼睛仍然睜著，企盼冥冥中有奇迹的發生，儘
黑暗的雨林深處傳來了踩踏枯葉的腳步聲音，緊接著出現了兩個人影，徑直的朝著篝火這邊走來。
珊妮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兩隻禿鷲確信這隻巨型藍色大鳥已經沒有絲毫反抗能力了，於是跳上了藍鳥的身體上，伸出鐵鉤一樣的尖喙狠命的啄了下去……
「哈哈，老夫說話不算數？為了革命事業，善意的撒點謊是可以的。」鰲老陰笑道。
穿山甲烤熟了，鰲老掰下兩條後腿，一隻遞給了黃建國，將另一隻送至珊妮的面前。
「是的，我們帶著嘟嘟，一起北上。」客家嬤嬤回答道。
客家嬤嬤抬頭望了望天空，禁不住的悵然道：「人與鳥的情義都如此之深……唉，老嫗也該送那李地水回東北老家去了。」
天色將晚，雨林內已是朦朧一片，鰲老決定在溪流邊的一株望天樹板根下過夜，黃建國放下了珊妮，一面吵鬧著要吃飯。
另一個長相敦厚的青年人負手而立，清澈的目光打量著鰲老和珊妮以及躺倒在篝火陰影里的黃建國，臉上微微顯露出一絲好奇。
「兒子，你來馱著珊妮姑娘走。」鰲老吩咐道，同時雙手抓起珊妮放在了黃建國的後背上。
珊妮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色鄭重的說道：「鰲老，趟過去這條溪流，就出了美斯樂邊界，你們一直
「好吃，呵呵，好吃……」黃建國狼吞虎咽了好一陣子，終於肚皮脹鼓鼓的，心滿意足的躺在瞭望天樹板根後面打起了哈欠，不多一會兒就睡著了。
見到有人來了，兩隻禿鷲騰空而起，在半空里盤旋，最後見無機可趁，於是怏怏的飛走了。
珊妮驀地僵在了原地，手腳均移動不得，惟口中罵聲不斷。
「你……你說話不算數？」珊妮驚訝道。
珊妮緊閉著嘴唇，憤怒的目光直瞪著他……
鰲老嘿嘿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珊妮姑娘，不吃東西可不行，我們還有好幾天的路程呢，來，老夫喂你。」說罷，撕下一條白嫩油膩的肉絲遞到珊妮的嘴邊。
沈才華輕輕的撫摸著大鸚鵡黯淡的羽毛，口中喃喃道：「嘟嘟，你一定要活過來，我們還要一起去找墨墨呢。」
「做夢！」珊妮「呸」的啐了一口，側身便走。
彌留中的嘟嘟耳邊彷彿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它知道，那是小主人……
客家嬤嬤默默地從懷裡取出那支青花瓷小瓶，扒開嘟嘟的大彎喙，倒了幾滴進去，然後說道：「『汗青』確有起死回生之效，剩下的就看嘟嘟的了。」
「爸爸，好重啊。」黃建國噘著嘴不滿意的說道。
鰲老嘿嘿一笑，道：「珊妮姑娘，老夫這個媒人當定了，不過以後你的身份不同了，『副
沈才華含著熱淚，輕輕的將骨瘦如柴的嘟嘟抱起，嘴裏喃喃說道：「嘟嘟，你受苦了……」
「聽口音，你們是從中原來的吧？」鰲老盤問道。
「……你抓我是為了『革命事業』？」珊妮愕然不已。
熱帶雨林深處，光線陰暗，空氣潮濕，地面滿是滑溜溜的青苔，高大的望天樹下板根如牆，空中垂下橫七豎八的藤條，旱螞蝗在草葉尖上伸縮著暗紅色的軀體，隨時準備襲擊路過的熱血生物，雨林中充滿了兇險。
「不錯，我們那裡就需要珊妮姑娘這樣的年輕人，跟我到解放區去吧，參加革命隊伍，老夫相信，你一定會出人頭地的，何必在金三角整天與毒品販子為伍呢？」鰲老說道。
金色的陽光下，沈才華雙手立掌緩緩的走來，口中誦念著祝由第一式「鬼打牆」的咒語，身後不遠處站立著客家嬤嬤，臉上掛著微笑默默地注視著他們。
天又亮了，嘟嘟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眼睛睜不開了，兩隻腳爪也慢慢的伸直變得僵硬了，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了眼角旁……
※※※
鰲老拾來一些枯樹枝，點燃了一堆篝火，在雨林中露宿，火是不可缺少的，不但能夠驅散叢林中有毒的瘴氣，還可以恐嚇豺豹毒蛇之類的野獸。鰲老不愧是本地土著，他只在附近轉了一圈，便捕捉到了一隻又肥又大的穿山甲，足足有
「那就休怪老夫了。」鰲老話音未落，食指左右戳出，點中珊妮兩肩骨與上臂骨啣接骨縫中的巨骨麻穴。
「站住！」鰲老厲聲喝道，「既然已經出來了，就別想再回去了。」
「爸爸，你在幹什麼吶？」黃建國傻呵呵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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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鰲老停止了咀嚼，凝神靜氣的傾聽著……
鰲老牽著黃建國，跟在珊妮的身後，雨林密不透風，他們的身上已是汗流夾背。這時，前面傳來了淙淙的流水聲，那是一條山谷中的溪流。
「老鄉，我們在林中瞧見了這邊有篝火，於是就過來了，」其中一個年長的清癯老者鼻子來到篝火旁，嗅了下鼻子說道，「烤的什麼肉，好香啊……」
「哼，你不吃就閉上嘴巴好了，省得掃了老夫的雅興。」鰲老出指在珊妮的啞門穴處輕輕一點，然後坐在了篝火旁，津津有味的啃起了那條又香又嫩的穿山甲後腿來。
鰲老警惕的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心中暗自揣測道，看此二人的裝束和氣質，絕對不是國軍93師的兵痞，但是敢於在夜裡穿行雨林的，必定不是等閑之輩。
「呸！」珊妮把頭一扭，不再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