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第二卷 南征北戰

第157章 回家

第二卷 南征北戰

第157章 回家

在柳兒的胸口心髒的位置上插著一支弩箭,從小就勤練武藝的蘇名振一眼就認出那是大漢最精銳的騎兵黑麒麟軍配備的連弩所發射出來的弩箭。這種弩箭只有一尺多長,卻是純鐵鍛造,鋒利無比,勢大力沉,八十步內穿破兩層牛皮甲如割破一張白紙。
蘇名振狠狠地點頭,任淚水從父親的手縫中流出。
「你記住了嗎?」
看到兒子回答的乾脆,蘇秀滿意的笑了笑說道:「回到雲陽縣之後不要理會歐陽明這個人,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要理會。這個人的死期已經不遠了,不管他做什麼出格的事你都不要計較,自有為父在陰曹地府里等他算賬。」
「不要哭了!」
「嗯!父親想的好名字。」
「嗯!」
一具還帶著體溫的屍體仰倒進蘇名振的懷裡,小丫鬟柳兒清秀的面容出現在他的視線里。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張開,似乎是想呼喊,卻最終沒有發出聲音,又或者,那一聲悲鳴被凄厲的北風吹的遠遠的到了天際了吧?
再次打斷兒子的哀求,蘇秀道:「趁著為父還清醒,必須將後事交代清楚。名振,你的文采是好的,回到槐州之後不妨多結交文人墨客,每日里寫寫字做做畫,不要想著重振門楣。我說過了,這事就交給你和何媛的孩子,我的孫子來完成。」
整個大漢的軍隊,只有三千人不到的黑麒麟軍才有資格裝備這種連弩。一瞬間,猜到了事情真相的蘇名振臉色瞬間慘白,滔天的恐懼在心裏抑制不住的開始蔓延。他僵硬的抬起頭將視線投向遠處,一地的血紅。
蘇秀入土為安后的第七天,世襲了郡公爵位的蘇名振接到聖旨,允許他的懇請回槐州將蘇秀的靈位送回宗祠,出人預料的是蘇家這一次顯然沒打算再回太原,老老少少四百余口離開了太原,車隊在京畿大營的五百人馬護送下緩緩地駛向了槐州。
見了妻子這個樣子,蘇名振心裏又是一疼。他想起父親臨死前的交代,心裏的怒氣隨即被一陣凄涼所取代。
「名振,聽為父的,以後千萬不要慢待了何媛。咱們蘇家這一次算是垮了,但你岳父何坤在建雄軍節度使的位置上做的很牢靠,陛下也不會輕易動以為手握六萬雄兵的大將軍。以後蘇家若想再次出人頭地,機會都在何媛的身上。」
蘇家才失了勢,一個小丫頭居然都敢不理會自己!
蘇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在他眼裡溫文爾雅的蘇名振,其實早就已經和那個試圖謀反的王爺勾結在一起,只等著那個王爺推翻了孝帝之後,立刻就會從雲陽縣返回太原!
蘇名振狠狠地點頭,淚水從臉頰滑落:「我知道的,父親!善待她!」
人去樓空,偌大的蘇家大院變得陰森森的空蕩。
「名振,你本來應該有一份大大的前程,只怪為父太貪心也太膽小了。蘇家雖然保住了,但你這一生只怕要碌碌無為。以你的資質,本來應該超越為父成為我蘇家的驕傲,都是因為為父一念之差將你的前程斷送了。」
他聊開厚厚的帘子,猛地拉開車廂的門。
沒來由的一陣怒火生氣,他看著自己原本十分喜歡的妻子都變得面目可憎。蘇媛嚇了一跳,不敢辯駁,只是低著頭笑聲啜泣著。她的容貌算不得嬌媚,因為有了身孕身子看上去也顯得跟豐滿,臉色同樣白的嚇人。
何媛急切地說道。
想到父親臨死前的囑託,蘇名振收拾起煩亂的心情,伸手將妻子攬在懷裡:「媛兒,對不起。我心裏煩躁,不該對你大聲的。」
他慈祥的笑了笑:「其實何媛是個合格的妻子,為父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對你的。蘇家有這樣一個兒媳也算是福分,你……」
蘇名振緩緩的轉過身子,臉上掛著兩行血淚,他的眸子一片灰濛濛的顏色,哪裡還能分得出黑白?他咧嘴笑了笑,一股黑色的血液順著嘴角流下。
官道並不十分的平整,馬車搖搖晃晃的,坐在裏面雖然墊著厚厚的棉墊,可還是顛簸的厲害。何媛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正是反應大的時候,顛簸的久了忍不住就要嘔吐。蘇名振叫坐在車廂外面的小丫鬟柳兒,讓她拿個盆子進來,只是連著喊了好幾聲都不見有人回應,蘇名振心裏的火氣再一次冒了出來。
橫七豎八的屍體散亂的鋪在大陸上,路邊還沒有融化的積雪都被血染的斑斑點點。雪地中那一朵一朵的殷紅,就好像開在臘月里最傲人的那一樹梅花。自己所熟悉的不熟悉的家人僕人,用他們自己的血液描繪出了這樣一副最凄美的畫卷。
「夫君?怎麼了?」
他的語氣真誠,只是臨死的蘇秀卻沒有聽齣兒子在決心後面隱藏的一份狠辣決絕。蘇秀猜不到兒子的想法,也想不到兒子其實已經走上了一個極端。
蘇秀最後看了兒子一眼,趁蘇名振不注意一把抓起床邊的毒藥吞了下去,看著兒子臉上的驚慌和悲哀,他伸手觸摸著兒子的臉龐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名振,用你一聲碌碌無為,換蘇家崛起立於萬眾之巔,值得。」
第二天一早就從蘇府傳出了消息,大學士蘇秀病重不治,昨夜身亡了。
看著自己的愛子,蘇秀眼神中都是不舍和愧疚。
蘇名振伸手輕輕地摩挲著妻子已經隆起來的肚子,充滿歉意地說道:「媛兒,是我不好。只顧著自己煩惱卻忽視你,不要哭了,咱們以後還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呢。等回到了雲陽縣之後我保證每天都陪著你,一起等咱們的孩子出世。」
似乎看出來兒子並不在意自己的話,蘇秀苦笑著解釋道:「陛下雖然懷疑為父,但他畢竟還是一位仁慈的皇帝。之所以給了何媛一個誥命無非是想堵住大臣們的嘴而已,從今以後咱們蘇家再也不可能有人出來做官了,全家老小都要仰仗著何媛這位誥命夫人才能苟延殘喘。」
蘇秀一臉嚴肅地問道。
何媛見丈夫的身子僵僵的在車門口不動,她忍不住湊過來從後面攬著丈夫雄武的腰部:「我好多了,別叫柳兒了,昨天她也是一晚上沒睡。夫君,你的身子怎麼這麼硬?是不是受了寒?快進車裡來。」
蘇名振心如刀絞,想勸解父親幾句,蘇秀笑著打斷他的話說道:「不過還好,陛下總歸是不忍心將事情做絕。陛下可以不承認我蘇秀的孫子,總不能歧視何坤的外孫不是?名振,你這一生最大的任務就是好好培養你和何媛的孩子,將來培養他成為棟樑之才,重塑我蘇家在太原府的威望!」
蘇秀冷冷一笑道:「他們歐陽家的下場未必就比得上咱們蘇家,為父雖然怕死,終歸還是對得起大漢的。而歐陽家的那幾個敗類卻時時想著推翻陛下自立,他們將來結局註定了死無全屍。」
皇帝恩旨派來護送蘇家的五百京畿大營人馬早已經沒有了蹤跡,在蘇名振的視線里還能看到黑衣黑甲的騎士揮舞著雪亮的橫刀,將一個又一個亡命奔跑的蘇家子弟從背後砍死。鋒利的橫刀藉助慣性能輕而易舉的將鎧甲劈開,更何況普通的百姓?
「為父死之後,你就帶著族人遷回槐州府去。槐州現在雖然是歐陽明任郡守,但咱們的祖籍在那裡,再加上何坤在背後看著,他也不敢明目張胆的針對咱們蘇家。更何況……」
出了太原府之後大路上的積雪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道路也不是特別的泥濘,車把式揮舞著鞭子抖的啪啪的響,和著騾馬噴鼻的聲音,是浩浩蕩蕩車隊中難得的生氣。總得來說整支隊伍死氣沉沉,全都是一身孝服的蘇家子弟一臉的悲戚,看上去就好像一對陰間的鬼魂。
他看著何媛的眼睛說道:「父親已經給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蘇拾舟,字固為!」
他眼神柔和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曾經堅信蘇名振的成就絕對在自己之上。兒子聰明,武藝也頗好,熟讀兵書,本來他打算徹底退出朝廷前去求一次忠王,讓他看在以往自己為國儘力的面子上收留蘇名振。只是可惜,陛下的動作比他要快得多。
蘇名振坐在馬車裡,臉色蒼白如紙,眉宇間糾結著一個解不開的疙瘩。被封了誥命的妻子就坐在身邊,不斷的用手帕擦拭著淚水。
「我沒事,媛兒。走,咱們回家。」
蘇名振死了,並沒有太大的遺憾。
何媛搖了搖頭,依偎在丈夫堅實的臂彎里:「夫君,只怪妾身無能,只會惹人煩躁的哭泣,卻想不到如何為夫君解憂。」
想不明白為什麼前一刻還表示著對同僚的關心,宣告了陛下對臣子的信任,下一刻宰相大人就會冷冰冰面無表情的取出毒藥。難道這就是父親為之奮鬥了大半生的官場?怎麼會如此的冷漠?
蘇名振沒有聽出來妻子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心裏只想著父親的話:「名振,記著,蘇家這條暫時沉下去的大船,早晚會被你的孩子重新掌舵迎風破浪!」
「咱們家在槐州雲陽縣有很大一份產業,你二叔在雲陽縣經營多年,蘇家在那裡遠比在太原要安全。記住,不管朝里什麼人造反,咱們蘇家都不能參与!好好的在雲陽縣休養生息,不可再涉及到朝廷之爭。」
蘇名振狠狠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父親!孩兒此生永遠不得出仕,儘力培養我和何媛的孩子。孩兒每日都會吟詩作畫結交風流人物,絕對不參与朝廷的事。」
「孩兒,善待何媛,以後你和幾個弟弟的生死安危全在她的身上了。」
更讓人感覺到悲哀的是,蘇秀的死似乎把整個蘇家的生氣都帶走了。陛下的旨意在第一時間送來,追封蘇秀為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加開國郡公銜。緊接著以忠王劉凌為首的百官前來弔唁,喪事在禮部尚書候申的主持下辦的風光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