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第六部 梵城

第五十四章 鳥事

第六部 梵城

第五十四章 鳥事

確實,缽子里有肉有蔥,自然犯戒。
蔣雄笑道:「陵光神君玩笑。」
「噢,蔣雄帝君,好像廣東有個北帝廟裡還供著你的像,你去看過沒有?」高空的寒風吹拂著小易朱嫩嫩的臉蛋,他細聲細氣問道:「最近這幾年我經常到處飛著去玩,發現真武這傢伙的香火還蠻盛的。」
易朱飛的極快,一對翅膀輕輕一扇,便頓時脫離了地球的引力,飛入了幽深的外太空之中,深藍色的天幕,無數寧靜的繁星,遠處像個白球似的太陽,構成了一副極美麗的圖畫。
……
而在我們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從他一生下來,便被認為是朱雀,從來沒有人懷疑過。當然,當他剛被生出來的時候,他還不是人,只是一隻鳥,一隻渾體殷紅,腹部略白,神光靈動,可愛無比的小紅鳥。
那處月球靜懸,千年不變。
昊天君呂岳已經死了,天庭如今又亂的一塌糊塗,蔣雄心裏盤算著,如果能攀上朱雀陵光神君這個大靠山,那倒也是不錯。
悟能苦著臉,沉默了半天,然後抬首望天,做孤獨狀,悠悠道:「這能怪我嗎?誰叫這老天他喵的就喜歡這麼瞎安排哩?」
「那斗戰勝佛又是誰?」
「好像是什麼祖廟?」小易朱皺眉想著:「裏面蠻多人玩獅的,前面還有一個大池子,裏面放了蠻多老烏龜和魚兒,看著真噁心。」
叔侄二人大嚼完豬肉燉粉條,席地而坐,師叔開始給師侄解惑。他折了一根樹枝當牙籤,剔著牙里的肉屑,緩緩說道:「朱雀是道門神獸,大鵬是佛祖親信。這隻是名字不一樣。誰告訴你,朱雀就不能是大鵬,大鵬就不能是朱雀?都是鳳凰屙出來的鳥蛋,有啥區別?」
……
「可沒聽說過朱雀和大鵬之間有啥關係,一個是道家的神獸,一個是佛祖的親信,怎麼能是一回事兒?」易天行很糊塗。
小書店的一家人中,蕾蕾負責讓眾人安寧,葉相負責讓眾人頭痛,易天行負責讓眾人批評,莫殺負責讓眾人花錢,老猴負責讓眾人……侍候著。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小易朱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小易朱在幽幽的外太空里飄浮著,那雙如火羽翼緩緩收了攏來,輕聲道:「我不知道怎麼上天,你帶我去。」
他忽然想到什麼事兒,一怔道:「師叔,這缽飯菜有些犯戒。」
如果按人類的年齡計算,如今的他應該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但實際上,他看起來已經差不多十一二歲,面容清美,喜著白衣,手槍插於腰,長發繫於后,瀟洒小小少年郎……可惜略胖。
後來小紅鳥變成了肥紅鳥,再後來肥紅鳥變成了小胖子,再再後來,小胖子開始減肥,成功進化為微胖的少年郎。
……
易天行更糊塗了:「還是師傅啊。」
他本來讀的是省城的普通小學,但經歷諸多事宜之後,易天行終於死了心,改成在家裡上課,請的是家教。易朱對老師很有禮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早熟的懂事孩子,他的頑劣一面,也只會在熟悉親近的幾個人面前表露出來。但在易天行上天之後,易朱便很有禮貌地終止了學習,任憑蕾蕾如何要求,他也堅持這一點。
易天行沒好氣地呸了一口:「老子是草雞!」
……
這數年的人間生活,每當易天行與蕾蕾媽談戀愛,玩親親的時候,每當葉相師傅去夜總會或者去醫院的時候,他就會偷偷飛到世界各地,飛到地球之外的星系裡面去玩耍,反正他飛的太快,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
「那確實噁心。」蔣雄的元神,諂媚笑著。
他不是易天行,易天行是土包子。
※※※
但孩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他甫一降世,斌苦便驚呼朱雀神獸,武當金殿里的那些老道士更是把他當祖宗一樣地供了起來。沒有人懷疑過他的身份,都認為這胖墩兒便是這一世的朱雀陵光神君。
易天行真傻了,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半晌后,他想到一椿事兒:「不管是鳳凰還是朱雀,不都是一蓬火咩?」他似也有些痴了,忽然醒過神來,痛罵自己道:「管這些鳥事兒作甚!」
「喵的。」易天行罵娘,被氣的不善,猛地摔到地上,砸出一個人形大坑,哼哼唧唧道:「易朱是老子生的,但老子又不是什麼愛玩自焚的鳳凰。」
所以……朱雀的名字,便一直安在了他的身上。
在葉相沒有醒來之前,小書店裡實力最恐怖的,其實是他。至少在易天行上天之後,他是小書店裡最猛的一個人物。
「聽說鳳凰就是朱雀玄鳥。聽說鳳凰生的大鵬。」
蔣雄的元神在他的手掌間閉目行著功法,半晌之後,才睜開雙眼,誠懇拜倒在小易朱肉乎乎的手掌上,謝道:「多謝陵光神君護法,小仙感沛莫名。」
易天行定睛一看,發現土黃色的缽子里是些粗粗的粉條一樣的菜肴,混著濃濃的汁水,夾著幾大塊五花肉,上面灑著些蔥花,看著倒是蠻誘人,聞著更是香氣撲鼻,他夾了一筷送入唇中嚼著,嘆道:「好幾個月沒有吃過飯了。」
蔣雄帝君的元神,險些嚇得四處散開。
「神君,小仙蔣雄。」這元神,便是隨呂岳仙君下凡殺人的蔣雄帝君,可憐他命不好,被陳叔平和易朱這兩個大凶人堵了個正著。
「呸。」
……
「什麼廟?」蔣雄帝君已經解體,像小金人兒似的元神全靠小易朱強大的氣息包裹著,才沒有散去,自是害怕的不輕,抖著聲音問道:「小仙久未下凡。」
易天行被這雙肥手摸的直起雞皮疙瘩,顫著聲音道:「怎麼了?」
蔣雄無語,知道自己生死全在這位神君手上,只得黯然一指太空中某處。
「要不你就是大鵬,你兒子是朱雀,你們都是鳳凰生的,那誰是鳳凰呢?」
這聲謝是發自肺腑的,如果不是易朱以自己的天大神通生生遮住蔣雄的仙氣,當他解體之時,仙元與天地元氣互相干擾,早就如呂岳仙君那般自爆而亡了。
易天行傻乎乎地搖搖頭。
其時,卧牛山中雷聲震天,仙人解體,地塌谷崩,偶有彩虹一架,直通天穹。
蔣雄恭敬道:「那是自然,小仙回天之後,定當沐浴焚香,日日供奉神君。」
易天行一怔:「當然是師傅啊。」
他雙手捏了個看不出名目的法訣,一缽菜頓時變作兩缽,遞了一缽入易天行手中,吩咐道:「吃,吃了再說。」
小易朱從易天行的身體里鑽出來時,還是一九九四年的那個初秋。
這時候,陳叔平正領著陳三星梁四平往省城去,小易朱正領著這個可憐的元神往天上飛。
數月之前,彩虹之上。
他不是第一次跑到地球大氣層外面來玩。
小易朱嘻嘻笑道:「謝不必了,給我點兒好處吧。」
「鵬是他舅,孔雀是他媽,孔雀和朱雀差一個字,難道是結拜兄弟?還是遠親?」
悟能回過頭來看著他,面上似笑非笑,許久之後,忽然眼中精光大盛,伸出肥手把易天行的臉蛋捧著,好一陣輕撫重摸,表情十分有趣,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
「那你就是朱雀,朱雀是鳳凰,鳳凰生大鵬,你那兒子就是大鵬。」
悟能正張著大嘴,呼啦呼啦鯨吞著,含糊不清應道:「誰管這個?幾百年都沒人管俺。
「自生是一種生殖裂變,還是一種精神上的雙重鳥格呢?」
「啊,這真是一個很複雜的哲學問題。」悟能拖著沉重的身軀,往林後行去,輕聲吟誦,自言自語著。
「那倒也是。」易天行眯眯笑著,趕緊吃飯,但吃了一塊肉,又苦起了臉:「師叔……這是豬肉。」
所以看著這外太空的景色,他並未露出驚艷的表情。
他忽然神秘無比,壓低聲音說道:「見過鳳凰嗎?」
上天之後,便一直忙著打架趕路,也只不過喝了點兒老龜肉湯,確實有些饞了。
這裏所說的「他」,當然便是那位會噴火、會飛天、會撒嬌、會扮酷、愛好用勃朗寧手槍撓癢的可愛無敵小易朱。
易天行聽的忍不住想要罵娘,眉毛亂聳,強忍心頭將面前這豬痛扁一頓的衝動,罵道:「如果鳳凰就是朱雀,鳳凰又生大鵬,你又說朱雀就是大鵬,那他媽的,豈不是朱雀自己生自己?操,什麼狗屁玩意兒,自己怎麼生自己出來?……這這……這也太亂態了吧?」
唯一曾經懷疑過這小傢伙身份的,便是他的老爹,易君天行大人。因為易天行總以為朱雀這種漂亮至極的存在,應該不是自己鳥兒子這樣憨拙煞冷的感覺。
古典記載中,朱雀乃是一種玄鳥,四靈之一,性火,亦有火中重生之能,故而後漢時,曾有人將其與火鳳凰並提。
……
然後便是天人之戰,他隨陳叔平往蜀中卧牛山,生擒了那個他已經忘了名字的仙人。
悟能豎起一根白藕節似的胖胖手指,面上表情顯得無比輕蔑:「你又如何能與那些世上凡人一般想法?我來問你,齊天大聖是誰?」
隨著年月飛逝,春去秋來,小傢伙也一天一天長大了,由鳥化為人,在易天行和蕾蕾媽的細心呵護下,也算是無憂無慮,健康積極地長到了如今。
但易天行雖然讀過萬卷書,但骨子裡依然沒有什麼文化,對事情不求甚解,加上一直相信斌苦和武當掌教外加秦梓兒都不會糊塗到那種地步,所以他便接受了,不曾追究過事實的真相。
小易朱抖抖細如彎月的漂亮眉毛,細聲道:「我是說真的啊。」
「鳳生雀,雀又是鳳,這該叫亂倫,還是該叫自生?」
「啊?」悟能愕然抬頭,半晌后始赧顏笑道:「不忌這個,不忌這個,這是金山的山豬。」
——他是眾人的開心果,也是隱形的大保鏢。
蔣雄一驚,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聖一佛,這能一樣嗎?」悟能嘲笑道:「既然齊天大聖能成為斗戰勝佛,陵光神君又怎麼不能是金翅大鵬?天庭封猴子為齊天大聖,須彌山封猴子為斗戰勝佛。名字只是代號罷了。」
悟能將頭扭轉向山頂茅舍方向,右手輕輕一招,只見一缽熱騰騰的菜便出現在他手上。
「難道鳳凰朱雀大鵬都是玩易容的高手?」
小易朱咧嘴笑了:「你也是大人了,怎麼這麼不要臉,要知道那可是真武的廟,你說他的老龜噁心,回到天界去,你怎麼交待哩?」
……
易天行聽師叔講的粗俗,不由嘿嘿傻笑道:「可也沒人說過這兩個傢伙其實是一個啊。」
「喂,你叫什麼名字?」易朱撲扇著身後那雙朱紅遮天的羽翼往天上飛著,一面問著在自己手心裏看著柔弱可憐的仙人元神。
※※※
易朱微微眯眼,少年郎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的生活本來就與眾同。
小易朱微微笑著,少年的眼神里卻是充滿了煞冷之意:「如果不是要你帶我上天,我何必費這大週摺保你這條小命?」
……
悟能收回肥手,支頜作思考者狀:「確實挺亂的,我在想,如果你是鳳凰,這事兒就比較能說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