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梵城
第五十七章 血樹下
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易天行感覺自己的神識深處，多出了一絲，極其微弱但清晰的一絲煩躁，不知道是為什麼。
開始的時候，小易朱還有興趣在天火結界里看看這些像電子遊戲般的戰鬥場景，但看的久了，也便膩了。
「這是規定好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就是老二，如果老二想當老大，這就破壞了規矩。」悟能慢悠悠說道：「而真武此次雖然動用極大力量殺向凌霄寶殿，但他忘記了，他已經破了天庭最重要的一條。」
天界的地面上已經泛起了一層帶著濃重腥味的血沫子，與地上的泥土一混，讓看見這種場面的人，都不免有些眼澀心驚。
他依然盤腿坐在樹下，結界依然遮蔽著他的氣息，蔽佑著身後的樹。
……
結界外的血雨連綿不斷地下了幾個月，原本還是小圓鏡般的血潭，如今也被萬千天兵天將的血水彙集而成一大片血澤，澤中偶有怪異蔓草長出，一片腥氣令人作嘔，好在天界原本純凈，沒有蚊蟲惡蠅之類的物事。
易天行笑了笑，轉而問道：「依師叔看來，真武大帝這次造反有幾分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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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甫至二層天界，便看見這樣一個場面波瀾壯闊，演出生死契闊，生命疾速消失的可怕戰場，易朱確實很難給出及時而準確的反應。
這一世的他，相熟的人，也只有那個真武大帝，而如今這戰場遮天蔽日，連亘數千公里，又叫他如何找去？此時雙方正在搏命廝殺，每一處都夾著吞噬性命的漩渦，如果易朱此時貿貿然走到戰陣之中，只怕雙方無數件的法寶神器，都會向他碾了過來。
但饒是如此，這場宏大的戰爭，仍然在無時無刻地收割著生命，潑灑著鮮血，驚恐著天地。
修行這種事情，總是以一種很蹊蹺的方式給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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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重又回到繞著須彌山的雲海金山美景之中，雲深處不知可有人家。
易朱其實骨子裡就是一個暴戾的小傢伙，或許，每一個生命在他最初的時候，都是蠻不講理的暴君。
殺聲震天，血氣盈空。
一種強烈的摧毀生命，終結生命的衝動，不停地衝擊著他的清靜神識。
三清，是很恐怖的幾個老傢伙，千年來少問世事，但神威未減。
他的腦海里似乎有一個狂躁的聲音正在不停地呼喚著。
小傢伙柔嫩的嘴唇不知為何起了些干皮，正微微翕張，不停念心經中的止觀法門，雙手相抵，盤膝如藤，五心向天，正心寧意。雖是結著童子印，卻定不住身形，有些煩躁地微微抖動，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牽扯著他，想讓他站起來，將自己柔嫩細小的身軀投入到頭頂高空那場毫無意義的屠殺當中。
高空之上的第一次天界大戰持續了幾個月後，那兩朵彩雲後面的厲害人物，終於發現了在兩邊軍隊的下面，還有一個第三方的存在。因為在血澤之中，很明顯地出現了一個潔凈無比，卻什麼氣息都沒有的半圓形凈地。
……
易朱在結界里靜坐了幾個月，最初時，他並沒有準備坐這麼久，只是準備等天上那些無聊人打仗打累了散開后，他便要重新開始自己的尋父之旅。
……
易天行一怔，旋即笑道：「規矩是人定的，自然是人來破。」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用手遮住眼帘，淡淡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不停地從天而降的血雨，開始觀景。
「下面已經打了幾個月的仗了。」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沒有說什麼，心底深處卻在想著，玉帝的背後，似乎還有
廝殺著的下層仙人們似乎知道那個結界里有一個實力恐怖的仙人。
瞬息間，便有大量鮮活的生命消失，而這些天兵們卻是面不動容，沉靜而內藏狂熱地互相廝殺著。
悟能抽抽鼻子，大袖一拂，瀟洒道：「一個天天想著打仗的小兵是不可能當元帥的。」
即便他的身子一向堅逾金剛，但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但他久居人間，忘了一件事情。
所以他睡了一覺，盤著腿睡了一覺，就這樣渾然自在地進入了靜坐冥思的狀態。
所以血腥只是血腥，沒有什麼腐化氣息。
二師叔沒有急著答話，只是嘆了口氣：「我在天庭的時候，沒有打過仗。」
那裡面確實有個很恐怖的小傢伙。
「在打仗啊……」易朱瞪大了雙眼，雙手有些緊張地在屁股上擦了兩下，看著從天上紛紛降下的血雨，看著那些紅雲頂端不時墮落的天兵屍首，還有那些極高處美麗的法寶弧光，四處亂竄著的縱橫仙氣，一時愣在地面，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破過？」悟能笑道：「你不要忘記，這個老大老二排隊吃果果的規矩不是玉帝定的，也不是大家一人一票選出來的。」
易朱眯著眼往那彩雲之上看去，發現在那雲後面隱著這場戰爭真正的指揮者，可以清楚地感應到那些仙人無比強大的實力，只是不知道是誰。
……
他皺眉道：「老二打老大，老大又有些老年痴獃，這事兒有得一做。」
……
……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滿天亂飛的亂肉殘屍碎骨血絮……易朱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問題，他本是不需要用口鼻呼吸的人，卻感覺到胸口有些發悶，雙眼有些濁了，似乎被什麼情緒佔據了神識，渡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
「不錯。」悟能淡淡道：
兩方敵對陣營的更高處，各有一朵五色祥雲，散放著不一般的光芒，清新之中蘊著祝福之意，將那些似乎帶著療傷之效的光線，灑向己方陣營的將士身上。
他本來準備到這層天界之後，去找相熟的傢伙問問易天行的下落，但料不得一上來，就碰見這麼一場轟轟烈烈的事兒。
易天行笑著搖搖頭：「我忽然想到，如果真武大帝的背後，便是三清的話？這件事情豈不是會變得非常有趣？」
因為樹葉全部被這場天驚地泣的大戰絞碎了，只留下枯乾的枝丫，而那些帶著斑駁傷痕的樹皮的老樹，也被從天而降的血雨油漆了一遍，看上去就像大地伸出了一隻染著血的白骨之手，有一股魅樣的美麗。
但他很尊敬易天行，所以他一直在忍，忍了很久，忍的很辛苦，便是在六處那時失態過一次。
他身後有兩株紅樹，獰艷無比。
美麗而又兇險的戰場之下，被血染紅的大地之上，幾汪血水水潭側，易朱坐著，一身白衣，素凈無比。
就像是在六處棺材大樓後面的小樹林里，他當著鄒蕾蕾的面，面無表情地點殺著那些鳥兒。
下面那層天界中，兩株紅樹上的血水早就被易朱身上散發出來的火息蒸的幹了。
「他破了規矩。」
這是天界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役，兩邊天兵穿著黑白二色，陣營分明，行於雲端，分列兩線。
戰線拉的極長，遠遠的竟似看不到尾巴，漫天的兵士們面色堅毅，手持利刃，身上寒甲泛光，構成一副極冷酷的景象。
「什麼區別？」
悟能翻了翻白眼，略帶譏諷地瞥了易天行一眼：「在天庭，老大和老二之間是有根本的差別的，你不
仙人們打架是不容易累的，更不會餓。
血涸斑駁著，就像是怎麼看也看不明白的抽象畫。
小血潭像是血色的圓棋子一樣，分佈在大地上。
沉默少許之後，易天行恍然大悟，嘆道：「我確實忘了這一條，這規矩是三清定的，玉帝也不是自己當的玉帝，而是三清讓他當的玉帝。」
悟能想也不想，斬釘截鐵道：「真武一絲成算都沒有。」
而今天充斥著身邊的血腥氣，頭頂高空雲頭的慘烈廝殺，身旁緩緩流淌著的飄草血流，都在震駭著、挑釁著他的心神。
滿天的仙氣對殺，密密麻麻，有如流星，又有如人間的極光一般美麗。
人間不打仗很多年了，撞軍艦那些小兒科除外。
所以這場北極紫薇大殿與凌霄寶殿之間的殘酷戰爭，一直打了幾個月的時間，而沒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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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站在須彌山的懸崖邊，眼中清靜一片，如黑玉般令人心安，他看著腳下萬丈懸崖，看著遠處雲海外緩緩飄浮著的幾座金山，用翹起的食指輕輕點了點腳下不知多深的地方。
……
血潭旁邊有兩棵樹，一棵知道是什麼樹，另一棵也不知道是什麼樹。
那一年在海邊，易天行曾經花過一整天的時間，向他講述一些極樸素的道理，其中最樸素簡單的一條：不要胡亂殺人。
易天行訝異道：「為什麼這麼確定？要知道天庭如今空無一人，根本沒幾個大將能用，二郎神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哪吒父子也不見得那麼忠心耿耿。」頓了頓又道：「雖然真武肯定不如玉帝經營日久，那般有實力，但從北宋之時開始，在觀音菩薩的暗中幫助下，真武在天庭里的地位一天一天高了起來。如今已經執掌了北極宮，號北極紫薇大帝，這可是第二號人物。」
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一方派
血樹伸著紅枝，一身白衣的小易朱盤腿坐在樹下，滿天血雨墜落，一至他身周約五丈的地方，便會被一道無形的火息燒成青煙，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悟能搖搖頭道：「如果三清不想讓玉帝坐在那把椅子上，只需要喊人傳句話，玉帝自然也就下來了，何必打打殺殺，填進去百萬生靈，難道不怕道心逆天，有隕滅之虞？」
……
血沫在土地上緩緩地流動著，靜靜推著那些被仙家震成碎屑的雜草，往著天路兩側的略低處移去，漸漸地積了起來，積成了幾個小血潭。
雖然他明白，真武大帝表面上的英明神武背後，一定隱藏著許多如墨水一般的東西，但畢竟是相熟之人，而且從人間到天庭，易天行也承過他些情，所以還是願意真武能夠打贏，將來做田舍翁也好和天上說話。
……
易朱糊裡糊塗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這一靜坐，便是數月。
易天行忽然笑了起來。悟能覺得有些奇怪，問道：「怎麼了？」
「出息入息時，正觀無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轉更相因，乃至眾緣合，起時不暫停……」
……
兩道戰線就像兩條龍一般，偶爾擺首一觸，便有數千軍士廝殺在一處，一陣極短促的暴喝聲后，便是無數蓬血雨綻出，無數軍士化作黑影墮往地面，直赴幽冥。
易朱喘了幾口粗氣，發現天上交戰的雙方根本注意不到自己這樣一個螞蟻似的人物，拖著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那株血樹旁邊，一伸手掌，天火疾出，嗤嗤啦啦一陣響，將地上的血泥全部燒成青煙，露出下面乾淨的岩石來。
易天行回身，微笑望著他：「你當元帥之前也沒打過仗？」二師叔當初是天蓬元帥，也算是天庭里極大的官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