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五卷 中原路

第2章 獵(二)

第五卷 中原路

第2章 獵(二)

眾人心頭有些暗淡,他們終究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既使是一枚棋子,也希望能成為名家手中的棋子。好男不當兵,雖然當兵容易獲取功名利祿,但卻更容易丟掉自己的小命,這些身經百戰的千戶們都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他們不知道下一次戰鬥中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活下去。尤其是當你心中還殘留著對故國家園的一些懷念之情。
趙誠看了看手中那厚厚的一疊公文,這是西平府知府高智耀發來地公文,難為他洋洋洒洒數萬言,詳述民間地痛苦,大有將民間之苦看作是趙誠個人的過失。趙誠甚至能感覺到高智耀在寫這份公文時地憤怒。
「仲和,你又去山上祭拜過你的祖父了?」趙誠關心地問道。看到郭侃。趙誠的眼神不禁變得更加柔和起來,這兩年來他一直將郭侃當作自己的弟弟來看,平時總是關心郭侃的學業與衣食住行,就是出巡時也經常將郭侃帶在身邊。
郭侃感同深受,趙誠對他的關照他是知道地,自幼就寄人籬下的他對趙誠極為尊重,謹言慎行,不因為趙誠的關照和遷就就敢失禮。他哪裡知道趙誠是認為他奇貨可居。有朝一日可以獨當一面。成為帥才,而不僅僅是一位將軍。
「他們倒是急不可耐了。」趙誠十分滿意,「不過,秋天獵物雖然肥美,但春天的獵物才是最虛弱地時候。」
王敬誠被趙誠這話弄得哭笑不得。
「這裏都是生死兄弟,你這話以後不要在外亂說,招人忌諱。」宋平淡淡地說道。
「國主可回來了。」王敬誠面上的喜色一閃即逝。趙誠心知王敬誠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他吩咐眾人各自散去,自己則隨王敬誠去了公事房。
公文桌上堆著公文,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仲和,你能作此想,我感到很高興。」趙誠道。「明年春暖花開柳絮紛飛之時,你守孝三年之約斯時即滿,到時候你伴我去狩獵,咱們大獵一場,就回中原。」
「國主為賀蘭百姓勞心勞力,很少有閑暇時日,所以就覺得時日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郭侃道,「明年春天我就要向您辭行,這兩年我在中興府蒙國主及諸師長的關照,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天公作美,對於我們來說,今天秋天將會是個難得大豐收的季節,儘管少數地方誤了春播。」王敬誠道,「國主準備如何做?」
「這是舊仇未消,新恨又起啊。」趙誠苦笑道,「可憐百姓剛恢復點元氣。」
郭侃正騎馬從北邊而來,與趙誠在城門外不期而遇,他見到趙誠,面上一喜。他老遠就從馬上跳下,來到趙誠的面前行禮。他身後的另一匹馬上掛著一頭野豬和幾隻野雞。
對於趙誠來說。他能看到郭侃的成長。郭侃年紀輕輕卻早就有一些軍中行伍經驗,又是賀蘭書院挂名學生,最愛的是兵書與史書,就是練習武藝在趙誠地身邊也總缺少不了對手。總的來說,郭侃在中興府過得還相當愉快。
「國主也要去中原?」郭侃下意識地問道。趙誠卻已經掉轉了馬頭,像是沒聽見他的問話。
兩人都覺得這個話題有些無趣。半晌,趙誠又問道:「豐州那邊有消息嗎?」
「宋大哥,要是賀蘭國王成為我們的可汗,那又會怎樣?」古哥脫口而出。他這話剛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很是吃驚,眾人聞言都齊刷刷地轉頭盯著他看。
「這是何故?」趙誠坐在桌前,抄起最上面地一份厚厚的公文問道。
「啪!」趙誠將高智耀地公文摔到了桌上,讓這座堆成小山一般的公文堆,應聲倒下。
「這要看窩闊台的滅金方略是什麼?」趙誠道,「就怕我要去打獵的時候,缺少箭矢啊。」
「嗯,我也是這麼想地。」趙誠點了點頭,「秋天是個打獵的好季節,不是獵取野獸,就是收割人頭。」
郭侃只得追上趙誠,陪著他入城,他心中有些疑惑。趙誠讓他陪同去狩獵,他並不感到有任何意外,因為趙誠每次去山中打獵,都要帶上自己。只是趙誠這話有些模稜兩可,似話中有話。郭侃想不明白,乾脆不去想,在他的意識中,不管如何趙誠對自己都是真心愛護地。
「都是各地州官上表的抗辯之言,國主出使后,蒙古人對關西金國慶陽、鳳翔等重鎮接連進攻,金國人反抗激烈。要知道,陣戰之道。雖講究迅疾如風。速戰速決最好,然而打仗終需要錢糧、戰馬、器械與民夫壯丁。尤其是這攻城之戰。所以窩闊台與拖雷接連下令,要讓我賀蘭出錢、出糧、出馬,還要派壯丁搬運後勤輜重,誰讓我賀蘭如今最有資財,又瀕臨戰場,不找我們要管誰要?這樣,一來我總管府不得不提前徵收賦稅,二來蒙古軍往往又自己就地徵發,擅殺之事屢有發生,民間苦不堪言。又正值春播之季,少數州縣如夏州、韋州、會州因勞力被徵調,最受其苦。」
趙誠很滿意:「王兄,我能得你為助力,實在是天之大幸啊。」
「為什麼?」郭侃很是不解。
趙誠直接去了總管官衙。等他到衙門口,王敬誠這才急匆匆地去來迎接。王敬誠臉上有些憔悴之色,外袍上還沾著幾處墨跡與湯汁,趙誠料想他一定是忙著公務,心說王敬誠身邊缺少一個妻子。
看著趙誠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古哥騎在馬背上,對萬戶宋平說道:「賀蘭國王真是不凡,單單一個賢王名號很難來形容他的不凡。依兄弟看,賀蘭國王不領軍建功真是可惜了,這七日來,我都快忘了他是個國王,還以為他是我久未謀面的兄弟袍澤呢。」
這一趟山中之行,眾人滿載而歸。趙誠充分展現了自己的箭法,並且親手獵到了一隻猛虎。就連他手下的護衛們也都個個爭先恐後,無人空手而還,他們圍獵的幾處山頭野獸遭到了滅頂之災。就在隴山之下,趙誠與宋平諸人呆了七天,天作帳,地作席,痛飲了七天之後,他才記得回中興府。
宋平沒有參与他們地議論,他又瞅了一眼趙誠消失的方向,一馬當先越眾而出,往相反的方向馳去,眾人緊跟在身上。將綿綿隴山甩在了身後。
「這個國主倒不用擔心,庫房已經快盛不下了。」王敬誠恭敬地回答道,「兒郎們說,箭簇多了,容易鏽蝕,糧食多了,容易招來鼠輩,不如提前用去好騰出庫房儲藏新地。他們已經做好了圍獵的準備,就等著國主的一聲號令。」
「別的我不敢說,至少不會一有硬仗就想起我們,讓我們打頭陣,打了個大勝仗之後,賞賜卻沒多少。」鄭奇介面道,「我鄭奇在這個世上無牽無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誰對我好,我就聽誰的。」
「我賀蘭幾時成了文牘之國?」趙誠道。
「我是擔心你將我這賀蘭山中的野獸獵光了,我若是想去山中打獵,不見了野獸,這怎生是好啊?」趙誠一本正經地說道。
「回國主,我正是從山中回來。」郭侃指了指身後地獵物道,「順道打了些獵物回來,早就聽說國主要回來,正好可以用此野味為國主接風。」
第二天,趙誠親自隨宋平等人入山中行獵。
「國主說對了,雖然蒙古人的命令我們無法借故拖延。不過在國主出使期間,在下自作主張略施小計,派『四方館』的密探,在民間傳播著小道消息,就說這些不仁之行均是蒙古人的主張,賀蘭國王雖經抗辯但也不得以而為之。冤有頭,債有主,百姓大多知道國主向來無論蕃漢,對百姓都愛護有加,所以百姓大多將苛政算到了蒙古人的頭上。」王敬誠道。
「哎呀,聽你這麼一說,我這才想起你我相處已經有兩年多了,時日過得真快啊。」趙誠看著郭侃英挺的日益成熟的面孔,有些感慨。
趙誠終於回到了中興府,在此之前半個月劉翼已經提前回來了。修葺一新的城池映入他眼帘的時候,他感到心中有一絲溫暖,儘管頭頂的太陽一天比一天熱烈。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將中興府當成自己真正的家,昔日殺戮戰場的破敗早已看不到一絲蹤跡,從外表看這裏繁榮地景象似乎比歷史上任何一個年代都要讓人高興。
「不、不,國主能讓我入書院中與諸師長為學,我感激不盡,哪敢有所怨言?」郭侃連忙道,「我在中興府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為先祖父守孝,衣食無所缺,又有諸般好兒郎作伴,自知學業與武藝均有長進,但又深知學無止境,恨不能長住中興府。這都是拜國主所賜。」
郭侃被趙誠這話逗笑了:「哈哈,國主說笑了。那葉三郎譏笑我打獵靠運氣,所以我偏要學會打獵,如今我在中興府呆了兩年,葉三郎若是再跟我比,我憑我累積的打獵經驗,也敢跟他一比。」
「莫非王兄真要置我于孤家寡人之狀?」趙誠道,「如今我與你有什麼不同?你若是真心尊敬我,便不要讓我有生分之感。說不定,將來某一天你我要同赴黃泉呢,難道你忍心讓我無人作伴?自古能共苦同患難者眾,但有始有終者太少。更何況,你我如今大業還未成,就談什麼上下尊卑?要真那樣,你現在還不如找人做一身皇袍披在我身上,一套肯定不行,至少得兩套換著穿。不管是國相還是國公、萬戶侯任你挑,不過從此之後,你一見我面就要行九拜大禮,如何?」
……
「仲和啊,你有一點不好,就是太多禮。」趙誠擺了擺手,輕笑道,「我都後悔將你送到賀蘭書院中跟那些書生們呆在一起,人生在世,還是洒脫一些為好。你莫非是思鄉心切才有此說?」
「國主若是真有向上之心,以後可不能這麼稱呼我。」王敬誠卻恭敬地道,「在下認你為主,雖蒙國主重用,卻不敢忘了自家身份。須知上下有別,才上下一心,為人臣者,若無恭敬之心,何談視死如歸?」
「這些公文國主不必閱覽。因為說的都是同一件事。與其說是公文,不如說是訴苦書,國主只須知道是誰上書就行。」王敬誠道。
「呵呵,他是國王,我可不指望他能成為我們的兄弟啊。」宋平輕笑道。
「好!」趙誠很高興,「我真希望仲和能少去山裡幾回。」
「還沒有。窩闊台將眾將召集起來,商議滅金方略,那潼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窩闊台親率大軍也攻不下來。這一次,估計是重拾成吉思汗的遺策,借道關中罷了。不過方略若是定了,恐怕得等到夏天過了,秋天的時候才會大舉進攻。」王敬誠道。
「宋大哥教訓的是。我的意思是說,若是賀蘭國王能管軍,比如我們這些人,就像木華黎國王那樣,將會怎樣?」古哥連忙解釋道。
「是啊,以前木華黎經略中原時,對我們漢軍、契丹軍還算不錯,現在是不比從前了。當年與我同上戰場之人,十不存一二了,手下士卒也換了一茬又一茬,朝不保夕。不知何時才是盡頭啊。」有人也議論道。
但從相反的一面講,郭侃也因為在趙誠身邊日久,更加了解趙誠的為人,也因為了解所以更加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