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五卷 中原路

第53章 河東烽火(四)

第五卷 中原路

第53章 河東烽火(四)

置之死地而後生,陷入絕境時求生心理,讓這一千余名賀蘭軍軍干爆發出最強悍的戰力。陳不棄帶領著手下從山坡上跳下,順著地勢,正如猛虎一般衝下,賀蘭長刀發揮出它最大地優勢。敵軍驚愕地倒下,鮮血澆灌著就要枯萎的草木。有人倒下,有人倒下又站起,再倒下,還有人相擁著滾下山坡。
「全軍輪流休息!」陳不棄命令道。
陳不棄激動地拍著郭侃地肩膀,他第一次發現郭侃比自己起碼高了一個頭,高興地說道:「好男兒,郭侃郭仲和是也!」
「報!陳將軍,郭校尉!」丁老大遠遠地奔來,「劉黑馬已經全軍奔入了絳州城。」
因為他們披頭散髮,臉上亂七八糟地看不清真面目,像是來自地獄的青面獠牙的惡魔,十分可憎。當先那位將軍一桿鐵槍。在劉黑馬的側翼陣中縱橫捭闔。有一馬平川之勇,左右當面者被那桿奪命的鐵槍勾去了魂魄。
山下地劉黑馬軍騷動起來,在樹林間來回奔跑著。砍伐著仍青翠的樹木,在山下堆成了幾座小山。
眾人這一次又鬨笑起來,許多人笑出了眼淚,不知是因為太興奮了,還是因為人人都意識到這種笑話以後怕都沒機會聽到了。山下,劉黑馬軍果然燃起了火堆。大概是因為那採伐地樹木太濕。那火堆很久才燃起來,不久藍色的煙霧沖了起來。在風的助力下。紛紛往山上飄去。
「將軍,敵軍又攻上來了。」
「呀……嗨……嚯……」這大約兩百來人似乎從天而降的魔鬼般面孔騎兵。嘴裏發出古怪地聲音,似咒語,讓人驚恐萬狀。
陳不棄對這個困難情形的士氣狀態。十分滿意,他不指望更好的了。在他的內心中,他已經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不好,敵軍主力來援!」田雄驚呼道
「不要怕,他們人少,我們人多!」劉黑馬怒斥道。
因為賀蘭軍克潼關之後,從開始渡河欲占河東南路起,就是多路並進,何進從左面包抄,而鐵穆卻是從右面包抄,兩軍東西相隔數百里。既然是這種大迂迴大包抄的騎兵戰術,劉黑馬就不可能將賀蘭軍全部吸引過去。能擊潰劉黑馬軍,甚至能斬殺了劉黑馬,固然很不錯,但是根據趙誠與眾將的計劃,將河中府與平陽府收入囊中才是根本的目的。
突然,劉黑馬的后軍騷動了起來。劉黑馬與田雄兩人回頭望去,見遠方塵土飛揚,遮天蔽日,其間騎影綽綽。隱約有雷聲響動。
劉黑馬面無表情地看著山頭,心中不得不為對面那位不知名的賀蘭軍將領喝彩。但是他沒有給敵人休息的機會,一波又一波地軍士在他的命令下,向著山頭衝過去,一點又一點地消耗著陳不棄地人手與他們地力氣。瓦解著他們心房的底線。
田雄感覺到己方有些騎虎難下。若是就此離去,卻是便宜了對方,若是不要命地全殲了這股賀蘭軍,也要讓自己賠上慘重地代價。若是結局相反,被這小股賀蘭軍跑了,代價將是更大——這仗打的就是勇氣,他不敢保證自己的軍隊下次還有勇氣面對賀蘭軍。
右路軍鐵穆首先趕到,沿途擊潰了劉黑馬設在安邑、夏縣的少量阻截軍隊,直奔絳州而來。
「將衣衫脫下來,撒成布條,澆上水,再捂住口鼻!」陳不棄命令道。
劉黑馬軍側翼立時被衝散了,亂兵相互踐踏著,死傷者無數。
這一撤,讓山頭上的陳不棄驚魂未定。他略見思考,立刻高呼道:「我軍來援了,敵軍撤退了,諸位與我殺過去!」
眾人緊貼在地上,側耳傾聽著山坡下的動靜。陳不棄在飛快地思索是否趁這種情況反衝下去,搏得一線生機。然而他未來得及做決斷,劉黑馬軍不顧也能熏著自己的煙霧沖了過來,他們與賀蘭軍也一樣用濕布裹著鼻子。
「萬勝、萬勝!」士氣大振。就在他們準備放棄生命地時候,就在他們在內心與家鄉親人告別的時候,遲來的生機還是到來了,僅存的七百軍士撇下敗亡的心思,精神抖擻地跟著陳不棄衝下山去。
「不過這樣更好!」陳不棄又道。像是為自己的箭法掩飾。
「哈哈!」眾軍士大笑。
陳不棄收回自己地弓,他笑了笑道:「這次是碰巧,我本來是想射他喉嚨的,沒想到沒要得了他的小命,卻讓他在地上打滾。」
「那你撒潑尿,保管也很管用!」陳不棄道。他嘴上這麼說,卻將自己還未用完的水袋遞給那位士卒。
「不好,將軍。敵軍怕是要燒濕木,利用上風口用煙熏我軍。」左右呼道。
陳不棄及他的手下都被困在這個山頭上,唯一的好處是。山坡上的樹木與亂石讓劉黑馬的騎軍也無法馳騁。雙方都下馬步戰,一攻一守。
「哦?」陳不棄驚道。他這才注意到這一路人馬雖然打扮怪異,仔細一看卻扔配備著賀蘭軍基本的制式兵器——長槍或長矛一,單手或雙手長刀一,弓一,箭袋二。
陳不棄現在有一團零七個營共一千七百人,自從他第一次燒了劉黑馬的軍糧時起,劉黑馬就將他這部分人馬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千方百計地清剿。陳不棄的行動越來越困難,人困馬乏,就連每人六十支的箭矢也所余不多了,這一次劉黑馬集中自己的大部分騎軍,更是讓陳不棄掉頭就跑。
「嗖!」一聲尖利的破空聲響過。那名百戶慘叫著倒在地上,順著山坡滾下。那支箭矢正好射中他的左眼,這讓他痛得在地上打滾。
眾人學著陳不棄動作,紛紛將自己棉製的汗衫脫下來。
「這下真成了步軍!」陳不棄感嘆道,「不生則死!不死則生!」
死了就死了,戰場上死了的人總是隨處可見,只要是曾上過沙場拚命的人,都會假裝對死人視而不見。但這種被射中眼睛而慘叫的情形卻讓人驚駭,傷在別人身上,卻彷彿痛在自己身上,攻擊的軍士見狀紛紛後退。
「將軍,箭矢不多了!」有人呼道。
陳不棄感到十分鬱悶,他不清楚劉黑馬為何為花如此大的力氣將自己從藏身之處趕了出來,並且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追擊並將自己圍了起來,難道他不擔心潼關失守嗎?陳不棄還不知道眼下的局勢。他輕騎北上,可以派人去向趙誠傳遞消息,自己卻無法及時收到趙誠的命令。事實上,趙誠也不指望他能收到自己的命令,因為陳不棄所部一直在運動之中,既然一直在運動,尤其是被敵軍追著,更是無法了解整體戰況,收不到任何消息。
「那就省著點用。」陳不棄頭也不回地應道。
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了!若是再多殺一個呢?此時,陳不棄和他的手下勇士們正是存在著這種心理,在死神降臨前,總是想著能再多殺一個就太賺了。賀蘭軍在濃煙之中仍然頑強地抵抗著,直到對方也不得不鳴金收兵。
但這是一群魔鬼。
身經百戰的田雄知道這一點,劉黑馬更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一定要在此。以最快的速度吃掉這不到兩千人的賀蘭軍,只是賀蘭軍地強悍程度比他們以前所了解的更強一些,損失讓他們感到心痛。
陳不棄走上前,一把抱住郭侃道:「你救了我們這一干兄弟的性命!」
郭侃瞧了瞧河邊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正喘著粗氣的人人挂彩地軍士,卻向所有人致以敬意:「我郭侃能與諸位並肩奮戰,這是郭某的榮耀。」
終於在絳州的絳山,他被劉黑馬包圍了。陳不棄居高臨下,命手下將戰死的馬匹和石木堆在一起,作為屏障,頑強抵擋著劉黑馬軍的進攻。
陳不棄感到自己這一天流下的眼淚,比一生都要多,他感覺自己的雙眼就要被煙熏瞎了。
劉黑馬也犯了一個錯誤。
劉黑馬此時的心情很不錯,因為陳不棄部正被他親率的一萬大軍追趕著。
煙霧逐漸消散,露出了山上的真實面目,樹林間,亂石下,賀蘭軍矯健的身影仍在跳躍著。他們頑強地抵擋著一波又一波地攻擊,不願放下手中的兵器。每個人倒下都要換走對方四五倍的人手。
「上啊,抓住為首的,劉大帥賞他黃金五十兩!」敵軍中一個百戶軍官高聲鼓舞著手下。巨額賞金的誘惑下,那些貓在巨石下樹叢間,被賀蘭軍中地神箭手壓制住的軍士紛紛跳了出來,嗷嗷叫著往上衝去。
「那就打回去!」陳不棄從地上跳起來。他橫著長刀站在山腰上,盯著正貓著腰往上爬的敵軍。
「殺!」早有人按捺不住亢奮的心情跳了出來,高舉著長刀,殺入正努力看清腳下的敵軍,掀起血光一片。煙霧對於劉黑馬的好處就是能夠無限接近賀蘭軍的防線。
陳不棄爬上了山頂,眺望著山下,那煙霧順著山坡往上爬升,將沿途所有樹木、亂石籠罩起來。在煙霧的掩護下,敵軍正作勢往上撲。賀蘭軍眾人都用濕布條捆紮在鼻間,但是越來越濃地煙霧讓眼睛淌下淚水。
原來,郭侃在平陽府汾西、霍山間四處遊動,雖然斬獲不少,奈何終未能有機會混進陽涼南關。他只好回頭尋求與陳不棄會合,另做打算。正好至此地時,發現大軍交戰,他猜想應該是陳不棄被圍住了。當下郭侃便命手下一營人馬在馬尾上拖著樹枝,來回奔跑,讓塵土飛揚起來,禽鳥四散一飛衝天,又讓人用鈍器敲擊大樹,發出震動聲,讓敵軍以為大軍來襲。然後自己又故意將自己弄得如凶神惡魔一般,用最勇猛的攻擊方式,一舉奪了敵軍地心魄。
陳不棄已經趕到,跳上了失去了主人的馬匹,帶著自己手下也沖了過去。他不知道遠遠的那路鬼蜮似地騎兵是何方神聖,他只知道趁熱打鐵,將劉黑馬逼走。他與那兩百騎兵一左一右,忽東忽西,側擊、后擊、截擊,劉黑馬軍越來越亂,部分亂兵好不容易自己聚在一起,卻又被那兩百騎兵給擊散,被陳不棄趕過來,個個挑落在地,慘死當場。
「鳴金收兵,快撤!」劉黑馬立刻做了決定。
「將軍,屬下是郭侃啊!」那身材英偉的亮甲首領嘿嘿笑道。這一笑露出他潔白的牙齒。
「將軍。好箭法!」賀蘭軍歡呼道。
「你是何人?」澮水河邊,陳不棄等人放棄了追趕。這時他們才覺得自己渾身骨架就要散掉了一般,趴在河邊大口飲著被大隊人馬淌過渾濁無比的河水。
劉黑馬這一次沒敗也算是敗了。他一下了撤退地命令,手下兵馬的士氣立刻大跌,擁擠著越過澮水河往絳州方向奔去。側翼忽然殺來一路騎兵,領頭的是一員身材英偉的將領,一身明亮地鎧甲分外醒目。
「哼,大勢已定!」陳不棄爽朗地笑道。
「不好。我的水袋被射中了,水都漏光了。」有人驚呼道。
劉黑馬軍士氣已衰,這從他們圍攻陳不棄半天未果,就註定了。那兩百如惡魔般披頭散髮的騎兵成了黑白無常,個個索命無數,讓劉黑馬軍驚駭萬狀,士氣一降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