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七卷 朝天子

第74章 烽火河南路(二)

第七卷 朝天子

第74章 烽火河南路(二)

然而戰場風雲突變,對面金軍左右兩翼忽然奔出各數千人馬,從左右包抄過來。情勢危急,左右紛紛建議蕭不離命潛伏的孫虎殺出來。
蕭不離當即將自己的計劃如實告之田雄,田雄這才有了喜色。
部下緊跟在身後,長長的馬隊如同一把鋒利的剪刀,所到之處只有慘叫著倒下的金軍,又如同一把重鎚,凡是密集的金軍,瞬間即被撞得七零八落。
由攻到守,再由守到攻,這在沙場之上不過是瞬息萬變的事情。一支疲弱之病也許可以利用攻守轉換的機會,擊敗一支遠比它強大的對手,而一支訓練有素的騎軍則更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讓你搶,燙死你活該!」蕭不離笑罵道。
他們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汝州當地所有的騎軍,再加上完顏婁室從黃河防線帶回的精兵,兵力雄厚,又以逸待勞,這才讓田雄的山西軍加上周鵬一部無法一口吃掉。田雄見這樣強攻並不太佔便宜,只好暫時停止攻擊,對面的金軍也不反擊,雙方暫時遙遙對峙。
田雄微怒道:「周將軍聽到我部遇敵的消息,立刻前來助戰,田某感激還來不及呢?怎會如此想?」
自出征以來,秦軍還未受此頑強抵抗,孫虎和他的部下們心中火起,紛紛呼嘯著隨後掩殺。這一萬人馬都是久經大漠的考驗,慣於運動作戰,他們一旦佔了先機,就從來不會給對手機會。
「那你就烤吧,不過你千萬要小心,萬一要是烤成了豬蹄那就不好了!」蕭不離罵道,惹不起躲得起,他命部下又另起一堆火。
「田元帥客氣了。」周鵬立刻去著手準備了。
「告訴周鵬,本帥馬上就發兵去助戰。」蕭不離命道。
「刀箭無眼,至少能當個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孫虎大大咧咧地回道。他將蕭不離親手烘烤的饅頭奪了去,當作自己的戰利品,還振振有詞。
「哼,你管得著嗎?」孫虎瞪了那人一眼道。
「孫將軍,您真給令尊娶了倆小妾?怕是光能看吧?」有小校開玩笑道。
「報元帥,山西軍田元帥在臨汝鎮遇到大批敵軍阻擊,田元帥稱他無法憑一己之力吃下,請求我軍支援!」信使稟報道。
田雄更是報仇心切,拼了命奔在最前頭,數支人馬從四面八方奮起直追,狠狠地攻擊金軍最薄弱的地方。金軍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秦軍,他們早就在追擊中失去了指揮,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情急之下哄然落荒而逃。
「情況不明,據推測,應該是汝州本地的人馬加上從黃河奔逃至汝州潰兵,人數極多。周將軍已經率一團去支援了!」信使回道。
趙誠對金軍此前的動向感到疑問,因為半月以來,他還未接到有金軍北援的報告,這讓他不得不考慮首先拿下洛陽城的建議。聽聞金軍有了北援的跡象,趙誠立刻命張士達與鄭奇兩人繼續圍城,留何進主持洛陽的軍務,自己則親率陳不棄與郭侃的人馬往汝州方向奔去。
事不宜遲,蕭不離與田雄二人立刻換上備用馬匹,舉軍後退,故意避開孫虎部藏匿的地點。金軍以為秦軍膽怯,仗著人多勢眾在身後緊追不捨。秦軍故意丟下無數旗幟與多餘的馬匹、兵器、乾糧和諸如行軍帳蓬、軍毯這些雜碎,陣形雖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總能聚散有序。
人馬撞擊在一起,發出鏗鏘有力的悶哼聲,金軍一時混亂了起來,等大隊人馬奔了過來,秦軍後衛的人馬已經四散逃離現場。這臨汝鎮處嵩州與汝州交界地,秦軍沒撤退多久,就回到了嵩州地界。
怒馬狂奔,長刀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一個金兵的頭顱立刻飛了起來。孫虎奔在最前頭,箭形鋒線將剛來得及轉身的金軍后隊撞得粉碎,他怒睜著雙眼,雙退夾緊馬腹控制著戰馬朝前狂奔,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在金軍中不停地閃現著他不可阻擋的身影。
「敵軍大約有多少人?哪路人馬?」蕭不離問道。
他取來一塊被凍得如鐵疙瘩一般的饅頭,用一支箭插著,放在火苗旁烘烤。那饅頭很快變由嫩黃變成金黃,發出勾人的香味,引人食慾大增,尤其對於已經一天沒進食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蕭不離帶著親衛,從太原軍身後的大量傷員間穿過。地上留著一灘又一灘赤色的印記,傷員在地上呻吟著,一時間無人照料。
「命令各部向臨汝及汝河一帶急進,不得有誤!」蕭不離命道,十多位傳令兵立刻領命而去。
「老孫,你好歹也是有少將軍銜的人,至少也相當於文職的知府大人,當著大家的面,你就不能檢點一些?」蕭不離跳到了上風口。
「檢點?元帥,我老孫就是一個粗人,可不是會念幾首酸詩的周秀才,咱能讀懂軍令就行,又不想考文狀元,哪能那麼多講究?我老孫忠君愛國,遵紀守法,不偷不搶,不剋扣糧餉,不虐殺戰俘,不入百姓私宅,又能團結兄弟,英勇作戰。上對得起國主與您,下對得起部下袍澤,還有三個兒子也都請了秀才教授,有吃有穿,我也盡了當父親的責任。中間也給七十歲老父娶了兩房小妾,盡了孝道。我哪裡不檢點了?」孫虎頭也沒抬。周秀才名叫周鵬,是蕭不離的另一位老部下。
蕭不離的舌頭自動分泌著唾液,他正要將饅頭取下來享用,從旁邊冷不丁地伸出一隻骯髒的大手,將饅頭奪了去。不料,饅頭被烤得太燙,那個搶奪者被燙得大叫了起來。
臨汝鎮是汝河外的一個小鎮,是汝州北的一個門戶,當蕭不離將本部人馬召集並馳至該鎮時,遠遠就聽到前面的廝殺聲。蕭不離暫時按兵不動,尋了一處高地,舉起千里眼觀望,只見鎮外雙方已經開始廝殺,旗幟往來賓士,戰鼓雷動,那金軍表現出了旺盛的鬥志,令蕭不離自入河南以來,第一次感到意外。
然而完顏仲德處於兩難之中。
信使立刻轉身告辭。孫虎已經飛快地穿上了靴子,就等蕭不離命令。
泰安十年的冬天奇冷無比,這對金軍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好像是配合秦軍的進攻,這兩日簡直是滴水成冰。即便是習慣於冷酷條件下作戰的蕭不離等人,也因為弓弦凍得僵硬,而大受影響。連續半月的穿插、迂迴、追擊與作戰,雖然順利,但河東軍將士仍感到十分辛苦,一停下來,汗濕了的貼身衣物經風一吹,就讓人冷得咬緊牙關。
追擊的金軍停了下來,他們舉足不前,害怕其中有詐。騎軍交戰,故意示敵以弱,引敵深入,再反戈一擊,本就是最常見的戰法,金軍以往在這方面吃了無數的苦頭,卻總是不長記性。指揮作戰的主帥正是完顏婁室,正當他猶豫不決時,背後突然響起了如雷的馬蹄聲。
狂奔二十里,田雄見金軍得勢不饒人,怒從心生,領著一隊親衛反戈一擊,立刻就將金軍追擊的前鋒殺得七七八八。蕭不離與周鵬見田雄勇猛過人,不甘示弱,也領著一隊人馬從斜側里沖入金軍,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重傷落馬的金軍在地上痛哭,而那些被抓來當兵的年輕軍士則被秦軍的氣勢嚇得臉色蒼白。侵掠如火,完顏婁室見身後的部下亂了套,大感不妙,立刻轉身便去迎戰孫虎。
田雄、蕭不離與周鵬等人見孫虎已經從金軍背後殺得敵軍人仰馬翻,立刻重整人馬,不由分說地殺了回去。
蕭不離等人當然不肯輕饒,緊追不捨,如草原上的群狼,在獵物的身後一口一口地嘶咬,狼吞虎咽。他的目光越過戰場,遠遠地看到十裡外又出現了大隊的人馬,氣勢不小,感到驚異。
「田元帥勿急,敵軍雖然戰意高漲,但不過是迴光返照,不如讓兒郎們暫時停止攻擊,待我河東軍來援。」周鵬在旁勸道。
「田兄的人馬已經睏乏,還是讓周秀才接替貴部。」蕭不離見田雄的脖子上纏著紗布,料想田雄已經受傷,「田兄可不要以為我部搶功勞。」
孫虎三下五除二,將戰利品消滅掉,鬍鬚上沾著不少面屑,肚子里有了食物,立刻就恢復了不少力氣。蕭不離忽然聞到一股臭味,比夏天戰場之上的屍臭還要令他感到噁心,原來孫虎正將自己的靴子脫下,他那雙大腳愛出汗,並且奇臭無比,旁邊的軍士全跳了起來,躲得遠遠。
伊水之畔,伊闕鎮殘破不堪的屋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座早在十年前就因戰火破壞而不得不放棄的小鎮,只留下一些斷垣殘壁與遍地的瓦礫,讓外人大致了解它曾經擁有的規模。蕭不離和他的部將孫虎及部分親衛暫時在此休憩。
「哈哈,這還差不多!」田雄笑著拍了拍周鵬的肩膀,「那就煩勞周將軍,我軍稍事休息,再接替貴部。」
蕭不離找了一處土圍子,命人點火取暖,身旁不遠處正堆著無數的金軍的兵甲,成了數座名副其實的兵甲之山。
孫虎一邊翻出羊皮墊,連同自己的臭腳湊近火堆旁邊烤,襪子上很快就蒸出汗氣,他甚至還將自己接觸過臭鞋墊的手放在鼻尖下聞了一聞,大概是腳上傳來的溫暖,讓他感覺十分愜意。
「是!」孫虎及眾校官應道。
蕭不離聞言只得搖了搖頭,在這種事情上,他也拿孫虎沒辦法,人家都承認自己是大老粗,又不是周秀才,況且軍法上也沒規定不準人將臭腳拿出來展覽。
「哈哈,那你就吃吧,早吃飽早去投胎!」蕭不離笑著道。他又取來一個冷饅頭,旁若無人地繼續放到火堆旁烘烤。
「好,你們暫且藏在此處,本帥帶著一營親衛去前面給田元帥及周秀才鼓勁。」蕭不離當即接受,「一旦我的帥旗升起,你部加上我的親衛團就從左翼殺將過去,一戰而下。」
「這裏敵軍著實有些強硬,一時奈何不了他們。」田雄跺著腳道,「既然蕭兄弟有此計劃,值得一試,請蕭兄在此觀陣,田某親自去與敵軍會上一會。」
一匹輕騎從東邊疾馳而來,騎者未等戰馬停穩,就從馬背上飛快地跳下。
「元帥,不如我軍暫時不動,待雙方激戰疲憊,我部人馬繞到身後,殺金軍一個措手不及。」孫虎道。
「有我無敵!殺啊!」孫虎回首高呼道。
兵敗如山倒,完顏婁室只得又一次選擇逃亡,他精心組織的一場反擊最終被無情的現實擊碎,勝利本是一步之遙。
「田兄息怒。」蕭不離連忙道,「貴部已略顯疲憊,就讓我部兒郎們效勞吧。待此戰之後,蕭某備下酒宴,給田兄賠罪。」
「不如暫時避敵鋒芒。」田雄道,「敵變我亦變,改為引敵深入,敵軍連番失敗,必會因求勝心切而亂了陣腳,讓孫虎臨機自斷,從敵軍背後反攻。」
「蕭兄來的正好,不如……」田雄見蕭不離只帶來不足百人的親衛,大感失望。
秦軍追擊的軍隊在汝水以北十裡外,不得不停了下來,前面就是汝州城。完顏仲德率領著大批唐、蔡二州的援軍來到了汝州,田雄與蕭不離二人只好放棄追擊,這是他們第一次遇到金軍北援的軍隊,他們急報還在洛陽外的趙誠。
蕭不離立刻帶著不足百人的親衛,往前方奔去。田雄正滿頭大汗地呼喝著,此前他的前鋒在此遇挫,損失不小,自過黃河以來,作戰極為順利,追著金軍長途奔跑,不料在進入汝州地界,就遇上了早就有所準備的金軍一次漂亮的伏擊,令他一時接受不了。
孫虎領著本部騎軍及主帥的親衛團殺到,一萬將士殺入金軍背後。金軍五萬人馬,看似人多勢眾,這狂追了二十里,就顯露出他們虛弱的本質,前鋒追到了嵩州伊陽地界,后隊人馬還在汝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