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梵城
第六十四章 豬的背影
他有些黯然：「想不到我和普賢大傻差不多。」
「你應該很清楚。」日光菩薩左手上的赤蓮緩緩合攏，元氣受損后的日輪漸漸湮入血紅的蓮花里，開始休養生息。
一秒七十五剎那，一剎那等於零點零一三三三三秒……日光菩薩重臨須彌山頂，清妙雙瞳掃視四周廣闊空間。
易天行看了菩薩一眼，左手很堅定地握住了金棍。
「你們懼我大師兄出世，所以連你們這些向來持身中立的東方凈土，也要來攔易天行。」悟能笑了，細細的桃花眼裡偏閃著寒光，「可嘆你們似乎想錯了一件事情，我那師侄，這一世似乎火氣大出，比我大師兄的臭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
金山被震垮了一大片，此時又被那個劍尖的太陽融化了一大片。
日光菩薩微笑道：「那猴子雖說頑劣難除，但與旃檀功德佛師徒情深，取經之後，又在須彌山頂聽經數百年，早已不是當年一昧爭勇鬥狠之輩，佛祖何必擔心自己離開后，那猴子會戾氣重生？」
在須彌山上觀戰的諸天羅漢齊宣佛號，狼狽躲入高空之上，險險避過餘波。
日光菩薩無奈笑道：「悟能，總需告訴我，童子去了何處？」
悟能嘿嘿一笑，道：「給菩薩面子。」
這是很狂妄囂張的一個搞法，日輪若真的炸開，首當其衝的肯定不是妙神虛美的日光菩薩，而是自己這個始作俑者。但易天行對於自己的肉身實在是太有信心，所以忍受不住這個搏命的誘惑。
面對著一輪太陽，應該如何才能應對？——易天行的法子是：往這個太陽裏面再送一個太陽，讓這太陽炸了算俅！
日輪的威力他是見識過的，或許要殺死自己很難，但要把自己打趴下很容易。
……
「不妨明白告訴菩薩。」悟能淡淡道：「易天行這便是去尋我師傅了。」
半晌之後，赤身裸體的悟能吭哧
「他去了何處，菩薩莫非不知？」悟能也不回頭，只是擺擺手，「你若不知他要去何處，也不會來這裏了。」
日光菩薩輕撫胸口，左手依然持著那朵蓮，蓮上依然是那輪日。
易天行狂喝一聲，在這股從未見識過的強大威力下，體內一直被金色蓮邊包裹著的青菩提心，終於振作了起來，腹內一陣輕撼，青青菩薩漸漸生長，突破了金蓮的包裹，猛然綻放！
不知過了多久，須彌山所在的幽靜空間終於安靜了下來，天上的雲絲緩緩向下落著，空間中到處飄浮著樹木殘渣，黃岩碎礫，看著十分凄涼。
悟能氣哼哼地往回走，兩片大白屁股在微微寒意漸起的須彌山頂一抖一抖，一頭鑽進了沒了屋頂的茅屋，只留給空寂的須彌山頂一個肥且蕭索到觸目驚心程度的背影。
若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這些能夠傷到菩薩寶身的光屑，竟然是易天行手中的那把誅仙凶劍。
其餘六座金山也受這衝擊波震蕩，在空間里一陣劇搖，險些墮入虛空之中。
※※※
日光菩薩微笑著搖搖頭。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日輪被灌入那團天火后，終於達到了臨界的溫度，猛然擴大，從視覺上看，竟似超出了光的速度，純粹是一種空間的擴張。
悟能搖搖手：「我不是普賢那大傻子。」忽而頓住聲音，皺眉道：「不過細細想來，普賢也是著急他師傅，我也是著急我師傅，唉呀呀……」
雖然這團火運行的速度奇快，但作為橋樑的誅仙依然承擔不起這種高溫，吱吱呀呀，發出可憐的悲鳴，劍身也變白了，上面隱隱可見小小的裂縫。
日光菩薩想著先前戰鬥中易天行
日光菩薩默然，半晌后道：「旃檀功德佛自囚之地，只有阿彌陀佛知道，連藥師佛都不知，童子如何去得？」
日光菩薩合什讚歎道：「師兄堅毅。」
悟能擠弄著桃花眼，嘿嘿傻笑道：「菩薩迂了不是？很明顯，佛祖就怕自己離開后，大師兄造反，別人奈何不得他，所以才親自出手。」
「你師傅乃是自囚，這說明他也認為，有些事情還是保持現狀為好。」
易天行已然悄然離去，在這個空間里，再也找不到他的一絲氣息。
……
他體腹內那輪熾白的高溫天火團，終於被逼了出來，然後沿著誅仙凶劍，奇快無比地遁入日光菩薩赤蓮之上的日輪里。
「你應該很清楚。」直待眾羅漢退出須彌山頂，日光菩薩才微笑道：「先不論佛祖之事，只是東西方凈土有議，要維持當下的情況，這五百年來一直在人間引渡信徒直歸凈土，而不經幽冥，此乃大計，不容有失。」
「普賢師兄大德。」日光菩薩合什禮讚道：「只是佛祖于普賢師兄意義太大，所以他一時拋扯不開。悟能，我來問你，那猴兒渾然生於天地間，除了佛祖，無人能制。試問佛祖離開須彌山頂之前，將猴兒鎮壓在下界江畔，這是何意？」
易天行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縱使閉著雙眼，仍然覺得自己劍尖那個太陽的光芒依然刺入自己的識海之中，令他頭顱里像被扎了幾萬根針一樣的痛。
大日不在天，在菩薩與童子身間。
……
如此恐怖的能量，在須臾之間融化了整座金山，只留下一叢黃煙滾滾。
繞著龐大的須彌山緩緩運轉的七座金山，如今只留下了六座。
菩薩身上的紅玉光芒也黯淡了許多，寶身之上，遍是細小傷口，每個小傷口裡夾著一片亮閃閃的光屑。
呵呵，把老豬
日光菩薩輕輕抬手，止住眾羅漢聒噪，微笑道：「悟能，何須與他們計較？」
一個渾圓的，無一絲雜質的天火團，在他的體內升騰而出，沿腹中虛道直衝而上！
悟能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或許菩薩說的有理，只是斷然說不通，佛祖如何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後人在人間顛沛流離，受五百年之苦，想那普賢大士苦居藏原，若不是童子昨日告訴我，我還以為他早就重入輪迴。」
沒有誰來得及回答什麼，一場恐怖的爆炸在二人身間數米的狹窄範圍內發生。
菩薩嘆了一口氣，伸出秀氣的手掌，對著空中一攏，碎了的誅仙劍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攏在了一處，緩緩凝聚成形。
他擺擺手，光著身子往茅舍里走去，一面走，一面有嗡嗡的聲音傳出來：「不理佛祖如何想法，不理阿彌陀佛如何想法，不理藥師佛如何想法，只是我們這一門之中，師傅自困，師兄被囚，我們又是普賢文殊這等任人打不還手的泥性子，若把我們逼急了，什麼事情也都是做得出來的。」
看著他手中耀著寒光的九齒釘耙，日光菩薩嘆息復嘆息，一舉清袖，身形遁入虛空之中。
悟能哈哈笑道：「你這菩薩好不懂事，我那大師兄也只是見打不贏佛祖，所以假意留在山間聽經，若佛祖不在，大師兄自然要四處玩耍去，要說造反，也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衝擊波從金山上波散開去。先前已經被掃蕩過一次的須彌山內雲海再遭厄運，成絮成絲，被絞成無數形狀，滿天飛舞。
原來起初爆炸，真正炸開的不是菩薩手中的日輪，而是易天行手中的凶劍。
「算了吧，師傅他就是怕夾雜到這些事情里，所以躲了起來。」悟能苦笑著回應道：「我和那姓易的小子不一樣，我比較會尊
似乎猜到易天行要做什麼，日光菩薩睜眼望向他，語帶悲憫道：「童子太過執著。」
眾羅漢低聲默念：「南無阿彌陀佛。」隱於白雲之後，隨一陣清風流於別處去也。
罵完之後，他趕緊合什向天，念了幾句佛祖保佑，莫怪小孩。
日光菩薩苦笑著搖搖頭，右手輕輕在自己的身前拂了一拂，一陣清風拂過，菩薩寶身上的傷口全數愈合，那些碎成比牛毛還要細微的碎劍片也全數被神通召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排在身前的幽靜空間之中。
菩薩說的誠懇，悟能聽得乏味，冷笑譏嘲道：「佛祖一走，須彌山的羅漢菩薩們死的死，謫的謫，偌大的山頭，五百年來只剩我一個孤家寡豬天天做飯。莫非你覺得這種日子很公平？」
羅漢歸位，齊聲喝道：「凈壇使者，在菩薩面前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悟能將手一招，九齒釘耙現其手上，寒寒發光。他恥笑道：「你們這些假羅漢，在俺面前擺甚譜？」
菩薩又道：「童子今世上天，表面上是請旃檀功德佛重降人間，去放那猴兒出舍，但實際上卻牽扯到更複雜的問題。藥師佛向來不願攙入須彌山與西方凈土之爭，但若你大師兄真的脫困而出，只怕這天界再難安寧……且看那童子前世何等溫善，今世拜猴兒為師，便沾染了這多暴戾氣息，直殺得天界血流飄杵，樓倒玉人殞……若猴兒脫困而出，挾著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怨氣重入天界，而佛祖如今又不知蹤影，誰來降他？只怕三界再難清靜。」
數萬公里之外。
……
……
誅仙古劍雖然厲害，但對於光熱之力來講，卻遠遠不如日輪，所以搶先炸開的，便是劍身，也正是如此，化作無數萬片小碎屑的仙劍，才成功傷了菩薩，逼著菩薩也退出數萬公里去。
被熔化成黃煙的那座金山，此時因為空間溫
「為什麼要幫你？」
但誅仙本身的屬性，卻是專弒道仙，對於即將成佛的大菩薩來說，構不成根本性的傷害。
日光菩薩誠懇說道：「悟能還是不願助我去追童子？」
「公平啊？」菩薩喟嘆道：「……螻蟻石木，萬千蒼生，又向誰去問公平？」
菩薩沒有把這句話完全說完，反是淡淡目光在眾羅漢身上掃了一遍。
「我師傅迂腐，我不迂腐。」悟能回頭吼道：「要不你自己去問阿彌陀佛，要不然老子們也干一架！」
悟能微微一笑：「我在須彌山頂枯坐五百年，也不至於一點事由也參不通透。」
「悟能……你莫非就準備一直呆在此處山頂？」日光菩薩沉默少許后忽然說道：「即便不願去西方凈土，你也可隨我去東方琉璃凈土。藥師佛常念著你們一門。」
日輪經歷一次能量的破界之後，卻沒有留下什麼太明顯的裂痕，只是顏色要淡了許多，光度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
悟能狐疑道：「莫非佛祖知道自己走後……須彌山一派會被阿彌陀佛打壓？所以……他故意把咱這座山上最厲害的角色關起來？」他一拍腦門子罵道：「這佛祖莫不是患了失心瘋？自折羽翼也幹得出來？」
日光菩薩嘆道：「世人總以為，佛祖之翼在須彌之上，又哪知佛祖包容世間一切物，一應生靈，皆為他翼下所庇。若世尊真決意離去，那為了防止日後佛土紛爭，搶先壓住那破天錘地的猴兒，也不是出奇的舉動。」
……
說完這句話，他便往那排草舍行去，那排草舍已經被易天行與菩薩一戰的衝擊波震得七零八落，露出裏面的鐵鍋大蒜並豉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