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空城
第四章 葉相的旅程（下）
「南無我佛，憑那本小說，也應該有些善男信女來拜才是。」
……
而想引誘大勢至菩薩舍了童子來到人間，除了他這個文殊菩薩，還有哪個目標能有這樣的吸引力？
葉相僧學易天行聳聳肩，一攤手……
「這地方有些眼熟，倒似許多年前來過似的。」葉相僧微微皺眉，但文殊前數十世的記憶交雜在一起，讓他有些記不分明，只是覺得這清涼谷外的清涼寺與自己應該有一段故事才對，旋即他一拍腦門，傻呵呵笑道：「那本叫鹿鼎記的小說里，韋小寶是便入了清涼寺嗎？葉相啊，你又記混了。」
他嘆口氣，一揮手，一道佛息吹過，那幾個肥和尚面上露出一絲無知無覺的微笑，雙手不由自主地合什，蹲到牆角開始蹶著肥肥的屁股畫圈圈。
他雖是文殊菩薩，然而初醒，神通未能全復。即便他全然恢復，左青蓮右寶劍，智慧與威能相加，只怕也不是那個一動天地六動大勢至菩薩的對手。
葉相僧自取了一個蒲團，坐在了演教室外的長檻上，撐著自己的下頜，等待著什麼。
一道清光閃過，淡淡香氣瀰漫寺院，眾和尚一揉眼，發現寺院里那麼……老大一個石頭居然憑空不見！
清光處處里，不知哪個菩薩是真，哪個菩薩是假。
在正殿里，孺童文殊的寶像設在正中，葉相僧眯著眼細細看著，內心一片寧靜，似乎已經做好了迎接又一次終結的來臨。畢竟被打下須彌山後，他已經被大勢至菩薩殺了無數次了，這種一次復一次的無聊舉動，確實很難引起他的太多感慨。
「嗯……」肥和尚皺眉少許，似乎在盤算什麼複雜的事情，半天後咕嚕道：「破壞文物保護。罰款吧。」
葉相撐頜微笑，菩薩寶像微笑。
然而清涼寺能給葉相留下深刻印象，自然不是武俠小
……
——葉相僧游五台偶感
逃票？或許易天行才做得出來吧，看來自己也是受了這小子不少感染。
他正微笑想著，打從寺院外面卻傳來雷吼一般的聲音：「那外山和尚，為何踩在我五台寶石之上，好不放肆！」
超生脫死，證得大菩薩果位，確實蠻容易脫離人間的一應情緒。
葉相僧讚歎道：「好一處清涼所在。」
領頭的肥和尚長的有些黑，油光鋥亮，特像魯智深的打扮，一拍他肩膀，嘻嘻奸笑道：「師弟出來遊方，總有廟裡報帳，怕些甚？至於說到獅子大開口……」他轉頭望向高處的山峰，那裡文殊菩薩的騎獅雕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的面上也多出了一絲驕傲：「……你要知道，咱們五台山，本來就養著天底下最厲害的一頭獅子，我們口不張大點怎麼行呢？」
※※※
「龍王當年以為文殊菩薩帶不走這石頭，所以讓他帶走。如果你們以此發財，那菩薩當年何必留這石頭在此處？」葉相僧仍然耐心教誨著。
「罰多少？」葉相僧依然是沒有表情。
……
葉相僧滿面慈悲問道：「這石頭踩便踩了，當年文殊菩薩也是心憂眾弟子不敵酷暑，才會從東海借來此石。諸位師兄如此惡言相加，不免有違菩薩本意。」
寺前有一方大石，黑綠相雜，十分普通，卻非常突兀地擺在院中，不知道偌大一塊方石，是怎樣被人運進寺內，又是為何一直擺在此處。
葉相僧攤著手掌，如白玉般的掌心靜靜躺著塊小石子。
……
五台山乃是文殊道場，所以各廟正殿里往往供的都是文殊菩薩的寶像。
不及多想，他輕踏一足，于空中凌虛而上，施施然踏著空氣上了巨石，雙腳落在石面之上，舉目望去，只見清涼寺破敗不堪，
入得山門，只是一片青翠之色映入眼帘，將自己的嗅覺關閉了，止了滿山香火的俗味熏鼻，葉相僧頓時覺得這五台山的風光乾淨了起來，回復了一抹自己熟悉和喜愛的靈秀之色。不由滿心歡喜，腳步加快，循石階而走，逢寺廟而入。
※※※
葉相僧苦笑了，還好，沒有想哭的衝動，跺跺腳，似乎想把這石頭上的青苔踩下來。從石上慢慢爬了下來，他拍拍手中的濕泥，對著身邊的幾個肥和尚又行了一禮，溫柔說道：「師兄們真是獅子大開口了。」
你還不來？
此時他已經脫了帽子，露出光頭，人人都知道他是和尚。本來這些五台山的僧人們都以為他是遊方僧，並不怎麼在意。但看他偏偏不拜正殿文殊，卻留了些心思在他身上。
「跟著我走，我帶您進，進山門票五折，其餘的門票全送！我收多少？怎也不能多收，就這個數。」一個黑導遊在葉相僧的面前伸出拇指和中指，分的極開，就像螃蟹的兩隻大螯。
往五台山一幽靜谷中去，由南而入。不知怎的人竟漸漸少了起來，谷中清涼一片，偶有山風吹過，帶動頭頂一線天際里的蔓草荒枝簌簌作響，好不幽靜。
原來這慈悲和尚此次出行，竟然是存著捨身飼鷹的想法。明知道易天行在天上打的苦，葉相自然希望能夠分薄凈土一方的力量。而如果能將凈土方面名氣最小，但實力最為恐怖的大勢至菩薩誘下人間，易天行的壓力自然就會小上許多。
葉相僧盯著大勢至菩薩的寶像半晌，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輕輕拂袖，往正殿去，在心頭自問道：「你還不來？」
而在正殿之前，卻有個牌子，寫了很模糊的三個字：「清涼寺。」
底下圍著他的幾個肥和尚，看著這個漂亮的外山和尚竟然不答自己問話，不由又怒又氣，罵道：「你聾了不是？」
日上中天，五台山上下籠罩在金色的陽光之中，顯得一片聖潔。
葉相面無表情地看了這些俗人一眼，忽然微微一笑。
……
此時的他早已除了面上的口罩，清俊童稚的容顏忽然一笑，就像是幽靜山谷半山腰上那朵最潔凈、最嫩美的小黃花骨朵忽然綻放，麗光四射，頓時擾了那些黑導遊的心神，讓眾人呆在了原地。
葉相僧的目光在這巨石上一掃而過，心頭微怔，噫道：「為何這石頭如此面熟？」
檐角鈴鐺輕響，廟內佛偈聲聲。
……
葉相僧一愣，行了一禮道：「諸位師兄有禮，不知小僧有何冒犯？」
五台是我家，人人都愛她，若你沒有錢，哈哈哈哈哈。
說話間，從清涼寺外行入一夥僧人，這些僧人油光粉面，腰寬體肥，一看便是平日里營養有些過剩，罵咧咧地便沖了過來，殺到黑青石下，將葉相僧圍住。
「你踩在哪兒的？不長眼的和尚。」有一個肥和尚冷笑罵道：「此石乃是我五台鎮山之寶，傳說中，是當年文殊菩薩親往龍宮討來的歇龍石，你居然敢踩在上面，也不怕折了福壽。」
他細細摸著自己的臉頰，比對著文殊菩薩的寶像，微微皺眉，心想這工匠不知道是誰，怎麼把自己這麼漂亮的小臉蛋給生生做成了白胖小子的臉——孺童文殊，畢竟不是那個胡搞的小易朱啊。
那幾個和尚露出凶顏攔住了他，本來這些和尚是從山腳下的寺里跟上他的，見他孤身一人，年紀又小，偏生穿著的不俗不佛又挺華貴，所以動了些鬼主意，此時眼見能訛一大把銀子，哪能輕易放
……
在他的身後，正殿里的孺童文殊菩薩寶像漸漸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黑色的小髻上流露出純正的黑玉之色，面容里有淡淡清光浮現了出來，漸漸清光越來越盛，盪在寶像的面容上，似是要活了一般。
……
「你這和尚盡拿菩薩說事，有本事你也把這石頭變走，帶走。」胖和尚冷笑著，逼了上來。
取下頭頂的帽子，葉相僧摸了摸帽子夾層里的一百一十六塊零三角的鈔票，笑了笑。在人間這幾十世，雖然遇見過不少風險，也總被那無趣又凶又惡的大勢至一次一次打死，但他始終還是保持著菩薩的風範，只在各處寺廟裡修行，像今天這般胡鬧，倒是極少見的。
「兩千。」
剛說完這話，迎面一座破落的寺廟便入了他的眼帘，只見那寺廟紅牆卷皮，灰色斷垣在旁，正殿極小，殿上的黑灰瓦片上滿布著深青色的濕苔，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來修理過，看著十分凄涼。
上了中台，入了演教室，先從偏廳走過，看見那處的小間里供著阿彌陀佛，旁邊的觀音大士持瓶若有所思，另一旁的大勢至菩薩面相柔美，藍瞳幽幽，寶瓶于頂，全不見一絲厲氣，只覺威勢。
他摸摸鼻樑，抬步往山上走去，身後山門外那些黑導遊還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葉相僧眉頭一挑，沉默半晌后，悠悠嘆道：「踩便踩了，那又如何？」
所以他才離開了省城，離開了老猴霸道的庇護，單身來到了五台山，放開心神，毫不遮掩自己的神通，希望這個消息能儘快傳到天界，讓那廝下來。
葉相僧微微一笑，諸般前塵往事盡數湧上心頭，將這石頭的來歷清清楚楚記了起來——當年五台山叫五峰山。文殊菩薩尚是童子時遊歷至此，于諸生眾中說法，因心憂五峰山天氣炎熱，所以親往東海龍宮
有個凡人說的好，不是境界高，打架就厲害——宗教領悟不是PK升級——如果領悟得越多，打架就越厲害，那當今人間，就不會出現霍金被老婆虐待的事情了。
在省城小書店裡當了好幾年的低級圖書批發商，葉相僧看的閑書也漸漸趕上了易天行的水準。
可誰會耐得下性子聽他教誨？
雖然四處逃票潛入寺廟參觀，卻沒有花費他太多時間，因為這些廟熟悉，而且裏面供的菩薩羅漢也不會讓葉相有拜倒于地的資格，只是在偏殿里看見普賢菩薩的寶像時，葉相微微怔了怔，合什行了一禮。
「小同學，除了白雲寺不收門票，其它的寺廟基本上都要收，全部加起來，怎麼也得一百五吧？……一百五？那是折扣價，當前旺季，沒個小二百，怎麼也拿不下來！」圍在葉相僧周邊的幾個黑導遊不停地勸著他，在這些人的眼中，獨身一人，看著像個初中生的葉相僧，很明顯是一塊香噴噴的肥肉。
葉相僧哭笑不得，一甩手，便準備離開。
葉相僧自然不會自己拜自己，所以是逢正殿而不入，只是這般做法，卻落在了有些有心人的眼中，大感奇怪。
那肥和尚罵道：「你也不瞧瞧你的嘴臉。這石頭乃是文殊菩薩坐石講經神聖所在，豈能容你隨便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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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飄灑直上九天，旋即低垂而下，與籠罩四野的陽光一混，金青交雜，顯得無比美麗。
清光大作，由寶像延漫開去，將殿前門檻上的葉相僧全數包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