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第七部 空城

第十四章 法會(上)

第七部 空城

第十四章 法會(上)

普陀山中一片靜寂,所有人都將眼光投向那座蓮台。
小青獅趴在老祖宗的身邊,雙只前爪平疊著,腦袋有氣無力地擱在毛爪之上,雙眼無比哀傷,看著天上某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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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從仙人位列中走過,仙人們齊齊站起行禮:「見過大元帥,見過海會大神。」
先且不論觀音菩薩的動作具體是什麼,但只要是一直安靜雌伏在阿彌陀佛身邊的觀音菩薩,忽然間有了動作這個事實,便足已經調動所有人的興趣,震駭所有人的心神。
事情還是沒有弄明白,為什麼觀音菩薩當時會忽然從法會上離開,阿彌陀佛為什麼會嘆氣。
這天普陀山很熱鬧,滿山的青樹都在清風中微微抖著,似乎是笑的肚子痛了,捧腹顫抖。滿山的青光比往日里更加興盛,似乎預見了自己這處道場終於迎來了某種大時刻——觀音菩薩準備開五百年來的第一場法會。
難怪宗喀巴大師先前喊自己師徒趕快離開五台山。
木吒迎上前去,微笑道:「父親,弟弟。」
法會的消息馬上傳遍天界諸地,而就在此時,北極紫薇大帝忽然宣布暫時休兵。天庭里的戰爭,便因為這場法會戛然而止,那浴血奮戰的千萬天兵們,也因為這場法會,得到了暫時休息的機會。
雖然他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而且他的慈悲之名早已傳遍三界眾生,他的交遊肯定是天界眾人中最廣的那位,但依然很神秘,因為他是佛祖的弟子,在門內卻沒有排名,他是阿彌陀佛俗世的兒子,身旁的脅侍,卻一直跟隨在佛祖的身邊,卻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
所有人都在等著四月十五日。
正說著,木吒的眼睛亮了一亮,看見遠方一朵紅雲飄了過來,紅雲緩緩落在普陀山下,走下來了兩個人,一人黑面肅然,手托寶塔,一人面相英俊,長槍於後,紅綾為帶。
「等那小子回來再說。」老祖宗最後這樣想道:「當初收他當徒弟,只是為了出去,如今……如今只求著大家都快快活活的,別出什麼事兒便好……出去?嗯,今天淋了場雨,濕匝匝的倒怪舒服,也許?也許……就這麼住在這廟裡也不錯?」
孔明老在讀書,那看三國有什麼意思?
天界眾人都敬愛菩薩,都敬畏菩薩,就是因為他謙虛,從他開始在天界嶄露頭角開始,一直到後來,他成為了橫亘佛道兩家的大人物,他還是保持著最初的謙虛模樣。但大家都知道,這位菩薩不簡單,而又發現這位菩薩一直謙虛著,所以大家在心底都有很深的迷惑——觀音菩薩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觀音菩薩的身上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神秘色彩,就因為這一絲神秘,讓大家……很害怕。
李靖面色肅然,忽然說道:「菩薩既然開法會,我們家自然是要來的,只是……」他看了看四周,皺眉道:「看來菩薩此次算錯了些。」
黑毛和尚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頭上戴著個有點兒舊了的金箍兒,請眾人坐下,便走回了蓮花台旁。
四月十五日,普陀山上,陸陸續續有些人駕著彩雲,騎著靈獸,從四面八方,來到了普陀山下,然後為了表示尊敬下雲舍騎,拾級而上,恭恭敬敬地在普陀山清凈玉坊下,按照事先排列好的蒲團坐下,等著法會的開始。
……
黑毛和尚走到他身邊,瓮聲瓮氣道:「菩薩算的很對。」
……
觀音菩薩自從脅侍阿彌陀佛,後來又常年跟隨佛祖身邊開始,便沒有獨自開過法會,相傳天尊曾經偶爾問過菩薩,為何不開法會?菩薩這樣回答道:「佛祖為我師,阿彌陀佛為我父。法會這種事情,我站在一邊多聽聽就好了,哪有能力自己開法會。」
哪吒忽然微笑問道:「今天這法會,只怕就是看這瓶兒吧。」
等於說,這兩場法會,就像是兩方面的實力宣告,也像是天界所有人的一次表態。
「菩薩早料到了。」木吒引著父親與弟弟去了處安靜的所在,微笑說道:「再等會兒。」
人間是這樣的。
眾仙眾神眾菩薩,都知道觀音菩薩謙虛。
當葉相僧在五台山上開法會的時候,在天界,也同時有兩個法會在開。
是真的害怕。
人人都在等待著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他卻一直安靜著,退居到男配角的位置。不由得眾人失望,看客惱火,唇角生瘡。
只要是來了的,不異於是向西方凈土表態。
但所有人都知道,菩薩與佛爺,就是用這兩個動作,表示了決裂。
本來這是佛土內部的爭鬥,但是這五百年來,玉帝與西方凈土交好,而觀音菩薩向來又是在天庭極有地位的大尊貴者,所以兩相互擾,倒讓這天界不論道佛,都有些揎攘起來,所有人都在觀看,究竟有誰會來到普陀山參加觀音菩薩的法會。
可是這種情形與大家對於觀音菩薩的認知有極大的差距。
如果觀音菩薩發表了看法,說不定如今的佛土已經分裂了,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人們已經認可了,他的看法,就是代表著佛祖的看法。
就在此時,觀音菩薩廣發法帖,定於四月十五日于普陀山開法會宏佛。
所以天界的人們開始疑惑起來,莫非觀音菩薩就是準備這樣下去,再等幾千幾萬世后,順利地接任阿彌陀佛的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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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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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五台山約摸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扎西喇嘛感應到後方山上的那場佛法大戰,沉著臉,強抑著自己的心神沒有回頭,只是加快著腳步,拖著手邊的小喇嘛快速向西邊去,向藏原去。
……
老祖宗的身邊是一大堆碎報紙,報紙下隆起一個小團兒,不知道裏面是什麼,簌簌響著,一個毛茸茸的青腦袋從裏面鑽了出來,正是青獅。
不應該這樣簡單,真的,觀音菩薩不應該這樣簡單。
按照如今人世的說法,觀音菩薩就是佛祖的私人秘書。天界有很多聰明人,在這些聰明人的眼裡,一個永遠恬淡慈悲,什麼人也不得罪的私人秘書,是很可怕的存在。
……
這種情形就像是人們看小說時的感覺一樣,看到小說里的主角算無遺策,攻城掠地,那便要拍案稱快,若看到最後,卻發現主角安順於某主之側,平穩等到故事的大結局,這便大大不樂,男主角變成了男配角,梁朝偉也要不高興,更何況這些看小說的人。
人間的菩薩大戰,確實帶來了很恐怖的後果,五台山已經狼藉一片,本來還籠罩在佛光里的眾弟子們不免有些心神悸盪,不知所以。
前幾日從西方凈土傳來了一件令三界震動的大消息,消息很簡單,北方多聞天王又是第一個知道這消息的人,當日在南天門外的值班小房裡,他掩低了聲音,對身邊幾個人說道:「知道嗎?觀音菩薩有動作了。」
蓮花台邊,木吒行者正雙手合什,面色平靜,他早看見這些清凈玉坊下,坐著的,儘是些仙力普通的仙人,真正有身份,有神通的,卻是根本沒有來。
……
事情的每一個側面,都通過不同的觀察者,傳到了不同的傾聽者耳中,有的人對於菩薩離開時的那一絲微笑產生了極大疑惑,努力想從那絲微笑唇角翹起的弧度,來判定菩薩內心深處的情緒,也有人在通過第N手資料,計算當時菩薩走到湖邊時蹲下的姿式,以確定他當時思考的方向,還有人在四處打聽,大勢至菩薩當時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的。
在玉坊前面,一座蓮花台正在盛開,台畔粉色蓮花瓣在風中輕搖,就如同處在不停的開放過程中一般。
……
佛祖不見了,須彌山垮了,觀音菩薩又回到了西方凈土,回到了阿彌陀佛的身邊。阿彌陀佛沒有像對付須彌山文殊普賢一樣對付他,天界的眾神都在暗自猜忖著,一方面是因為阿彌陀佛與觀音菩薩之間的傳承關係,另一方面,只怕阿彌陀佛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來對付這個神秘的觀音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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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菩薩在天界眾人的心目中,就有點兒像一個帶點兒神秘,帶點兒不可知意味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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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台上緩緩升起一個瓶兒,正是觀音菩薩向來不離手的凈瓶。
究竟是站在阿彌陀佛一方,還是站在觀音菩薩一方。
天上呢?
老祖宗伸出手,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放在了它的頭上,揉了兩下,嘆了口氣。
那處法會在普陀靈山之上,觀音菩薩道場。
道界諸天中,真正有大智慧的大神通們,卻從旁人描述的景象里察覺到了一個值得注意的疑點——觀音菩薩離開之前,曾經去湖裡灌了一瓶凈水,這個動作,引起了他們的懷疑——那些大神通,甚至不屑於參加到凌霄寶殿與北極大殿的天界大戰之中,卻是對於觀音菩薩的那個瓶子十分感興趣。
他搖搖頭,濕了的褐毛灑開一蓬水花,倒有些性感兒。
李家乃是天庭重要人物,但李靖大兒子在佛祖離開之後,便隨著須彌山的覆滅,慘被打亡在人間,所以他家與西方凈土有不世之仇,加入觀音菩薩的陣營,是理所當然之事。而其他的那些厲害人物,不免卻要考慮許久,看看這個態應該怎麼表,怎樣才能又不得罪觀音菩薩,又不會讓玉帝和阿彌陀佛不高興。
一個是在西天凈土。黃湖之畔,青山之前。滿天菩薩禮敬,天女散花,阿彌陀佛座前,法會氣象森然。
……
一隻渾身長滿黑毛的和尚正在為四面八方到來的仙人們安排著座位,那些仙人們見他親自招呼,卻不敢坐著,先行見禮。
五百年不動,不動則已,一動必將驚人。
西方凈土的法會還在開,雖然沒有邀請佛宗之外的人馬,但此時觀音菩薩也開法會,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在與阿彌陀佛唱對台戲一般。
三壇海會大神忽然回頭,雙目一寒,緊緊盯著清靜玉坊前的那座蓮台。
還好沒有人找人臨摹阿彌陀佛當時的神情,對於一方大佛,這點尊敬心還是有的。
……
自從歸元寺修起后,老猴就一直住在茅舍里,已經有幾百年沒有淋過雨了,今天茅舍塌,滿天雨絲落下,打濕了他的長毛,微涼著他的身體。
可是等了五百年,觀音菩薩還是安安靜靜地捧著瓶兒,站在阿彌陀佛的身邊,充作那個不起眼的脅侍背景。
……
而令天界眾生震撼的,是另一處的法會。
又過了幾日,事情漸漸清楚。聽說那日阿彌陀佛正在凈土開法會,黃鶴亂飛,佛偈四聞之際,觀音菩薩忽然走到湖邊,灌了一瓶子凈水,然後毫不持禮地背身微笑離開,將自己充滿嘲弄意味的背影留給了凈土的菩薩羅漢,還有那尊佛。
人事這種事情,總是最複雜的。
尤其是佛祖的私人秘書。
於是,天界的所有人都知道觀音菩薩有動作了。
道家的仙人們都在猜測,觀音菩薩看來是與阿彌陀佛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才會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阿彌陀佛的身邊,而沒有對於須彌山的覆滅發表一點帶有傾向性的看法。
先前的五台山上,還是佛法大會,清光湛湛,寧心靜神,好一場煌煌法會。如今,卻成了大神通的戰場,空留滿山傷痕,凄愴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