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四海
第十九回 陌路塵煙（四）
張翼德聽到師父這麼說，一會兒拿眼看看師父金玉良，一會兒又轉過頭來看向蕭遙，似乎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
蕭遙開口道：「師伯，是我蕭遙。」
而說到蕭遙的武功，張翼德可以很篤定，就連師父金玉良都不會是蕭遙的對手，恐怕即使是那位丐幫幫主谷有道，論起武藝都未必能夠勝過蕭遙去。
金玉良道：「先前金某臨陣離開有虧好友，準備南下廣州于老友谷有道匯合共謀大事。」
「但是這些人卻不知道我金玉良仍在人世，應該對我沒有什麼堤防之心，有心算無心便多了幾成勝算。」
坎肩背後右肩的位置上有一片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嫣紅色。
金玉良嘆道：「這段時間我已經使人查明，蔣精忠率領的東廠大軍足有五千之眾，再加上福州那裡會合的班王爺大約一千左右的親兵，人數很可能已經超過了六千，再加上白髮李永華、遊魂桑堅、無影棍馮少廷、鎖刀客莫遠、暴熊哈兒赤、地趟拳趙七這些爪牙，他們若是彙集一處，我可以說得上是沒有半分把握。」
鬼三姑沒想到蕭遙會來這麼一手，被蕭遙逗得一樂，如此一來她倒是不好不收了，笑道：「好，既然是蕭遙你送的，那老婆子我就收下了，我倒是要看看，這盒子里裝的究竟是什麼寶貝。」
蕭遙道：「東廠長督蔣精忠以及他麾下閹黨，甚至還有千余班王爺手下親兵。」
蕭遙聽到金玉良這麼說，沒說什麼，只是把手中裝著金絲軟甲的錦盒往金玉良身前一送，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蕭遙如何不知道鬼三姑說的這些話句句屬實，以他現在的武功已經可以說是躋身天下第一流的好手，縱然是和丐幫現任幫主谷有道比起來，他也未必會遜色于對方，若是再有這件金絲軟甲護身，天下間能夠傷他的人當真不多。
蕭遙笑道：「這個師侄自然是知道的，先前金門主夜闖東廠行軍大營時，若不是有這件金絲軟甲護身，恐怕就要身陷那裡。」
蕭遙這才拿著錦盒去見自己的師伯鬼三姑，走到鬼三姑門外時，那種在星河谷時以及荒園時的悸動又一次傳來，這一次從將鬼三姑從星河谷中接出來到現在，細算起來已經有數月光陰。
只得坦誠道：「師伯說的不錯，金門主的義女金函雅深陷閹黨之手，現在閹黨陳兵福建漳州，金門主和張兄弟準備前往漳州營救，我
看到蕭遙收下了金絲軟甲，金玉良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蕭遙，因為我的緣故，累的你和鬼前輩在饒州逗留數日，如今金某身上的毒已經拔清，不敢再耽誤你和鬼前輩的時間，我已經讓翼德為你們准了上好的車馬，只要二位願意隨時可以啟程。」
沒等蕭遙說完，鬼三姑已經打斷道：「蕭遙你是不是準備和金玉良他們一起，去漳州救那位金姑娘。」
任誰得了這麼一件寶甲穿在身上都相當於多了一條性命，這樣的寶物金玉良竟然會心甘情願拿出送給蕭遙，而蕭遙卻又出人意料的送給自己。
蕭遙聞言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當時的場景，冰冷的爪刃刺破了金玉良的外袍，卻被這薄薄的金絲軟甲擋住，只能淺淺的刺破金玉良背後的皮肉。
但是蕭遙做出這一舉動真的僅僅是因為憐惜么，恐怕蕭遙自己都沒有辦法說清楚。
鬼三姑不確定道：「那你還準備把這件金絲軟甲送給我？要知道以你現在的武功，要是再穿上這件寶甲，放眼天下也沒有幾人能夠傷你了。」
蕭遙不動聲色道：「謝過金門主，不知金門主你和張兄弟又準備前往何處。」
蕭遙失聲道：「什麼，施老幫主真的敗給了蔣精忠！師伯，施老幫主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遙笑道：「師伯，這是金絲軟甲，由九百九十九根烏金絲、九百九十九根湛銀絲、九百九十九根玄銅絲交織而成，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金玉良長嘆一口氣，他如何不知道蕭遙方才說的都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若沒有金玉良和張翼德，若金函雅只是一名尋常的良門弟子，這些心狠手辣的奸賊早就將她殺害了。
聽到蕭遙這麼說，張翼德不禁流露出一絲喜色一絲感激，他在魯南熔爐堡那邊時，曾和蕭遙待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蕭遙的身手了。
金玉良看到蕭遙注意到這片嫣紅，嘆道：「當日金某人中了閹黨的詭計，被那偽裝成函雅的東廠爪牙所傷，若不是當時有這件金絲軟甲在身，僅僅是那人的爪刃恐怕就得重傷了我，再加上爪刃上沾染的劇毒，金某人可能就走不出那片軍營了。」
如此一來穿在身上也不會影響行動，但卻最大程度的保護了穿戴之人的上身要害。
而這種曼妙卻不是人人都能體味的到，除了那日星河谷中鬼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里打開，蕭遙走進房內，只見屋子正中的桌几上只有一爐檀香裊裊燃著，除此之外桌几上便再無他物，顯然自己的這位師伯剛才又在『彈奏』。
金玉良重重的點了點頭，蕭遙這才再次把裝著金絲軟甲的錦盒收了回來，房間中的三人對視一陣，突然開懷大笑了起來。
至於師伯鬼三姑是何時才養成的這種愛好，蕭遙並不知道，似乎從某一時刻起，自己的這位鬼師伯就好像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但是若真讓蕭遙面對著鬼三姑，卻又看不出她和之前有絲毫的不同。
蕭遙正色道：「若是正面對敵，沒有半分勝算，但是此次金門主旨在救出金姑娘，只要能出奇制勝應非難事。」
鬼三姑這句話說到『我』字時，突然停了下來，看了蕭遙一眼見他似乎並未注意，這才繼續道：「被丐幫弟子送到星河谷找我，可是還沒等我出手，那位施老幫主已經氣絕。」
蕭遙堅定道：「請師伯放心，只需數日師侄和金門主他們定能將那位金姑娘救出，之後便來饒州和師伯匯合，送師伯回星河谷。」
蕭遙嘆息道：「江湖傳聞，丐幫施萬家施老幫主是敗在大奸賊蔣精忠的手下，而後鬱鬱而終的。」
「想來金門主一定是準備前往漳州府救出您的義女金函雅。」
鬼三姑看著蕭遙遞來的錦盒眉頭一皺，顯然不知道蕭遙要幹什麼「這是什麼？」
鬼三姑道：「不錯，丐幫上代幫主施萬家和蔣精忠比武戰敗，但是他卻不是鬱鬱而終。」
整件金絲軟甲呈現出一種坎肩的模樣無袖無領。
鬼三姑道：「蕭遙，恐怕你還不知道東廠廠公蔣精忠的實力吧，你知道當年聲威震天的丐幫上代幫主施萬家是怎麼死的么？」
鬼三姑轉過身，把手中的錦盒交還給了蕭遙，斷然道：「蕭遙，把這金絲軟甲還給金玉良，你和我回星河谷去。」
留下來和金玉良簡單的商量了一下往後的行程。
蕭遙只是這麼靜靜的看著面前的鬼三姑，鬼三姑也有些失神的看著蕭遙，這是蕭遙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和自己的這位師伯對視。
蕭遙聞言一愣，他倒是沒想到師伯鬼三姑看似整日閉門不出，竟然連漳州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鬼三姑縱然先前完全不知道這金絲軟甲的來歷，經蕭
直接道：「師伯說的不錯，這一次是我治好的金門主，金門主執意要送上這樣東西，師侄我實在是推辭不得。」
和蕭遙對視片刻，鬼三姑突然彷彿受到驚嚇一般移開了視線，蕭遙想不到的是這時鬼三姑如水的雙眸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沒錯那是一絲真真切切的慌亂。
蕭遙道：「恐怕金門主和張兄弟不止是去和谷幫主他們匯合吧，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一位良門的朋友說起，蔣精忠率領東廠大軍在福州撲了個空，現在已經和班王爺合兵一處，陳兵福建省南面的漳州府，向廣東提督戚繼光戚將軍施壓。」
蕭遙道：「師伯，師侄有個不情之請，良門在饒州有處隱秘的據點，師侄想請師伯先去那裡待上幾天……」
等到鬼三姑打開了錦盒看到盒子中的烏金色軟體，不由奇道：「這是什麼？」
蕭遙道：「這個請恕師侄做不到。」
蕭遙和鬼三姑相處日久，對這種時不時傳來的心悸，從驚慌到疑惑再到淡然最後是如今的沉迷。
「好了，既然那金玉良身上的蚩尤之毒已經除盡，咱們是不是也該動身離開了。」
鬼三姑道：「那你就收著吧，你替他治好了蚩尤的毒，他送來什麼東西也不為過。」
甩開心中的雜念，蕭遙輕輕地敲了敲鬼三姑的房門。
說到蕭遙的輕功雖然似乎脫身於良門的踏雪功，但是顯然蕭遙已經突破了踏雪功的藩籬，據他所知當今天下除了他師父金玉良外，恐怕沒有人的輕功能超過蕭遙去，平心而論便是他張翼德金玉良的親傳弟子，輕功都要遜色于蕭遙許多。
但即便是這樣的種種陰暗，卻還是無法抹殺鬼三姑心底深處那最純凈的真與善，他希望這件金絲軟甲在他不再師伯身邊的時候，能夠代替他守護師伯。
不同於張翼德簡單的心思，金玉良卻是臉上一變道：「蕭遙，這一次趕赴漳州兇險萬分，你和鬼前輩與此事並無瓜葛，還是莫要置身其中引火燒身才是。」
隨後便把從金玉良處聽到的這金絲軟甲的來歷如數家珍一般說了出來，他記心本強，金玉良先前對他所說的那番話竟然記得一字不差。
有著這樣明媚的雙眸，想來自己的這位師伯年輕時定是一位風華絕代的瑰麗女子，又是怎麼難以想象的傷痛，讓她褪去了美麗的容顏
沒錯就是憐惜，無論是這位師伯彈出的無聲之琴，又或者許久以前這位師伯無意間透露出的零星過往，甚至是天元子褚讓三以及聖手書生韓廣傑對待她的態度，都能讓蕭遙感覺到自己的這位看似性情乖戾的師伯，恐怕有著無法忘卻的傷痛，以及難以想象的悲慘過去。
蕭遙道：「師伯，這是金門主毒清之後送來的謝禮。」
鬼三姑扭過頭看向蕭遙，問道：「蕭遙，你知不知道這樣一件寶甲對闖蕩江湖之人意味著什麼？」
蕭遙突然道：「如此，那就讓蕭某人和金門主張兄弟一道，去會會那個蔣精忠吧。」
鬼三姑道：「蕭遙，你知道你這次去漳州將面對的是誰么？」
鬼三姑大怒道：「什麼，你連師伯的話都不聽了么。」
但是即便知道了這些事又能如何，他又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落入東廠的手中，不說他金玉良，便是張翼德若是不能夠將金函雅救出，恐怕也將日日飽受折磨生不如死。
若不是爪刃上喂有劇毒，那區區刃爪恐怕根本就奈何不了身穿金絲軟甲的金玉良。
鬼三姑道：「數千東廠廠衛，千余王府親兵，再加上蔣精忠和他麾下的高手，蕭遙只憑你們三個，能有多少勝算。」
剛忙道：「師伯你誤會了，我並不是為了這金絲軟甲才答應的，金門主也沒有以此相挾，相反金門主倒是勸我不要插手，甚至連車馬都為咱們準備好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從金玉良手中接過這件金絲軟甲的時候，心裏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這件金絲軟甲送給師伯鬼三姑，似乎冥冥之中他對自己這位外表醜陋性情怪異但內心澄凈的師伯，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憐惜。
屋裡頓時響起了鬼三姑那低沉沙啞的嗓音「誰？」
就是這第一次無意間的對視，蕭遙突然間發現，自己這位師伯雖然面目損壞，但是一雙眼眸卻是那樣的清澈明亮。
蕭遙問道：「不知金門主對救出令媛有多大的把握。」
金玉良看著面露微笑的蕭遙，心中泛起陣陣暖意，那暖流從心口一直蔓延到雙眸，幾乎凝結成了晶瑩的水滴。
蕭遙道：「師伯說的沒錯，這錦盒中的東西已經是師侄的了，師侄現在拿的並不是金門主的謝禮，而是師侄要送給師伯的禮物。」
泛著淚水的笑容，有時反
「即便以為金門主你身中不治之毒，仍不肯殺掉令媛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正在等張兄弟自投羅網，所以這些人怎麼可能沒有防備。」
蕭遙看著面前的錦盒，知道自己的這位師伯，只怕誤會了金玉良是用這件金絲軟甲換得他一同前往。
金玉良沒想到蕭遙已經看破了他的心思，直接承認道：「不錯，卻如蕭遙你說的那樣，我正是準備和翼德一道前往漳州府救出函雅那孩子。」
隨手將金絲軟甲放回到錦盒當中，鬼三姑看似隨意道：「咳咳，既然蕭遙你想清楚了，那麼這件東西老婆子就收下了。」
蕭遙要和金玉良他們一同前往的理由，正是他收下這個裝著金絲軟甲的錦盒的理由，若是金玉良不肯接受他的這個理由，那麼他也真的沒有了接受的理由。
鬼三姑道：「那樣最好，一會兒咱們就動身回星河谷吧。」
每一次蕭遙有這種感覺時，似乎鬼三姑都會一個人默默的坐在桌前，兩隻手伸出似乎撥弄著什麼，而蕭遙也越來越肯定，鬼三姑是在彈琴，再彈一張沒有琴弦甚至看都看不見的琴，但是這看不見的琴在鬼三姑的手下，似乎卻演繹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曼妙。
定了定神，蕭遙將谷有道送給他的那支錦盒，雙手遞給了師伯鬼三姑。
金玉良嘆道：「雖然蕭遙你說的都極有可能是真的，但是終究還是有幾分希望的，我不能扔下函雅不顧，翼德這孩子也不能，即便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我們這次也要搏一搏了。」
鬼三姑皺眉道：「我給人看病從來不收診金謝禮你應該是知道的，更何況這一次給金玉良祛毒的人是蕭遙你，這份謝禮你便留著吧。」
若得蕭遙相助，這次南下漳州解救師妹金函雅，定能事半功倍。
蕭遙來之前，早知道鬼三姑會這麼說，相處這一段日子來，他發現自己倒是越來越懂自己這位師伯的脾氣了。
鬼三姑長嘆一口氣，沙啞道：「當年丐幫上代幫主施萬家和蔣精忠約戰不敵身受重傷，被丐幫弟子送到星河谷我……」
蕭遙皺眉道：「金門主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東廠閹黨既然以為你死了，卻為什麼還留著令媛金函雅的性命，這些人恐怕早就算準了金門主還有張兄弟會不顧一切的解救令媛。」
將金絲軟甲從錦盒中拿出，入手並不覺得如何沉重，數千珍貴無比的絲線在光線的照耀下反射出點點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