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道山莊
第178章 聖女撫琴
對於熊儲的反應，蒲昌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知道是相信了，還是沒相信。
沒想到蒲昌年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嘎嘣一聲，二樓竟然傳來琴弦崩斷的聲音。
凡是故作風雅之士，一般都很講究這個。
這是熊儲聽完這一曲之後，心中留下的唯一結論。
和上一闕的內容剛好相反，下闋寫的是一位具有衝天抱負的草莽豪傑之士，竟然自比藏龍，他的目標是把江山社稷當成自己的後花園。而且毫無顧忌直抒胸臆：想要蕩平四海，匡扶宇內。
也就這功夫，二樓錦簾後面傳來一聲輕嘆，隨後就是讓熊儲魂不守舍的聲音傳來：「奴婢今日奉命給八郎大俠彈奏一曲，這是我們少主親自填詞的『《南鄉子》·俠客行』，專門為八郎大俠接風洗塵。」
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今天只有兩個主角：蒲昌年、熊儲。
對於蒲昌年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熊儲不得而知。
果然，蒲昌年一直豁達俊美的面容猛地一變，原本的風度眨眼不見，同時大吼一聲：「醉兒，怎麼回事？」
蒲昌年走了，房間里就剩下兩個人。
蒲昌年擺擺手，苦笑著搖搖頭：「家教不嚴，讓八郎看笑話了。」
因為國內君王自詡聰明，實則昏庸，朝中全是趨利鑽營之輩。於是飛鳥未盡，良弓已藏；狡兔猶在，走狗已烹。最後國破家亡，嗚呼哀哉。
整個過程中，無塵子都始終保持微笑，除了殷勤勸酒布菜，卻沒有說半個字。
就算你準備明天起兵造反，但是今天你的口中還是要大叫：「吾皇萬歲萬萬歲！」
「五步鑄
不說別的，當初這傢伙追蹤自己，被自己一個反伏擊刺傷了右臂，難道蒲昌年得了健忘症？
「想我八郎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從來沒有那麼多忌諱。就算有滔天大禍，昨天已經降臨過了，和今日的良辰美景沒有絲毫關係。醉兒姑娘，你莫著急。慢慢來，我就在這裏洗耳恭聽，等你更換琴弦。」
古琴斷弦，不吉之兆。
這一闕寫的人物十分清楚，就是殺手的祖師爺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可憐他壯士一怒，血濺五步。以一死酬知己，卻並沒有達到目的。既沒殺了秦王，也沒救了燕國，不過把自己賠進去了。
彷彿是被熊儲的情緒所感染，蒲昌年雙眉一掀，也豪爽地笑道：「八郎大度，令在下汗顏無地。我這就自罰三杯，將功補過！」
熊儲對於蒲昌年給一個女孩子取這麼一個名字，心中很有些不以為然。
對於不正常的事情，熊儲決定靜觀其變，看看究竟還會有什麼幺蛾子飛出來。
很快進來幾個丫鬟收拾殘局，另外四個丫鬟提著熱水桶隨後進來。
逍遙子曾經說過，說書先生講的什麼「一百單八將」，裏面好多東西都是胡扯。比如說什麼宋江題反詩，那都是施耐庵喝醉酒了瞎寫的，正常人絕對干不出來。
蒲昌年果真要造反，他肯定不會如此明目張胆。因為他不是一個白痴，而是一個思慮縝密，老謀深算的傢伙。
「那好，公子請隨意，奴婢們告辭了
醉兒似乎非常緊張，錦簾後面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奴婢最近所聽所聞，全部都是鎖喉劍八郎的豐功偉績。沒想到今日能夠為大俠操琴，奴婢心中實在、實在是太激動、太緊張了。所以、所以心中失了方寸，下手沒有輕重。」
「少主贖罪！」
無塵子說到床鋪，熊儲這才扭頭看了看外面，原來早就天黑了。
沒想到熊儲的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醉兒的琴聲突然一變，已經是鐵馬金戈，旌旗招展，彷彿展現出一出驚天動地的戰陣對決畫面。
還有，前不久發生在伏牛山的事情，蒲昌年再一次坑害了自己一把。難道蒲昌年真的認為自己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熊儲呵呵一笑：「少莊主稍安勿躁，何必大驚小怪？我曾經聽說書先生說，曾經有一位大名人說過一句話，叫做什麼『福無雙至今朝至，禍不單行昨夜行』。」
「在監獄裏面，許顯純根本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目的。錦衣衛不願意和九道山莊直接撕破臉皮，但是對於九道山莊和福王爺糾纏不清很反感，就這麼回事兒。過去兩年出手好幾次想把夏芸姑娘抓回去，主要是想弄清楚九道山莊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麼。」
「醉兒，今天鎖喉劍八郎大俠初次進入我們九道山莊，洛陽那邊就不要去了，好好給八郎大俠彈奏一曲即可。」
一會兒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慷慨壯烈，一會兒又是怒其不爭的切齒悲憤。
熊儲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對於殺手的祖師爺荊軻，那是知道的。因為逍遙子在
造反謀逆的大罪，是歷朝歷代盯得最緊的地方，也是反應最猛烈的第一重大問題，那種後果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無塵子放下酒杯看著熊儲的眼睛：「錦衣衛究竟是想抓你，還是想抓小師妹？」
醉兒哀婉凄切的歌喉演繹古今，讓熊儲聽得思緒萬千。他突然想到現如今的大明朝，不正是這個樣子嗎？
這是最基本的常識，熊儲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應該進來的。」無塵子搖搖頭：「不過已經進來了，那就歇著吧，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你今晚就在這裏休息，裏面有床鋪。」
無塵子抓住機會給三人的酒杯滿上，同時也岔開話題：「師弟就是太追求完美了，所以總是希望一切都是做得最好。其實世界上哪有完美無缺的事情？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舌頭和牙齒還經常打架，更何況其它的事情？來，我們干一杯！」
還不如一個人泡在熱水桶里，想什麼時候洗就什麼時候洗，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隨著琴聲響起，整個房間的情緒瞬間發生變化。從原來的宴樂氛圍，一剎那變成了蒼涼悲壯的場景，就連熊儲都感到了一種冷厲肅殺之氣。
「社稷入門庭，草莽藏龍宇內驚。問道誰能平四海，卿卿，倒卷波濤有凈瓶！」
「我沒想到你會來。」無塵子喝了一杯酒，也沒勸熊儲喝酒：「如果逍遙子還在的話，肯定不會同意你跑進來。」
一個非常追求完美的傢伙，竟然弄出這麼一個大漏洞，那就非常
熊儲很勉強地笑了笑：「從洛陽逃出來慌不擇路，結果跑到了韓城。後來夏芸姑娘看我暫時沒地方去，就要我過來避避風頭。」
想到這裏，熊儲抓過酒壺叫道：「少莊主果然好氣魄，當浮一大白！可惜在下就是一個殺手，沒有讀過書，不能領略其中的精髓。就是感覺醉兒唱的真好聽，似乎讓我覺得渾身血脈噴張，恨不得馬上出去找兩個人殺了算了。」
醉兒？
幾個小丫鬟嘻嘻哈哈一鬨而散，留下熊儲一個人，在這個刻骨銘心，卻又陌生的環境里陷入沉思。
熊儲很認真地說道：「錦衣衛首先抓的就是夏芸姑娘，我是後來衝進去想救人，結果兩個人都陷進去了。當時真的一絲機會都沒有，神機營的火炮你是知道厲害的。唐鍥臨死之前的毒煙也很離譜，結果我們兩個人中毒昏迷被擒。」
但是對於蒲昌年利用一闋《南鄉子》來試探自己的反應，熊儲心裡有數。畢竟苗三冠講解《捭闔》原理，那也不是吃乾飯的。
別的東西熊儲可能不知道，但卻知道這絕對是一闋反詞，直接就有扯旗造反的意思。如果被朝廷知道了，可能真要誅十族。
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天姿國色的女孩子，都應該叫什麼蘭兒、花兒，再不就是馨兒、香兒什麼的。
反正醉兒已經換了另外一曲，典型的風花雪月，才子佳人。歌聲婉轉，琴曲悠揚，足以繞樑三日。
果然，聖女醉兒彈完兩曲退下去之後，蒲昌年也站起身來對無塵子說道：「師兄，接下來你多陪陪八郎。畢竟鎖喉劍來到我們山莊，這是一件天大的事
只剩下醉兒猶如黃鸝的婉轉歌喉，飄蕩在虛空之中久久不散：
《南鄉子》是一闋明目張胆的反詞，就算一個人真的想造反，也絕對不會把自己心裡話四處宣揚。
所以熊儲狂呼酣飲，忙得不亦樂乎。
最關鍵的是，在熊儲看來，自己和蒲昌年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蒲昌年野心不小！
夏芸離去以後，整個房間里就剩下一人彈琴，三人喝酒。
在熊儲看來，對一個正常男人，尤其還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年輕男人來說，女人在旁邊服侍洗澡，那絕對不是享受，純粹就是受罪。
這都是許顯純當初所說的內容，所以熊儲沒有絲毫隱瞞，乾脆全部說了出來。
熊儲也擺擺手，第一次提出了反對意見：「少莊主嚴於律己，這是我輩楷模。但是醉兒姑娘乃性情中人，偶爾心神失守才是常情。古人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且醉兒姑娘並無過錯，又何須吹毛求疵。」
長這麼大，熊儲被人服侍洗澡，也就武藤蘭一個人有這個資格。那還是被武大娘逼得無奈，最後勉強妥協的結果。
琴弦飛動之際，馬蹄如雷，戰鼓催命。號角連營之時，刀光劍影之內，臨死的吶喊之中，數十萬人馬瞬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雖然從劍客入手，好像是給自己接風，但是後面透露出的傲視群雄，俾睨天下之志，已經昭然若揭。
但是，醉兒一唱三嘆，韻味悠長，讓熊儲心中的情緒突然大起大落。
看見四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竟然準備服侍自己洗澡，熊儲趕緊跳起來：「你們都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