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存亡續絕
第628章 和尚奉天玉
赤格帶領獨目和尚和劉芳亮等二十九人進入縣衙，才發現陳傑早就準備好了飯菜。
赤格心中一動，隨即挑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實不相瞞，大順高皇后已經和我們大明國皇帝陛下結拜為兄妹，被封為興國長公主，現在是江陵行營行軍大總管。手下李過、赫連根、高一功三員虎將分別駐守夷陵、江陵、沔陽，總兵力接近二十萬，是我們大明國的五大主力之一。」
不僅不能封王，還必須加大圍剿力度。結果李自成為了自保，就決定把戰場放在山西，讓自己的陝西修養生息。
現在究竟是怎麼了？李自成想不通。
事情沒有任何意外，京師皇城像宣府一樣，大順軍擺開攻城架勢，馬上就有人獻城投降了。
劉芳亮回去請示了一下再次返回來，就沒有繼續藏著掖著，直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李自成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當皇上，雖然在長安宣布稱帝，但是李自成也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推翻大明朝廷。所以他給崇禎皇帝朱由檢寫了一封親筆信，陳述了自己的基本想法。
同樣是因為李自成的思維還停留在陝西王、西北王的層面上，所以吳三桂勾結滿清韃子入關，李自成做了一個極為荒唐的決定：帶走能夠帶走的一切東西返回長安，今後安心當自己的陝西王。
沒想到手下第一大將劉宗敏統帥前軍十二萬餘人，被耿仲明前鋒左右兩翼一萬五千人一衝而散，劉宗敏竟然被敵人生擒活捉！
但是，歷史上的每一次失敗，都是因為陷入優勢敵人的重重包圍，從來沒有被敵人一衝而散的經歷。
沒想到山西境內的朝廷官軍一觸即潰，李自成一不小心就攻破了宣府，這
「既然劉將軍在此，說明那邊應該就是大順帝。在下有幸見到，真是幸何如之！」
陳傑的判斷沒有錯，過來和赤格打交道的正是劉芳亮，原來是大順帝李自成左營二品制將軍。剛才和穆徹納所部騎兵大戰的，正是李自成左營的部隊。
原來，自從李岩被殺，紅娘子殉情，牛金星不辭而別之後，大順軍各營之間已經產生了極大隔閡，互不信任的情緒開始泛濫，這對一支軍隊來說絕對是最致命的。
「大順帝一代人傑，何必藏頭露尾？」看見一個少了一隻眼睛的和尚緩步而來，赤格心中已經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大順軍所有人都沒有徹底清醒過來，但不包括一個人。
赤格心中已經有了定見，因為最前面的這個和尚只剩一隻眼睛。
「非也，赤格將軍所言差矣！」獨目和尚笑道：「貧僧在龍華寺出家之日，此處乃是南明之地。半月前吉安和贛州突然換了主人，貧僧才下山看看。大徒弟塵緣未了，不想在此處遇到故人，少不得要彼此切磋一番，剛好被赤格將軍看了笑話。」
既然大家都是軍人，自然就沒有什麼講究。伸手從大鍋里撈起一塊起碼有半斤重的馬肉，胡亂沾上一些椒鹽就開始狼吞虎咽。
獨目和尚點頭笑道：「赤格將軍所言甚是，大明國皇帝陛下更是灼見之論。貧僧今日能聞高見，實在感佩之至。」
現在一仗未開就全軍撤退，而且還能夠回到陝西吃香的喝辣的，一百多萬大軍自然是有多快跑多快。
赤格恍然大悟：「原來博爾輝是制將軍
哀莫大於心死，劉宗敏的結局讓李自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氣可鼓，不可泄！
因為此前根本沒有想過佔領京師，所以李自成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更不知道手下兄弟為了發財都幹了什麼。
赤格伸手一指南豐縣城：「我看兄弟們已經安營紮寨，城內想必也基本平息。大師和劉將軍等人隨我進城歇息，城外兄弟我安排人送糧草出來。如何？」
潼關失敗，長安不保，李自成還沒有弄清楚犯了什麼錯誤，但是一直冷眼旁觀的高桂英高夫人，卻發現了問題的根本。
朱由檢倔強，自尊心極強，眼裡不能有半粒沙子。
抱著「說不定會如何」的僥倖心理，李自成下達了進攻京師皇城的作戰命令。
眼前如此慘狀，赤格眉頭一皺，隨即沉聲喝道：「陳傑，立即傳令下去，凡有驚民擾民者，一律斬首示眾，絕不姑息！命令親兵營巡查全城，如有遭受兵火無以為繼的百姓家，立即分發糧米。現在大年在即，一定要讓百姓能夠過年。」
「滾到外面去看看百姓家怎麼樣了，少在這裏婆婆媽媽！」趕走了陳傑，赤格這才伸手肅客：「大家胡亂填飽肚子再說吧。在百姓沒有安頓好之前，軍中將士一律不得擅動糧米。這是我們的軍規，實在抱歉了。」
李自成彷彿夢遊，他的思維還停留在陝西王的層面上。
「方便，太方便了。」赤格翻身下馬：「大家都是江湖之人，有什麼不方便的？」
雖然獨目和尚始終沒有承認自己就是李自成，但是默認也是一種態度。
他可以給朱家子孫無限制封王，但絕對不能容忍一個造反的流
但是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們並不茫然，反而像打雞血一樣亢奮。
李自成想不通，對自己還剩下的五十余萬大軍徹底失去了信心。
劉芳亮似乎不以為意，而是抱拳說道：「我家師傅想面見赤格將軍有話說，不知道今日是否方便？」
那些出生入死的難兄難弟就一個念頭：老子終於熬出頭了，到了升官發財的好時候。陞官還不著急，好不容易進入京師，發財是第一位的。
此前十余年，闖字三十六營能夠三起三落，聚而復散，散而復聚，並不是李自成本人有多大本事，而是手下兄弟根本話不下去，沒有絲毫退路。
「大順帝一年前就已經不在，赤格將軍說笑了。」獨目和尚在赤格身前三丈之遙站定，右手單掌一豎：「貧僧法號奉天，身邊的人稱玉和尚。大順帝什麼的，實在是風馬牛不相及。」
把肚子填飽之後，終於由獨目和尚講了一段故事，一段八個月前發生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就是大順皇后高桂英。
獨目和尚口宣佛號：「阿彌陀佛！桂英施主心智堅韌，今日果然得償所願，善哉善哉！」
一個朝廷、一個國家，突然不明不白掉進自己懷裡，讓李自成覺得很茫然，在很多方面都顯得手足無措。
赤格心中一動，對於博爾輝節外生枝搶佔南豐縣城的目的產生了懷疑：「原來博爾輝竟然是為了諸位而來，難怪會有此一戰。」
其實，如果崇禎皇帝朱由檢暫時妥協，接受了李自成割據一方的建議，皇太極是否敢冒死進入山海關，這還真在兩可之間。
宣府一丟，京師已經唾手可得，於是李自成產生了試試看的心態。
其實李自成就一
獨目和尚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身材比江南人高大許多，卻略顯單薄。但是獨目偶現精光，讓人一看就是非同尋常之輩。
大順軍一夜之間變成人人可欺的難民，一切都已經成為是局。
縣城內連續經歷了博爾輝攻城、周昶兩次攻城的兵火之災，城內百姓猶如驚弓之鳥，大晚上的竟然沒有一家燃燈。
赤格自從九歲射殺第一個敵人，到現在已經三十余年，可謂殺人無數，見多識廣。
「將軍心思縝密，果然一語中的。」劉芳亮點點頭：「主上拋棄一切私怨潛入江西，自然是有所為而來。阿濟格、博爾輝之間感情齷齪，為了率先抓住主上無所不用其極。主上派遣近侍秘密潛入杭州一帶尋找魯王朱以海，沒想到杭州城未戰已破，主上近侍被俘投敵，泄露了主上行蹤。」
即便是吳三桂手下號稱天下無敵的關寧鐵騎，也曾經被自己逼入死地。如果不是滿清韃子從背後偷襲，吳三桂和他的關寧鐵騎早就灰飛煙滅了。
「將軍，因為時間傖促，只能用馬肉充饑。沒想到您還有客人，這實在是末將失職。」陳傑口中說失職，臉上沒有絲毫失職之後的表情。
李自成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也是遺恨終身的錯誤，因為他忘記了一個基本原則。
「算了，大順也好，奉天也罷，這種無傷大雅。」赤格不喜歡口舌之爭：「湖廣乃我大明國勢力範圍，大和尚到此所為何事？」
在信陽州集中三十萬大軍，李自成準備讓將士們重拾自信，一舉
大順軍歷史上固然有過許多次失敗，最慘的一次只剩下二十八人。
此話大有深意，赤格沒有繼續試探下去。現在天色已晚，親兵營統領陳傑已經再三暗中示意。
李自成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沒有政治、政策準備，更沒有軍事準備。
赤格口中說得煞有介事，但仍然端坐馬背，並沒有要去拜見大順帝的意思。
直到這個時候，李自成才開始覺醒，可惜已經遲了。
除了陳傑安排親兵在縣衙燃起的火把，其餘地方一片漆黑，佛仿人間鬼域。
「哼！當初在潼關，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主上中軍南撤，豈會被這個番狗追擊千余里？」劉芳亮看起來不過三十一、二歲，說起話來還是忿忿然：「可惜一路南撤下來，所有火炮輜重都拋棄殆盡，加上兄弟們食不裹腹，導致我老營戰力日下，才讓博爾輝這個番狗囂張一時，真是恨煞我也。」
赤格哈哈一笑：「這個法號端的古怪！實不相瞞，我們大明國皇帝陛下最不相信奉天承運這種無稽之談。果然是奉天行事，則紂王稱有道，夏桀為聖賢，斷不會有天降神罰之懲，也不會有社稷傾頹之禍。崇禎皇帝朱由檢不會魂游煤山，大明京師更不會換主人。」
劉芳亮點點頭，轉身策馬而去，西北小山頭上的二十多人很快就縱馬過來，在二十丈開外飛身下馬之後，跟隨一個大和尚緩步而來。
獨目和尚沒有推辭：「正要討擾，實在是受之有愧，卻之不恭。」
她就是大順皇后高桂英！
函谷關慘敗，潼關慘敗，陝西王當不成了。
當撤退變成逃跑，當逃跑變成常態，當常態成為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軍隊就不再是軍隊，而是爭相逃命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