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世界之樹
第二十一章 抉擇
古小羽也很快見到了這一幕，神情之中，儘是複雜之色。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突然沉了一下：「況且，有些時候，人真的是需要逼一把的。」
見到古小羽依舊狐疑的神色，黎明舉起筷子，目光在桌面上的菜色打量了一番之後，最終看中了一塊精肉，將其夾起送到古小羽的碗中，繼續說道：「以昨晚的收穫來看，我們這一次只能夠堅持十余天，所以在這十余天里，我們必須找到下一個補給的綠洲才行。」
飯菜看上去都是剛剛做好的。
聽到聲音，古小羽睜開有些酸澀的雙眼，望著此時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坐在地上她的黎明。從黎明的表情上，她看不出什麼異樣，但從黎明的這個問題中，她卻是聽出了許多的東西，所以露出了些許訝異的神情：「你問這個做什麼？」
上古眾佛很強大，到頭來還不是避免不了圓寂化作舍利的命運？
同在此時，一種酸澀的感覺在她眼角生起。
「既然眼下找不到辦法，那不是辦法的辦法，便是最好的辦法。」黎明目光轉向一旁那池子，在他視線的盡頭，那裡有蓮花正在不斷地枯萎，「若是我眼下不這樣做的話，那小羽就會立馬死去。我若是這樣做，或許我會死去，但我們好歹能夠在一起多活一段時間。」
黎明輕輕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靜靜地看著碗中已然開始發涼的飯粒，那種凝重且端莊的神情，同樣如同之前一樣，像是在檢查這飯粒之中是否有砂子不經意間飄進來。
吃完之後，古小羽有些悻悻地揉著自己的肚子，對黎明說道：「你煮的肉羹實在是太好吃了，所以我才有些把持不住。你應該沒吃飽吧！我去給你做一點。」
回過頭去，見到那瓷罐當中的蓮花開得越加妖艷，在其旁邊竟然還奇異地生出了另外一個花骨朵，這不由得讓黎明感到一陣竊喜。
古小羽同樣露出一絲輕笑，然後身子往被褥里又縮了縮，再轉過了身去。
這一夜，古小羽睡得既不安穩，雖未醒來，但卻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境。
她很不喜歡這種情緒，但這種情緒卻是突然衝破了岸堤的洪流，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黎明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夾菜的動作，吃飯的表情，目光的變化，一直到古小羽欲要將帶有糊味的包菜吃光之時，突然開口道：「你所說是真的嗎？」
這種夢境在不斷加劇和持續。
天魔被譽為最接近永生之門的人，但還不是最終被冰封？
然後，她不再說話，埋頭開始儘可能地夾著面前的包菜往嘴裏塞，那緊張的氣氛，像是害怕有人會和她搶奪一般。
他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
但他一直沒有忘記一個問題，那便是人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
直到現在，他終於做出了他的抉擇。
古小羽笑了。
在得知那個答案的時候，他其實心動過，但最終沒能夠下定決心。這些年來，與他吃過最後一餐，然後分散，乃至生離死別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話？」古小羽回想起她之前說過許多話，但卻也沒有花費過多的功夫，便想到了黎明所指之事，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嘴裏那最喜歡燒焦的包菜頓時也顯得味同嚼蠟，索然無味，「是。」
聽到這話時，一向大大咧咧的黎明突然臉紅到耳根：「食材不夠了！僅剩的包菜也只夠今晚的了，我們必須要想辦法獲取更多的食材才行。我在想，縱然是荒漠，應該也會有綠洲才對。」
黎明看了碗中那包菜良久，似乎在檢查其中有無蟲子，片刻后，才將其夾起送入口中。
古小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在黎明做飯的時候，她便已下定決心，告知黎明真相。但當黎明真的向她詢問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的心中，卻是生起了無限的彷徨和不安，甚至有極大的失落在裏面。
黎明輕輕一笑，從古小羽的手中將那蓮花接了過來，找了一個瓷缸，灌了一些水，便將其插在其中：「蓮花還是放在水裡要好看一些。」
待黎明收手的時候，已然接近黃昏時分了。今日比起往日要結束得早上半個時辰，但因此黎明也累得大汗淋漓，渾身上下，如同剛剛淋過一場大雨，濕潤無比。
「嗯！」這些時日，在黎明的精心照料下，古小羽的身體又恢復了一些。雖然面色還是有種不自然的蒼白，但已然比起前些時間好了許多。今天她特意把自己好好打整了一番，一束秀髮被扎了起來，腰上也用一條藍色的帶子綁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活躍了幾分。
一股暖流緩緩流入她的心底。
她夢見自己的身體一次接著一次地被劈斷，但每一次劈斷之後卻預示著另外的一次重生，血腥充斥在她的口鼻間，殷紅的色彩，使得她好像都要陷入進去一般。
將鎮魔寶塔停在半空之後，黎明便開始著手做起今晚的晚飯。
「啊——」黎明神色有些恍惚，似在思考什麼嚴重的事情，直到此刻才突然醒悟過來，連忙熄火，端開鍋，這才輕鬆了一口氣。
也是於此，絕望荒漠已然不再絕望。
言罷，古小羽站起身，給黎明夾了一筷子。
雖然這一日所剩時間很多，但黎明卻沒有空閑下來，開始實施他之前所說過的計劃，鎮魔寶塔開始在絕望荒漠的上方快速行駛起來，尋找著黎明想要找到的綠洲。
黎明揮動兩極劍，燭龍發出憤怒的咆哮，陰陽的不斷交錯與其中散發出的強大殺機混淆在一起，視覺和聽覺都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再加上周圍的空間，在一陣陣強大的能量衝擊下，不斷破碎，更是呈現出一種昏天黑地，好似末日來臨的景象。
曾經那食人族的聖主很強大，終究還不是剩下一個古架？
越是強大，對危險地感知，越是敏感，自從第一次見到
因為不想要干擾古小羽的休息，就算是時間太如何緊急，晚上黎明依舊沒有趕路的打算。古小羽休息，他便坐在火堆的不遠處打坐，調整體內的力量。
黎明心神一動，便到了他體內的道之世界。
黎明目光閃爍，輕輕一笑，也為自己盛了一碗飯在古小羽面前坐下：「既然如此，那便多吃一些。」
黎明注意到了古小羽獃滯的目光，笑話道：「難道我臉上有花嗎？」
黎明自然能夠理解出這種情緒，所以他也露出了些許的笑意，只是這種笑意，依舊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像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再運足全身的力量爆發出來的。
絕焱輕輕搖頭，嘆息道：「你們哪！還是太傻了。」
然後他走到鎮魔寶塔的窗口前，再看向窗外風沙瀰漫的空間，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
古小羽在黎明的說話過程中，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她明顯感知到黎明變了。
而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讓她那具已然疲倦不堪的身體能夠多消化一些東西。
這個過程，黎明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完成，一來是古小羽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而這絕望荒漠的吞噬力量又實在是太強，他需要輸送大量的永生之力，才能夠讓其繼續生活一日。還有便是，永生之力的力量顯得太過殘暴，他必須要小心翼翼才行，否則的話一旦損傷了古小羽的經脈以及內臟，更甚者是靈脈，那才禍不單行。
然，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失望之色，與之相反的是，還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情緒在裏面，再說了他原本預計，至少都需要十余天的時間，這也不過才過去一天而已。
古小羽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像是完成任務一般，快速嚼食完嘴裏的包菜，趴在桌邊很快刨了幾口飯菜進嘴裏，便離開桌邊，在一旁打坐了起來。
對於這一點，凡是男人都會略有所感，黎明也不例外。所以他在盛飯的時候，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過了良久，他抬起目光，看向依舊低著頭，嘴裏的包菜依舊沒有吞下肚的古小羽，淡淡說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再如何好吃的東西，吃多了都會膩的，而且對腸胃不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黎明已然把滿滿一桌的飯菜做好擺上了桌，也不知這黎明是如何能夠如此準確地把握好她睡眠的時間的。
「我確實有辦法離開這裏。」絕焱面色不變道，「但卻也不急於一時，再說，我還想要看看，最終的結局會是怎樣。」
絕望荒漠不能夠給人絕望，那是因為真正絕望的不是荒漠，而是人心。就一如之前他們所在這荒漠上方所待的時日里，他們都從未想過要找到什麼食材來補給資源。
「她應該都沒能夠猜到，你竟然會用自身的生機去培育那些所謂的食材，縱然殘豆和永生之力的生機強大，但這最終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的。」絕
在黎明出言的瞬間，古小羽好似是害怕黎明欲要和她搶奪盤中的包菜，出手便要將其摟入懷中，但片刻之後，聽到黎明說完的話，頓時又顯露出些許尷尬的神色。但依舊沒有從中完全明悟過來：「什麼真的假的？」
黎明目光中露出些許的苦澀，嘴角卻是勾勒起一絲調侃的笑意：「不過讓我覺得很奇怪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何你沒有選擇離開？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怎樣離開這裏。」
今天古小羽的心情很好，主動和黎明說了許多話，也自然吃了許多肉羹。
古小羽看著黎明，神色微動，並未言語。
黎明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甚至沒有注意到此時那古小羽微微紅潤起來的臉頰，像是往常一般，收拾完碗筷，便到一旁洗了起來。然後把所有洗鍋洗碗的水，習慣性地從鎮魔寶塔的窗口，倒在了下方那些古小羽的幻象身上。
曾經，在柴少等人的威逼利誘下，他開始走上所謂的強者之路，再到後來，他開始擔負起所謂的天魔使命，再後來得知一切真相的時候，他又走上了不願走，而不得不走的路。
見到古小羽睡去后，黎明露出一絲輕笑。
「這裏雖然看上去有些荒涼，但承蒙上天眷顧，我還是取到了不少的食材。」黎明一邊把一碗冒尖的米飯遞給古小羽，一邊輕輕笑道。
古小羽夾了一筷子盤中的包菜，然後放入口中，在嚼食的過程中，微微眯起了雙眼，像是在仔細品嘗其中滋味，片刻后，才雙眼放光地點頭，對黎明說道：「真的很不錯！你嘗嘗。」
吃過這頓飯之後，黎明照常給古小羽輸送永生之力，但這一次，不知為何，古小羽身體所需的永生之力少了許多，正午剛過的時候，黎明便就收手了。
祖魔很強大，但最終他的道，還不是被人褻瀆？
總是吃米飯加菜，多了，總是會覺得煩膩。所以今晚，黎明煮了一鍋肉羹，就如同以往黎明的生活方式一般，二人一人捧著一碗，便在火堆旁邊對坐，直接在鍋中吃了起來。
但後知後覺，永遠是人的硬傷。
永生並非能夠永生，人活一世終究還是要死去，那曾經他為了一些所謂很重要的東西而捨去的，他開始迷茫，他所做的選擇是對是錯。
但唯一的優點便是，此時並沒有觀看這場戰鬥。
當然，在鎮魔寶塔里所待的這些時間里，黎明所做的最多的也是做吃的。因此食材也很快被他們消磨光了，以黎明如今對食材的挑選程度，像是今日的這種包菜，往日他幾乎都不做考慮的。但眼下卻是已然拿不出什麼別的食材了。
而時間永遠不能夠倒退，過去的事情也無法改變。
一大鍋的肉羹，將近有三分之二進入了古小羽的肚子。
「那你覺得，眼下還能夠用什麼辦法去解決這個問題？」黎明反問。
黎明起身讓古小羽先行再調息一陣，獨自走到同一層的黑暗處，取出神農珠好好洗了一個澡，再從空間戒指中取出
做完這一切之後，黎明回到古小羽的身後盤腿坐下，然後開始向其輸送永生之力。
黎明沒有猜錯，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物，任何情況，都會有例外發生，即便是困住人之後便令其絕望不已的絕望荒漠，仍舊會有給人以希望的綠洲存在。
綠洲……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是應該要節省一些才是嗎？」古小羽望著桌面上那幾盤菜，怎麼看，都有一種鋪張浪費的感覺。
黎明輕輕笑了笑。起身將粘鍋的肉羹颳了一層出來，拿起筷子，幾口刨入口中吃下，然後開始收拾碗筷洗涮起來，最終依舊不忘了將洗涮用過的水，從窗戶里倒向外面。
黎明拿著已然有些銹跡的鐵勺在鍋內翻了翻，略顯慶幸地說道：「其實還好，只沾了一些鍋。」
古小羽輕輕笑了笑，夾起碗中的那塊肉輕輕嚼了一口，雖是炒出來的，但口感卻是極嫩，可以推斷出在事先，黎明先把這肉煮過一遍的。
古小羽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往常都需要假睡好幾個時辰，才能夠真正數去的她，這一次在黎明鋪好的被褥中間，竟然沒超過一盞茶的功夫，便緩緩睡了過去。
然而在選擇你生還是我死的問題時，黎明卻是猶豫了，因為他既不想要自己死，也不想要古小羽死，所以他想要他們一起活過來。
這種改變，並不是說，他的臉上多了些許的笑意，或者說他願意說更多的話，更是一種更深層次，從骨子裡的改變。
古小羽的身體已然變得越來越虛弱，即便是沒有長途跋涉，也需要普通人的睡眠才能夠保存體力。除此之外，還有便是，隨著他們的移動，那些幻象也跟著移動了起來。
味道確如黎明所說，將其本身的清甜釋放到了極致。但黎明還是清晰地感知到，其中那難言的糊味，然此時古小羽正以一副期待的神色望著他。
而此時的古小羽，卻是儘可能地把自己表現得更加活躍，而不是一個懨懨的病號。
他不忍心讓古小羽失望，所以露出了滿意的笑意，點點頭贊同道：「確實出乎我的預料。」
這方綠洲並不算大，靈力也同樣不算充裕，方圓只有十來里左右，且其中還有一大半已然被風沙覆蓋，但黎明依舊能夠感知到其散發出稀少的生機。但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下去尋找食物，而是首先安撫古小羽睡去。
她看了看手中的蓮花，又看了看面前的黎明，有些懊惱的說道：「就算是有花，你的臉也擱不下去。」
「你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實在是有些瘋狂了。」絕焱的聲音突然響起。
雖然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所斬殺的是幻象，並非古小羽本人，但並不代表那種殺戮時候的糾結感就會因此而消散。
終於在古小羽感知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到底線，欲要伸出手自我了解的時候，卻是感知到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突然將她的手臂拽住，緊接著一股溫暖的力量緩緩從她的手心流入身體，蔓延全身。
「你之前所說的話。」黎明面無表情地提醒道。
當黎明用僅剩的包菜，做完這最後的一頓晚餐，吃罷洗涮完畢之後，鎮魔寶塔便到了那綠洲的上空。
但一直到黑夜再度來襲，黎明依舊沒有尋找到有關於綠洲的半點影子。
絕焱沉默。
「經歷過飢餓的恐懼，才會懂得節約的可貴，這確實是好事。」黎明也為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飯來犒勞自己，「但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話，那就有些太過了。」
古小羽蹙了蹙眉頭，臉上流露出幾分怪異的表情，然後輕聲說道：「糊了！」
黎明把目光從古小羽身上收了回來，然後落到一旁那瓷缸里的蓮花上。短短半天過去，那花蕾又長大了不少。
「不用了。」黎明的嘴角擠出一絲笑意，「我要是餓了，我會自己做的，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便是養好你的身體就好。」
古小羽再度露出發愣之色，之前她憑藉黎明的表現，和他親口問出的那個問題以及她的回答，她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眼下，卻實實在在有一種峰迴路轉的感覺。
「太好！這些天，凈吃了些油膩的東西，終於能夠遲些清淡的東西洗洗腸胃了。」古小羽歡呼著走到石桌邊上坐下，接過黎明遞過來的飯碗，一臉興奮地說道。
因為在那一刻，絕望已然佔據了他們的思想。
「喔。」古小羽沖黎明吐了吐舌頭，然後走到火堆旁的地鋪上躺下，然後拉上被褥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
無限魔域的主人，十分強大，最終還不是飲恨？
古小羽不置可否地說道：「沒事，我喜歡吃有些燒焦了的東西。」
永生之力很強大，但那人終日還不是被埋藏在地下？
「總是打打殺殺的，也終究不能夠解決問題的。」黎明轉身，將一切整理得有條不紊，不置可否地說道。
「你發泄的方式還真夠特別。」這是數日來，古小羽對於黎明這一行為的第一次評論。
以至於古小羽之前從瑤池仙境里取出的蓮花和玉瓶，黎明自從再度找到她時，便再未見過，但黎明也從未詢問過，或者說，根本不用問。
這一頓飯，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些時日來，黎明為古小羽做出了最為簡樸的一頓飯了。
因為以前很長一段時間的經歷，或幸福或悲傷，都在黎明心中烙印下不可磨滅的痕迹，所以不管走到哪裡，黎明都習慣於收集一些食材，還有帶著一些餐具，以備不時之需，還有更多的，是紀念。
即便是綠洲，風沙肆虐依舊是主題。當黎明手握兩極劍從鎮魔寶塔上一躍而下的時候，無數古小羽的幻影仰起頭來，然後向他攻了過來。
上天或許真的給了他們一線生機。
「距離這裏最近的綠洲在哪兒？」
重新打量起那張因為身心疲憊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古小羽伸出一手，一道五彩的光芒閃現，緊接著一朵聖潔的蓮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