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凈化

我握著的手，化作了虛無，徐不悔開始縮小，從蒼老變得年輕，從年輕便成了幼年，然後是嬰兒，他的身子虛幻，一片片熒光消散，望著我展顏一笑，然後如同泡沫一般，消失在我的眼前。

那幾十年都未曾消融的最後一絲怨氣，就在他合上雙眼的時候，開始消散。

這次發問之後，我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卻是有了隔閡，在外人眼裡，我們依然親近，但只有我們才知道，相互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遠了點。

只是他的遺憾，我卻無法滿足。

「原來，這就是我想要的真相……等了一輩子，從孩童到老人……等來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個答案……我根本就不是爹的兒子，我只是一個，被娘煉製的鬼胎……」他自嘲的笑著，眼淚打濕了枕頭。

「這就是仙人嗎……」徐不悔喃喃說道。

「爹，我要死了嗎？」他問我。

環兒得了重病，已經在彌留之際，而徐不悔的兒子，我的孫子，卻也是金榜題名，成為了新的狀元。

他沉默，然後點了點頭。

有些莫名其妙，但實際上就是如此，人是感情動物，講感情，就註定不講道理。

直到那一日，狂風暴雨，濃郁的死氣籠罩了隔壁的房間。

我迷茫了，走出房門，看著徐不悔如同孩子一般放聲大哭。

偶爾夜裡的時候，徐不悔會喝著酒，對我說道。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拉著他，在他難以置信的注視下，飛身而起，穿過村子，穿過小河，穿過山林，一直到很遠的地方。

我的故事很長。

「現在，你可還那樣想嗎？這就是仙人世界，是你唯一的遺憾，我會老，但我的壽命不短，我不可能會讓你養老送終，你沒有必要放棄什麼……如果你想，我送你去修行，四十歲晚了，但也不晚，我會想辦法，讓你踏入修行的大門。」曾經的固執，如煙塵一般散去，這件事情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塊心病，也許是好奇，也許是愧疚，我很想彌補他，讓他真正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沒有任何辦法，形同陌路，竟是最後的結局。

「你是這麼想的嗎？」我淡淡問道。

「爹，求求你。」他淚流滿面，艱難的哀求。

「爹，我不怪你……」他咳嗽著，雙目望著房頂：「我想知道，娘是誰，她究竟在哪裡？」

深夜，我一個人坐著，望著黑漆漆的天空，我走出房門，在梧桐樹下行走，樹葉鋪了一層，踩在上邊很是鬆軟。

是啊，有什麼用？

深愛的女人，相敬如賓的妻子，幾十年的感情，就這樣被埋在了土裡。

還有人騎著仙鶴，飄飄如仙。

生死一刻，忘記悲傷，回想往日，竟是滿滿的幸福。

一句質問，在我的腦海中千萬次的迴響，我的面上露出苦澀和惆悵。

我搖頭，眼中也有悲傷。

「爹，救救她，你是仙人，你可以的……」

「不想說，那就算了。」

「爹，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會陷入回憶，將我的人生，講給他聽。

「爹，唯一不甘心的，不是我成為不了仙人，而是不能陪著你，守在你的身邊……爹，兒子不孝！」他最終還是留下了遺憾，閉上了雙目。

這一世輪迴，他都看在眼裡。

一整夜，我們沒有說話，我就這樣陪著他，可以感覺到，死氣越來越濃郁，他的生命，正在不斷的流逝。

「爹，你！」他震驚的無以復加：「你果然是……」

我點了點頭。

蒼老的徐不悔跪在我的面前。

「我不希望，因為修道很苦，在修道的路上，你會放棄許多，甚至是塵世之中的一切，都會再也沒有聯繫……」我輕嘆一聲，喃喃說道，這次沒有私心。

「為什麼故事里沒有我的母親？」

「噓……」我指著天空。

「你還是救不了我？」他又問。

「最後的時刻……」我眼中湧出悲傷，淚水大顆大顆的滑落，亦步亦趨的走著，進入了他的房間。

眼前的畫面飛速變化，就像是在破碎一般，青燈的器靈站在我的身邊，望著我，眼中露出複雜。

一男一女踏著飛劍而過，腳下兩道長虹相映成輝。

「不行，我做不到，生死輪迴，無人能夠抵抗。」

「原來你都知道……」我以為自己做的隱秘，沒想到全部都被他看在眼裡。

看著他蒼老憔悴的容顏，我手指不住的顫抖，終於是坐在床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說完之後，他久久不語，眼中滿是痛苦和獃滯。

小時候的記憶，他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是如今……

「恩，是這樣。」徐不悔點頭。

「你修的什麼仙，你求的什麼道？」

從他的身體之中，湧出四道光芒，這是我的四個魂魄，此刻進入了我的體內，彌補著我魂魄的缺陷。

「爹……」

「你娘……」我難以啟齒。

又過不久，一個老者踏雲而走。

「你娘，叫做葉夢瑤，這個故事，有些離奇，但卻是真實，你和我，其實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有的時候，我們的目光會突然觸及，然後不約而同的挪開。

也曾試圖改變，但卻沒有什麼作用。

「爹，我很開心，娘給我取名，徐悔，你給我改成徐不悔，改得好，改的正合我意……我徐不悔，沒有娘，還有爹，謝謝你的陪伴……謝謝你小時候哄我睡覺的歌聲，謝謝你，小時候打我的板子，謝謝你，為我摘靈藥，而險些付出生命，謝謝，這麼多年來，在我身邊的保護……好幾次的朝堂驚變，一茬一茬的人死了，可我卻是沒有任何事，爹，我知道，是你……謝謝你，我很幸運，我不後悔成為你的兒子……」他已經不再流淚，嘴角帶著滿足的笑容。

我神色一變，面上露出惶然之色，幾十年了，哪怕是很小的時候，他都很懂事的，沒有問過任何有關於母親的話題，時間久到我幾乎都忘記了，但是現在，他竟是第一次發問，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陷入了沉思。

「爹，我疲倦了，我看慣了天底下所有的風景，已經沒有遺憾了，剩下的日子，我想回家，為您養老送終。」徐不悔如此說道。

一句話，卻是讓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痛得我咬破了嘴唇。

徐不悔凝視著我，眼神幾乎哀求。

在他離開之後，我的水杯被我捏的粉碎。

然而他聽完之後，卻並不開心。

在環兒去世之後，他的身體也變得差了很多，我曾試圖為其改善，都被他冷冷的拒絕。

「好。」

「那我就不修道了。」徐不悔咧嘴笑道：「我累了，早沒有那個心思了，修道有什麼意思？與妻子白頭到老，為爹養老……算了，爹活的比我長，那麼這樣吧，爹守著我好了，當我老死的那天，我想在爹的懷裡閉上雙眼，就像是小時候在爹懷裡睡覺一樣。」

一個黑氣縈繞的魂魄，重新變得清澈透明。

「我想問一句，爹，你希望我修道嗎？」徐不悔沉吟很久，才問道。

「你說。」

聞言，我身子一震，說不出來的情緒涌了出來，讓我渾身麻酥酥的，我手指顫抖，醞釀了很久，才艱難說道。

他發狂一般，踉踉蹌蹌的出去。

我放下筷子。

回到村子，今日之事，我們絕口不提。

「騙子，你就是騙子，你不告訴我有關於母親的事，你也不救我的妻子，你是個仙人，但卻是個狗屁仙人，你修的什麼仙？你求的什麼道？騙子，你這老騙子！」

他失望低下頭。

「但請你相信，我是真的把你當成兒子，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我握住了他的手。

十五年，就這樣過去。

他一怔，繼而望著我，眼中露出憤怒之色。

父子之間，一道無形的溝壑，將我們隔離。

我輕聲嘆氣，眼中滿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