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三十章 暴風雨中的新生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三十章 暴風雨中的新生

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急,打在河西州郊區的大葉秋林之上,啪啪作響,就像是遠古戰場上的戰鼓,響著令人亢奮的節奏,催促著人們勇敢地前進,前進,再前進。
這便是機修師封余最欣賞他的地方,對金屬機械晶元有一種天然的掌控力,更關鍵的是無論處於怎樣艱險的情況下,這個少年總能保持著平靜,哪怕是表面的平靜。
早已濕透的秋林內,雨水打濕了所有的樹榦枯葉,也打濕了許樂的身體。盯著手鐲里像小星星一樣的晶元,少年心裏浮現出無比複雜的情緒。
一道電光照亮了風雨中漆黑的郊區天空,咔嚓一聲,雷聲轟隆傳遍整個天地。如光蛇一般的閃電在空中刻出了妖異的痕迹,也將秋林里略微照的明亮了一些,就在這瞬間的光亮中,那個跪在雨中的少年身影忽然一僵。
然後他腦子一空,頹然無力地側翻了過去,摔倒在滿地的雨水污葉之中。
一旦換上了全新的晶元,便代表著完全未知的將來,完全嶄新的人生,與過往的一切全部割裂,再也沒有什麼朋友,親人——當然,他以前也沒有親人,朋友也不多——然而河西州的咖啡,河西州的啤酒,河西州的鐘樓街,河西州的姑娘,礦坑裡的操作間,香蘭大道的修理鋪,州立大學的圖書館,還有這一成不變昏暗的天空,所有一切一切的記憶,就要這樣告別?
狠狠地抹去臉上不停淌下的雨水,露出灰塵下乾淨的皮膚,許樂低聲碎碎念了幾句什麼,眼神里的情緒越來越平靜,那雙手也不再顫抖,異常穩定地抽出手鐲里的金屬絲,對準著自己的後頸緩緩刺了下去。
在沒有相關儀器幫助的情況下,替自己換取體內的晶元,必須有一雙世間最穩定的手和一顆最穩定的心,恰好這兩樣許樂都擁有,縱使他疲憊到隨時可能睡去,飢餓到眼神有些渙散,悲傷到眼圈在雨水的沖刷下依然是紅的,可他的手依然穩定。或許正是因為封余相信這個少年的能力,才會將如此珍貴的遺產交付給他。
快些結束吧,失敗了也無所謂,一直以來像塊石頭般誠懇堅毅的少年許樂,在這一刻終於忍受不住了,他覺得身體里的血液似乎都快要沸騰了,口舌無比乾渴,整個人似乎就被閃電擊中一般痛苦。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後頸似乎響起了某種聲音,就像是他最熟悉的電路晶元集合成功的聲音,又像是寶劍再次入鞘。
面臨著人生最困難又最容易的選擇,許樂以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穩,只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便下了決心,因為在雨中漸漸黯淡的藍光在提醒他,聯邦的電子監控再過一會兒就會找到自己,如果想活下去,想自由地活下去,那麼他必須不再是許樂。
金屬絲嗤的一聲自動延長三CM,輕鬆地刺進了許樂的後頸,緊接著金屬絲開始拚命地顫抖,就像是一柄劍,正在努力突破盔甲的防禦,又像是一隻閃電出擊的毒蛇,正噬咬著獵物,不停灌輸著毒液,想要給目標最後致命的一擊!
金屬絲的尖端在極小的範圍內快速地顫抖震動著,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肉眼根本看不見,快到風雨根本打不到,它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不停地尋找著,用附著在上面的微小電荷為能量源泉不停地尋找著,在許樂裸露的頸部肌膚上尋找著……許樂的頸后出現了一層小疙搭,因緊張而起,任由雨水沖刷著,卻是動也不敢動一下,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到嘀的一聲輕響,一直快速顫動的金屬絲尖端,忽然進入了絕對的靜止狀態!
如果此時有人在場,一定會發現那個跪在風雨中的少年身影在僵硬之後,開始痛苦地顫抖,也一定會發現少年頸后的那片肌膚似乎變得透明起來,幽藍色的電流正在他的頸椎處不停地游竄,掙扎。
便在此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一絲不顫的金屬絲鋒利的尖端,忽然像是嗅到了某種極為甜美幸福的桃源味道,顫抖起來!
風雨中的秋林,忽然多出了一絲微焦的味道,許樂並不大的眼睛,痛苦的圓睜著,面容看上去異常恐怖,他感到體內無比的灼熱,尤其是頸後傳來的疼痛更是令他痛不欲生,但偏偏那股微弱的電流,卻不停地從金屬絲上輸入體內,直接連通了他的神經系統,讓他清醒地承受著這種難忍的折磨。
雨水打在他的臉龐上,無比生痛,滑落到了他的身體,他跪在雨中,卻依然覺得渾身痛苦灼熱,在心中有些茫然地對著黑色的天穹祈禱道: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極細的金屬線穩定地停留在離皮膚0.5MM的地方,秋林里的雨水極為識趣地擦著金屬絲離開,沒有干擾這一項沒有人知道,卻足以震驚整個聯邦的工作。
許樂的手指不停地顫抖著,他知道一旦將那根細如髮絲的金屬線刺入自己的頸后,所有的一切都會發生改變,也許將是好的,也許將是極為不好的,誰知道呢?
關於怎樣換取晶元,手鐲上先前彈出的微弱光幕已經教給了許樂,然而此時少年的行為,畢竟是他的認知當中異常可怕和荒謬的事情,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有人可以偽造人體晶元,可以躲過第一憲章的光輝籠罩——他沒有多大的信心,他的手依然不抖,只是顯得格外緩慢。
金屬絲保持著奇怪的彎曲狀態,尖端對準了許樂頸后一處肌膚,在風雨中的靜止狀態下,藍色的微弱電流開始蘊積,就像是一把鋒利至極的劍,只待出鞘!
暴風雨打在秋林,濕了天地,許樂瘦削的身影痛苦的顫抖,手指無力地離開了金屬絲,整個人跪在了雨中的林地上,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感受,讓他的身體弓了起來,然後仰面而起,對著天穹降下的暴雨痛苦地嘶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