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之爭
第十九章 不甘的死亡和失敗
「不知道。」王健裕苦笑了一下：「在軍中按照這樣的傷勢……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去。而且風寒入里，他的內臟已經開始衰敗，即便有靈藥和名醫，也很難救治得過來。」
就在他此刻垂下頭之時，他眼前已經黑了下來，就像是地洞中那永恆的黑，卻又有一些稀奇古怪，如同腐爛屍體上的飛蟲在他身邊縈繞。
雷霆學院無可爭議排名第一的新生，被當年那名將他從地洞中找出的強大的軍中修行者都稱為變態的賀蘭悅汐，就這樣死去了。
她微微的低下了頭。
他不相信只是那樣修為……他心中根本不屑的對手，竟然能夠一箭將他的身體射穿，將他擊倒在地。
聽到這句話，賀蘭悅汐重重的垂下了頭，然後輕聲呢喃道：「想不到……我竟然會死在這裏，我竟然會死……」
她想的比較簡單，也充滿了擔憂：「原來你是學院的風行者……而且已然這麼強，怪不得有那樣的自傲，但你這次顯露了出來，以後卻是不太好。」
只是一箭。
「朕輸了。」
這麼高……這麼遠……怎麼可能就這樣一箭射中自己？
夏副院長看著雲秦皇帝，平靜的說道：「這種比試，原本誰都不會是勝者。」
除了中州皇城和一些學院、不可知的修行之地之外，邊軍之中的修行者比例比任何地方都要多。
他的身後，宇化無極站立著，雙手緊緊的抓著他方才掉落在地的那一柄短劍，刺透了他的
劉柔死了。
然而在沒有任何矯正的情況下，林夕只是一箭……一箭便準確無誤，如同天罰一般射穿了賀蘭悅汐。
然而賀蘭悅汐死了。
他的胸口心脈處，有一截劍尖突了出來，更多的鮮血順著漆黑劍尖上的血槽噴涌而出。
在這剎那光陰之中他想到了那些被他殺死的人，想到了他成為修行者，感受到了力量便是一切，感受到了那些崩潰的馬賊和雷霆學院的學生們看著自己恐懼的目光。
賀蘭悅汐重重墜落在因為他的熱血淋灑而變得血腥泥濘的冰雪爛泥之中。
奪旗和守旗按理來說還沒有結束。
劉柔的眼睛不知道何時起睜開了，但是卻是一動不動，再也不閉上。
他的小腹有一個窟窿。
邊凌涵和高亞楠也轉過了頭，獃獃的看著這一幕，那天上落下的一箭太過令人震驚，所以她們都不知道宇化無極是什麼時候支撐著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抓住了這柄黑色短劍。
原本體內瀰漫著的強大力量，卻是因為這一箭而徹底從他的體內流空，他發現自己連往前跨出一步都做不到。
他站了起來……因內心的自負和真正的鄙夷，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不屑的神色，然而這不屑的神色瞬間卻變成了絕望與茫然。
在黑夜中能清晰視物的詹道名也死了。
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夠隔著這麼遠……在這樣的山風之下，
「他該死！」
邊凌涵的雙手又握緊了，然後鬆開。
長公主長孫慕月依舊沒有參与雲秦皇帝和夏副院長的談話，她座在松木搭建的世間最簡的行宮之中，卻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夏副院長這句話，聽出了其中的悲憫。
即便宇化無極不惜以自己的體溫融化雪水渡給她，希望她能活下來，然而這條鮮活的生命還是消散在了登天山脈之中。
像他這樣的人，原本心中就已清楚，這勝負根本就不是幾名囚徒的生死決定的。
王健裕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高亞楠也獃獃的看著如同在天上的那條雪白山崗。
驀的，他像個傻子一樣垂頭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又勉強的轉過頭向著身後看去。
下坡不需要耗費多少氣力，王健裕在邊軍之中隨軍許久，雖然不是修行者，但是也通曉不少的武技，連跑帶滑之間，便先於林夕趕到了邊凌涵和高亞楠的身前。
聽到青鸞學院四字，再想到宇化家這三字代表的意思，王健裕的眼睛亮了起來，但他隨即想到什麼似的，俯下身去查看劉柔，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身體便驀然僵住了。
林夕開始飛快的下山。
他看著天，看著就像在天上的那條雪白高崗，往後倒飛而出。
……
邊凌涵和高亞楠飛快的為宇化無極包紮傷口，此時的宇化無極也開始陷入了昏迷之中，他的氣息開始變得微弱，臉色開始變得灰白。
所有的一切，全部化成不甘的痛苦，湧上他的心頭。
哪怕囚徒全部死去又如何？
……
哪怕是不知道劉柔已然死去的宇化無極，也還堅韌的活著，在被林夕和高亞楠等人護送到此的途中。
一名身穿白色蓑衣的修行者正在崖間飄落，腳尖輕點之間，這名在山崖石間不停飛躍而下的修行者，宛如一頭白鶴般輕盈。
「我說過我不死的話……我一定要殺死你。」宇化無極的臉色無比灰白，他在輕甲之中都顯得過分瘦弱的身體在搖擺著，然而他卻是直視著轉過頭來的賀蘭悅汐，無比堅定的說道。
鑽石般的細小冰粒紛紛揚揚的從天空之中灑落。
他再次頑強的站了起來，仰頭看著雪白山崗上的林夕。
不管誰勝誰負，死去的終究是雲秦帝國的修道天才。
「朕會按照先前所說，讓雷霆學院暫停此種教學改革。」雲秦皇帝默然的轉身，看了一眼夏副院長，緩緩的說道。
就和身在中州皇城之中時，對天下的許多事了如指掌一般，即便身在此山中，十指嶺中發生的一切事情，他也已經是清清楚楚。
這是無比荒謬的事，然而卻又如此真實的在她的眼前發生了，林夕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也見過不少強大的修行者，強大的箭手。
「我是註定要變得更強，註定在史冊上留下濃厚一筆的人……怎麼會就這樣死了呢？」
只是伸指搭了一下宇化無極的脈，這名經驗
高亞楠和邊凌涵也馬上知道了王健裕為什麼這樣的反應，兩個人也都是微微的垂下了頭。
在賀蘭悅汐倒下之時，宇化無極也已經倒了下來，依舊雙手抓著短劍，跌于賀蘭悅汐身旁。
他眼前的所有世界都崩塌了，然後他便再次跌倒下去，沉悶的跌倒在地，橫在紅血殘雪之中，一動不動。
看著境況極其令人心悸的宇化無極，看著賀蘭悅汐的屍體，邊凌涵莫名的發怒，忍不住再次重重的低喝了一句。
直到此時，震驚和惘然才徹底的在他的腦海之中泛開，他的身體開始索索發抖起來。
夏副院長看著這名普天下最有權勢的男子，眼底有些悲憫之意，讓任何史官來評價的話，這都是一名好皇帝，然而皇帝是皇帝，學院是學院，兩者之間的有些看法，卻終究是格格不入。
身具真正風行者資質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一箭的難度。
怎麼可能被他所不放在眼中的這一些對手所打倒？
白雪上灑落著滾燙的鮮血，但這次是他自己的血。
這一箭對他而言意義重大，不僅改變了許多人的生死，而且讓他的感知和箭技又提高了一分。
但高亞楠搖了搖頭，道：「只要馬上把他送出去，他不會死的。因為他是青鸞學院的學生，而且他是宇化家的人。」
他所精心栽培，精心挑選出來的五名雷霆學院學生
若是雷霆學院最終都沒有一人能夠走得出來……任何人都知道這到底是誰勝了，誰敗了。
……
失卻了強烈的勝負心，雲秦皇帝只有說不出的疲憊，對於這名老人，心中卻是沒有了多少敵意，原本的一些尊敬之意反而折返了回來。他略微頷首回禮，朝著遠處肅立的銀甲武士揮了揮手，道：「讓這比試停止吧。」
賀蘭悅汐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的蒼白。
十指嶺最高的山峰上，一身明黃色龍袍在身的雲秦皇帝，靜靜的站在簡陋的松木欄邊，再次露出了真正的疲憊之意。
雲秦皇帝看著前方懸崖下的風景，思忖片刻后緩緩的吐出了三字。
夏副院長微微一笑，行了一禮，道：「陛下聖明。」
邊凌涵怔怔的仰頭看著雪白山崗上的那一個細小的黑點，震驚的下意識抬手掩唇，掩住脫口而出的驚呼。
高亞楠沉默的看著王健裕，不問他的來歷，只是簡單的問道：「他還能撐多久？」
完顏暮燁重傷。
……
天子之命，只效忠於天子的中州衛自然不會有任何忤逆，然而聽到他的命令，最前的一名銀甲中州衛統領卻是恭敬的回道：「陛下，恐怕來不及了。」
邊凌涵和高亞楠也飛快的奔跑到了賀蘭悅汐的屍體之前。
他已然成為真正的修行者，已然是雷霆學院新生中真正的第一，以他的天賦和心性，將來不知道有多好的前程。
然而青鸞學院的人，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