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法師》卷八 海岸長夜

第262章 卡扎爾

卷八 海岸長夜

第262章 卡扎爾

「這……」
「……我明白了。」塞拉沉默一陣,抬起了頭,表情平靜了許多:「謝謝你的教誨。」
只是他心中仍有疑慮,因為那些有關這位巫師的流言,或多或少地傳入過他的耳朵里,而眼前這位聖武士隊長,居然認識這位巫師,就更讓他感到奇怪。
他可記得清楚,那個母吸血鬼偽裝靠近他之後,利劍刺殺的對象是他自己,那麼近的距離,一個擁有那種實力的吸血鬼顯然不會瞄錯目標。
這幅景象讓塞拉蒼白的心靈裏面又填充了一股別樣的情緒,似乎是帶著酸澀味道的寧靜,她忍不住兩眼之內充滿了淚水,一直到幾滴液體劃過臉頰落到地面上,她也沒有察覺。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巫師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她叫塞拉·格羅菲婭,是這裏的聖堂武士,也是我在北地結識的戰友,我也沒想到她會在這個地方供職。」
委婉的措辭讓塞拉感到不容拒絕,而經過剛才的一番回想,塞拉的情緒雖然依舊低落,但是眼睛裏面多了几絲活力,也有精神回答主教大人的問題了。
「哦……」卡扎爾主教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想起了外面那個男人的身份。
奈菲絲乖巧地站在旁邊,她和薇卡沒有太深的感情,但也知道這種情況下最好不去打擾,只是坐在巫師的另一頭,注意著巫師的神情,也機警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目光四處巡遊的時候,卻對上另外一雙眼睛,這雙藍色的眼睛讓小女孩的視線停止了移動,注意到這雙眼睛里的複雜神色,奈菲絲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憂慮與焦心已經在一個晚上的時間里沉澱到心靈深處,隨之而起的是憤怒與仇恨。
不過在報復之前,他當然要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自問低調,怎麼會惹來吸血鬼的刺殺?
直到一隻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心中一驚,抹了兩下眼眶,帶著一雙紅眼圈看著出現在身旁的老頭。
「請說。」巫師擺開一隻手。
不明不白地受到吸血鬼的攻擊,還殃及親人,巫師當然要討一個說法,報復是必然的。
這位新加入海岸巫師協會的潘·迪塞爾先生是一個從絕境東域塞斯克流浪過來的強大巫師,憑著高超的法術手段和原海岸巫師協會副會長佐斯後嗣的認可,接受了佐斯的遺產,前一段時間,有關這位巫師的流言還在市井裡面悄悄傳播——不過無論是一般民眾還是冒險者,對於巫師這個群體的關注度都不高,因此眾說紛紜的流言傳播了不久,也就平息了下去。
「別擔心,她不會離開我們的……」巫師低聲說:「我們一直都在一起……以後也是。」
「當然。」潘尼的回答毫無遲疑,他們當然是朋友。
「這……」她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沮喪地垂下了頭,大主教也看到了剛剛房間裏面那一幕,不難猜想塞拉的沮喪從何而來,他搖了搖頭:「格羅菲婭女士,恕我直言……有些時候,太過於接近不如保持適當的距離,作為提爾陛下在地上的使者,我們應該學會克制自己的感情。」
一路上的氣氛有些沉悶,一整晚上都將注意力放在薇卡身上,甚至連談話的時候,他都無暇注意塞拉的情緒變化,所以他現在看到塞拉如同一潭死水般沉靜的表情時,微微地感到有點兒不對勁:「你看起來有點不舒服,生病了嗎?」
「……」潘尼眉毛陷了一下:「你知道她?」
心緒起伏不定的塞拉回到房間褪下裝甲,穿著一身提爾修女的長袍,隨著神廟中的教士在大廳做完了禱告,很守時地回到房間開始休息,不過一直到了凌晨時分,她還一直睜著眼睛,這失眠並不是因為胡思亂想——反而是因為心靈一片空白與僵硬,讓她難以尋覓到睡覺的感覺。
而塞拉一路送他到了前殿。
「戰友?」希柯爾語調略微拔高,然後晃了晃頭。
她抬起雙手,禱告一聲,又睜開已經變得平靜的眼睛:「大人,他曾經兩次挽救過我的生命,我不能將他置於危險的境地。」
「安心好了。」巫師當然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搖了搖頭:「我和她之間沒有什麼。」
「嗯。」希柯爾低下了頭:「你從北地回來時,身上帶著她的畫像……」
她仰起了頭,目光中閃爍著困惑,但顯然也因這句話而心動:「……真的?」
「這……」塞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真是太感謝您了,卡扎爾大人。」
「潘尼,你認識她嗎?」她也同樣吸引了希柯爾的注意,得知了薇卡並無生命危險,希柯爾的心情雖然低落,但還沒有到不聞外事的地步,而聖武士走路時身上鎧甲震動發出的聲音在靜謐的教堂中也有些過於響亮,因此能夠吸引到她的注意,而當她注意到這個身著盔甲的女子時,眼睛裏面更是閃爍過一絲驚奇:「西恩,她……她也在這座城市?」
「是……是的,主教大人。」
一股溫暖從手臂蔓延到全身,少女渾身上下一時有些輕飄飄的感覺,軟綿綿地倚靠在巫師的身上,臉頰浮起兩片紅暈,語氣和眼神一樣有點模糊:「嗯……我相信你。」
「這個……」塞拉麵有難色,一股低落的情緒讓她極為排斥談論有關潘尼的問題,而且大主教的探問又將她的思緒帶到了兩年之前,這股回憶再次讓她神情恍惚,直到大主教出聲提醒,她才在一陣顫動中恢復清醒。
希柯爾瞳孔之中綻放出一線光亮,卻馬上又黯淡下去:「有也沒什麼,潘尼,別瞞著我就好了。」
而且不問尚好,這句話問出口,塞拉的表情明顯變得更加黯淡了,顫動的嘴角告訴巫師她的情緒有點兒不對勁,不過他又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只能莫名其妙。
作為一位神祗在地面的代言人,為了更好地傳播神祗的榮光——尤其是在西門這片地盤上,更要對付那一大群在黑夜之中神出鬼沒的吸血鬼,當然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作為海岸上一股不小的勢力,雖然由於巫師組織的一些特性,外人對海岸巫師協會了解不深,但是一些有心人,仍然還是能夠知道一些訊息的。
注意到塞拉的異常反應,大主教輕咳一聲:「這個,如果不方便回答,請原諒我的冒昧與好奇,但我確實十分希望能夠知道,襲擊薇卡女士的是暗夜面具,你也知道,那是教會在西門最大的敵人。」
「哦……卡扎爾主教……」塞拉向這位大人行禮。
一句話問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有著神聖恩惠的聖武士怎麼會患上疾病?
「看來你們之間的感情很深厚。」卡扎爾頓了一下,繼續詢問。
「當然是真的。」巫師點了點頭,握住了她的纖細的手:「相信我。」
心中雖然不甚相信,但已經決定放縱巫師慾望的希柯爾卻不想追究下去了。
在西門城裡面,薇卡·埃德蒙特這個名字還是很有分量的,她被刺客刺殺,自然算是一件重大事故,產生一定的轟動效應,也是可以理解的,奧根和趕來的僕人們應付著這些問候。而潘尼坐在薇卡床邊,扶著下巴陷入了思考。
這些客人前來慰問的對象,是遭到刺客刺殺的薇卡·埃德蒙特小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消耗了很巨大的力量:「我們……還是朋友吧。」
聖武士有些憔悴的背影落到了她的眼睛里,這不免讓她敏感的心疑神疑鬼。
大主教抬起一隻手掌:「不,我只是希望你能夠不是那麼的困擾。對於你的情感,我並無偏見,事實上,這位呃……迪塞爾先生,是一位非常值得爭取的人物。」
這句道謝在潘尼看來有一點兒沒頭沒腦,他用困惑的視線目送著聖武士轉身離去,眉心漸漸深鎖,終於察覺到几絲異樣。
這個舉動無疑宣告了她的不信任,而床上躺著的女子也給了她足夠的理由。
巫師沉默不語,現在他的心情處在低谷,無暇計較這個正在憤怒指責他的公子哥兒是否真的有這個資格,直到身旁的管家將他拉開,他還在喋喋不休:「等著吧,卑劣的傢伙,如果埃德蒙特家的主事因為這次事故死去,你要為此承擔所有的後果……」
潘尼的視線陡然尖銳起來。
那麼就有必要深入挖掘一下了,但是令他苦惱的是他手頭全無線索,一片茫然。
卡扎爾大主教的親自接見無疑讓他有點兒莫名其妙,談話也沒有什麼實質內容,這位主教也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他吸血鬼的野心:「薇卡小姐遇襲,一定是那些怪物想要對埃德蒙特下手,作為她的朋友,您應該多多注意一些,雖然這是座烏煙瘴氣的城市,但提爾的使徒願意維持光明,當您遇上令你為難的情況的時候,不妨來尋求我們的幫助。」
這時候他聽到前殿希柯爾的召喚,匆匆走了過去,原來是病床上的薇卡有些「麻煩」,兩人加著奈菲絲手忙腳亂地處理了一陣,又歇坐了一會兒,黎明的光明就射進了神殿的前庭,牧師們開始晨時的禱告,而隨著太陽升起,更多得到消息的商人貴族陸續前來慰問被刺殺的薇卡小姐。
察覺到了奈菲絲的注視,塞拉再次低下了頭去,端著一些工具,匆匆地走出了大廳。
雖然地位高下有別,但提爾教會內部的教友之間卻不會說謊——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遵從守序之道,教友之間當然要彼此監督,相互履行這種信條。
「我沒有欺瞞你,兩年前的時候我還不過是個沒長開的小孩子。」巫師攤了攤手。
那天藍瞳孔之後的蒼白忍不住地讓人感到情緒低落,奈菲絲困惑地看著這雙眼睛注視的地方,更加感到疑惑了。
希柯爾眨著眼睛看了巫師一陣,然後吐了口氣,把目光轉移到床鋪上。
這個老頭身上的長袍十分乾淨,部分因為褪色而看起來有些異樣的白斑告訴旁人這件長袍已經有一段年頭了,不過這身寒酸老舊的袍子穿在這個老頭的身上,卻顯得十分威嚴,老者擁有三綹修剪得很乾凈的黑鬍子,梳理到腦後的頭髮也是整潔利落,雙眼在這片黑暗中仍然威嚴有神,凜然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感覺。
「放心好了,格羅菲婭隊長。」卡扎爾搖了搖頭:「我不會用類似的信息做出讓你感到不安的事,更會守口如瓶。」
「好的。」經過了一番談話,雖然仍沒從低落的情緒中完全抽身而出,但是卻已經能夠讓塞拉利用理智勉強克制這些不快,她走進偏廳,通知了巫師,潘尼倒也並不為難,喚醒腿上哦奈菲絲,將希柯爾放在薇卡的身旁,跟著塞拉走到後院。
但是為什麼第一個聞訊趕過來的克勞德·埃德蒙特,薇卡的弟弟,會知道薇卡是受了潘尼的牽累?
這無疑讓她感到難受,她穿著一雙軟鞋走出房間,通過後院進入神廟,那間偏廳之中經常躺著前來醫療的客人,因此燭火也是長明不滅——只是深夜中難免不會那麼亮,昏黃的照明下,塞拉看到那個巫師仍然在裏面,懷抱著一個少女,仍舊睜著雙眼看著床上的薇卡,而那個小女孩在巫師的另一邊,小腦袋枕在他的腿上。
這一番話中包含著許多信息,潘尼從中咀嚼出了許多味道,這讓他對這位主教生出了一些好感,表示了感謝之後,他寒暄著離開了主教的房間。
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消息傳遍整個西門城。
「是的,我們必須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對付那些潛藏在巨龍海岸深處的陰暗。」卡扎爾表情嚴肅:「如果可能,不知道能否請他過來和我談談。」
「她安全了。」潘尼站起身,將視線轉向門口走進來的人們,除了一馬當先的希柯爾,還有薇卡的侍者,以及一個大呼小叫的傢伙:「啊?!是誰傷了我的家人?唔?是你這個該死的巫師?」克勞德一把沖了過來,表情極為憤怒,伸出兩手,似乎想要像一般的憤怒親屬那樣抓住潘尼的領子,眼睛卻在這時閃爍過一絲怯懦,連語氣都弱了兩分:「是你,是你連累了薇卡,如果不是你招引來了刺客,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巫師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微笑一下,不過當目光再次落上薇卡的臉龐時,就笑不出來了。
聖武士的不合作態度無疑讓卡扎爾皺眉,所幸多年與暗夜面具的鬥爭讓他也精通了委婉這門交流的藝術,他並沒有選擇用較高的地位壓迫塞拉,而是思考聯想了一下,轉而使用試探的語調:「這麼說,有關他的關於塞爾的那些傳言,是真的了?」
「嗯。」少女點了點頭,在睏倦與迷糊之中合上了眼睛。
「看來你們已經認識很久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大主教低聲詢問。
「薇卡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啊?」希柯爾的注意力隨著潘尼一起落到薇卡臉上,面龐上的朦朧暖意就被飽含擔憂的蒼白掩蓋。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真的沒有什麼。」他攬住希柯爾的肩膀,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我不會再欺騙你了。」
大主教自然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
「這就好……」這句回答似乎讓塞拉好受了一些,她的臉上明顯地出現了安慰的神情,微微欠了欠身:「非常感謝。」
塞拉頓時愕然,誠實的戒律讓她無法給予卡扎爾否定的答案,多年養成的真誠的好習慣也讓她無法做出更多的偽飾,也因此讓卡扎爾在一次試探中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他目視著來往問候的客人,慢慢梳理昨夜發生的事,忽然捕捉到了一處疑點。
「安靜……跟我來。」大主教艾伯特·卡扎爾舉起一根手指,打斷了塞拉的問候,悄悄引著她走出了禮拜廳,藉著走廊上用來照明的燭火,他能夠看清楚塞拉狼狽的表情,這幅大失風度的樣子自然讓他皺起了眉頭:「格羅菲婭隊長,你認識那個男人?」
而昨夜歌劇院那一場騷亂的具體信息,也已經在這時傳入了他的耳朵里,他不難猜測傷了薇卡女士的兇手是一隻吸血鬼,作為在西門城縱橫捭闔十幾年,被夜之王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卻始終沒找到機會幹掉的大主教大人,似乎有了別的想法。
希柯爾坐在潘尼的旁邊,額頭靠在巫師的肩膀上,表情十分憂傷,一時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沒什麼……迪塞爾先生。」塞拉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她撫了撫有點散亂的額發,搖了搖頭,忽地好像想起了什麼,又抬起乾淨的臉龐:「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她思考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抱歉,主教大人,我知道你想知道他的過去,但我不能說,因為如果這樣的消息泄露出去,會威脅到他的安全……」
走過的漫長生命給予這位主教豐富的閱歷,洞察世事的眼睛透過塞拉的神情,他清楚地知道這股感情不可能是最近才產生的,必然已經有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醞釀,在試圖利用一個人之前,至少要弄清楚這是一個什麼人。
這個人帶著一票人馬喋喋不休地遠去了,只留下了希柯爾和奈菲絲,還有名為奧根的管家——潘尼對這個人並不陌生,這個中年人隨著薇卡前往北地,稱得上是親信。
「非常值得爭取?」塞拉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