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海岸長夜
第271章 計劃書
班克斯的眼睛眯了一下，注視著關上的門戶，再次端起了茶杯。
班克斯會長一面沉吟，一面觀察著協會巫師們的反應，很顯然，因為潘尼的承諾，這些巫師相互交頭接耳，但是卻拿不出一個統一的意見。
所以在場的巫師們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耐煩，若不是這種會議關係到他們的利益，他們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到這裏來。
一個毫無根底，初來乍到的法師，即便力量再高強，也不可能立即就被一個巫師組織委以重任，哪怕這個巫師組織形式十分之鬆散，甚至裏面的巫師有相當一部分彼此都不認識。
這句話讓所有的巫師大為驚愕，雖然巫師的世界與神徒們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是提爾教會的誠實與守信卻是所有費倫生物都知道的，如果一項交易得到了提爾教會的擔保，那麼交易的雙方，大可放心——如果有一方違約，提爾的教徒們會拼盡全力促使違約者遵從約定。
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以巫師團體的特殊性而言，這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巫師們接受的教育決定了大多數巫師都是專心研究法術的書獃子，即使有利用法術資源謀取利益的意識，思維中一些根深蒂固的局限性也會讓他們很難深入挖掘下去。
而長老席上的聲音也讓他知道直接反駁潘·迪塞爾是多麼的不智：「哦，班克斯，我想我們不用過多地猶豫了，願意為協會做實事的巫師可不常有。」這句話出自米莉亞長老。
所有巫師的目光都投向了提出計劃的潘·迪塞爾。
「你……會不會將我們扯進……復讎？」班克斯的目光閃爍地眯了一下眼睛。
「不過，這樣的計劃實施起來卻是有點兒難度，首先，誰來負責實行這個計劃？」提及這一點，班克斯的眉毛擰了起來。
而最佳的組織者，莫過於提出計劃的潘·迪塞爾——計劃中包含著一個西門商業家族的商業力量，還有提爾教會的支援，由這個巫師來實行當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哦，快點結束吧，班克斯臭小子，我的蒸汽要塞最關鍵的發動機部位還在攻關中呢，不要過於浪費我的時間。」坐在最高位置上的肖勃朗打了個呵欠，輕輕拍了拍嘴巴。
「哦？迪塞爾先生。」顯然對巫師的到來感到意外，班克斯正在為自己倒茶的手僵在了空中，茶水溢了出來，讓他有點兒狼狽地縮回因為捏著茶杯而被燙到的手指，不過當他整理好桌上的水跡之後，面容再次鎮定下來。
說到底，還是要將協會的領導權部分交道這個陌生巫師的手裡。
這樣的坦誠無疑讓班克斯會長感到驚詫，他兩條眉毛立了起來，一直沉默了一陣，才吐了口氣：「實話說，迪塞爾先生，您的計劃讓我感到為難，協會的大多數巫師都不會心甘情願地與吸血鬼為
「願聞其詳。」潘尼右手一擺。
班克斯的目光轉向最後一位還沒出過聲的巴克勞長老，這個老頭子後背靠著椅子背，眯著眼睛，一副閉目養神的姿態。
「哦，我想我分得清楚協會內務與外事的區別，我當然不會主動將協會的力量扯進與黑暗生物的鬥爭之中。」
雖然提爾教會是征討西門城吸血鬼的先鋒，但是沒有巫師會懷疑他們的信用。
換言之，他們是來反對潘尼的。
在這個時候，沒有多少人相信眼前的巫師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更多的人將潘·迪塞爾看成了個用巫術掩蓋住自己真實年齡的老怪物。
巫師之間很少坦誠以待，但是一旦在這種情況下開始談話，如果有一方選擇了欺騙，對話就會陷入虛偽地相互客套。
如果他沒有滿足潘·迪塞爾的要求，這樣的後果是可以預見的。
當然，大多數巫師來這裏的目的對潘尼來說都很不利——他們害怕老班克斯會長鬼迷心竅，安排這個巫師們完全不認識的傢伙在他們的利益鏈條上動手動腳。
這群巫師自然是不願意分出寶貴的研究時間，來做這種服務大眾的實務，如果要落實計劃，當然要指望著協會的領導與組織者們。
自私而獨善其身，這是許多巫師共有的性質，獨一無二的方法論造就了大多數巫師的孤僻品性，即使是還沒有完全覺醒方法論的中下層巫師，也會漸漸向這一方向靠攏，無論本質是善是惡，巫師都是難以接近的，想得到他們的認同也就出奇地困難。
沒有任何人是傻子。
「好的。」潘尼皺了皺眉，片刻之後，眉頭還是舒展了開來，他沒指望這份計劃書能夠應付得了所有的人，所以他在會後就直接找上了這位會長大人。
這些巫師也用不信任的目光注視著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傢伙。
班克斯半抬著眉毛，眉心糾結地打了個結。
所以班克斯現在的心情還是不錯，潘尼的到訪讓他心中的反感減少了許多。
這個發現讓班克斯開始了猶疑，看著潘·迪塞爾的眼神也就警惕了許多，不過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直接回絕是不明智的做法——周圍不斷傳入他耳朵的竊竊私語讓他知道有相當多的巫師受到了這份計劃書的誘惑。
當然，也不乏有人認為這個巫師是個前所未見的天才人物，不過很少有人願意這麼想，也很少有巫師願意花費自己本來就很稀少的時間去探究一個巫師的來路，在他們看來，有這樣的時間，還不如多研究幾個法術。
作為超脫凡人社會之上的團體，在這些巫師看來，西門城是由吸血鬼統治還是人類統治差別並不算太大，他們只需要一個安靜能夠研究法術的環境就足夠了，如果吸血鬼們選擇對巫師協會不聞不問，巫師們也有
這就要求海岸巫師協會必須給潘·迪塞爾應有的權位。
只要這兩個團體支持的人能夠獲取想要的地位，那麼他們將會協助這份計劃書的執行。
班克斯會長終於感覺到了進退兩難。
「實話說，我並非沒有私心，班克斯大人，不過我想我的意見最終還是對巫師協會有利，總而言之，作為一個利益團體，我們無法脫離巨龍海岸這片土壤，那麼不如採取積極的行動以獲取更多的影響力，這就是我的想法。」潘尼喝了一杯茶水，停止了陳述。
「感謝您的誇讚。」面對班克斯會長的誇耀，深知這隻是一句帶著驚訝的客套的潘尼很謙虛地應付了一句，並未進一步說出自己的野心：「我只是覺得，協會現在的資源利用效率過於低下，我們完全可以利用現有的資源獲取更多的利益，這樣對每一位協會的成員來說，都是十分有益處的。」
而班克斯會長更進一步地發現，其實潘·迪塞爾完全有能力獨立組織這樣一個計劃，吸引協會裡的巫師們的參与，甚至都完全不需要經過他這個會長的許可，利益會讓那些巫師做出選擇——到了那個時候，他這個會長的威信和權力就會受到嚴重的侵蝕。
「我的計劃會讓他們變得心甘情願，沒有任何動力會比利益受到侵犯更加有效的了。」潘尼如此說道。
「不過，我們還是有一些疑問，希望迪塞爾先生能夠給出相應的解釋。」一個聲音從角落裡面冒了出來：「聽說埃德蒙特和提爾的教會前些日子與西門的黑暗生物發生了衝突，我們都知道，那群吸血鬼實際掌控著西門城的大部分利益，而迪塞爾大人你似乎在這場衝突中扮演了關鍵性角色，我們實在非常擔心，如果您進入了協會的領導層，會不會因此將協會扯進西門城的衝突之中？」
「想想看，班克斯，沒有任何人類勢力會允許吸血鬼在巨龍海岸上建立王國，北面有著桑比亞和科米爾，他們都受到善良陣營神祗的庇佑，教會勢力非常龐大，只要西門的變亂讓他們感受到了威脅，他們會立刻採取行動，即使不可能排除大批軍隊，單單是那些教會的力量，恐怕就是這會讓這些吸血鬼十分頭疼，在這樣的局勢之下，他們怎麼會允許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巨龍海岸上繼續存在？」潘尼分析道：「好吧，你要知道，先不說這些吸血鬼在掌權之後會不會允許協會的存在，即使是在現在，那些光明勢力與吸血鬼的鬥爭之中，我們選擇旁觀，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法師協會也要從現實社會中獲取供養，無論誰勝誰負，我們的利益渠道最終還會受到影響，我們為什麼不主動掌握自己的命運？」
不過潘尼卻讓這些巫師們大
「不，現實不是這樣，親愛的班克斯，你要知道，那些吸血鬼同樣會認為自己的存在凌駕于社會之上，如果他們掌控了西門，難道會對海岸巫師協會的存在無動於衷？」潘尼冷靜地說道：「重要的是，我們擁有威脅到他們的實力，如果它們真的掌握的西門，為了應對外來的壓力，必然不會允許協會這股可以威脅到它們的力量繼續獨立地存在下去，所以，雙方遲早為敵。」
潘尼也確實面對著這樣的窘境，當他出席協會大會時，雖然事先知道了協會裡面這些巫師的名諱，然而卻很難將每個名字與這許許多多張臉一一對應起來。
「會長大人，您似乎對我的計劃懷有疑慮。」潘尼坐在班克斯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面，接過這位會長大人遞過來的茶杯：「我不想隱瞞你什麼，所以特地過來與您談一談。」
這些巫師對此也只能無可奈何，雖然不乏有巫師在巨龍海岸擁有根基，不過他們或是本身實力不濟，或是想不到這樣的手段，或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潘·迪塞爾這樣的條件，當然也就無法拿出這樣的手筆。
他當然不會因為自己兒子與潘·迪塞爾的一點兒小齷齪就拒絕眼前的好處。
「但我們為什麼要和那群傢伙為敵？」班克斯會長皺起了眉頭：「我們是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巫師。」
或者說，他們反對的想法已經不是那麼堅決。
「雙方遲早為敵？」班克斯眼睛一閃，呢喃著重複了一遍。
這句詢問讓潘尼陷入了沉默，直到許久，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轉身走出房間：「那是我自己的事。」
如果換一個人實施這個計劃，這兩個組織可未必會買海岸協會的賬。
說到這裏，大多數會員都點了點頭，巫師的計劃書極為詳盡，甚至具體到了每一個環節涉及到的資源，並盡量少地干擾到巫師們的研究，還能讓他們從協會的發展中得到更好的福利，這樣的好事，他們當然沒有理由反對。
「這確實是很不錯的計劃，我可以看到其中的潛力……」班克斯沉吟著說道：「如果能夠執行，對協會自然是萬分有利，相信也沒有會員會反對這一點……」
毫無疑問的是，這樣一個讓組織里大部分成員都感到陌生的傢伙，想要成為一名高層領導，是一件比較天方夜譚的事。
這番承諾得到了觀眾們的沉默以對，很顯然他們並不相信潘尼的空口白牙，直到巫師下一句話才讓他們發出一陣陣驚呼：「哦，如果各位對我的信任並不充足，我可以邀請提爾的教會來對我的承諾進行公證。」
而潘尼來自塞爾這個利用法術牟利風氣相對盛行的國度，並且知道發展規劃的重要性，所以引起這些巫師們的驚嘆也是不足為奇。
班克斯眉心緊鎖，因為潘尼的話語陷入了深思。
班克斯會長知道，潘·迪塞爾在會議上的舉動雖然突兀，並且一定程度上冒犯了他這個會長的權威，但是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也表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尊重，當然，如果他沒能窺破潘尼的計劃，那麼潘尼也不會上門拜訪——弱智的傢伙活該受到利用，巫師之間打交道的法則就是如此，至少在班克斯的眼中是這樣。
「呃……這位，迪塞爾先生，您的手筆實在是令人驚訝。」海岸協會會長泰蘭·班克斯乾咳了一聲，顯然，潘尼掏出的這一份東西也讓他吃了一驚，雖然身為協會會長，但是他的觀念與普通巫師並無太大不同——只是按照傳統分配協會內的資源，讓所有巫師安於研究法術，並且培養出更多學徒為自己牟利，至於整合協會的資源聯繫海岸商會進行進一步的發展，他卻沒有這種想法。
最初吸引這個陌生的巫師進入海岸巫師協會，是懷著從中榨取好處的初衷，畢竟，一個高階巫師能夠為協會帶來的好處是說不盡的，而當時這個巫師背後站著的西門貴族，對他也相當有吸引力。
潘尼的承諾並不費難，他當然不會傻到直接用得到的權位去驅使這些巫師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能夠達成目的的道路有很多條，現在他只需要得到那個擁有話語權的權位。
如果提爾的教會能夠為潘·迪塞爾的承諾進行公證，似乎這裏的各位巫師們就可以不再擔心因為潘尼的上台而扯進與吸血鬼的衝突之中了。
更令班克斯感到不妙的是，這三位長老似乎沒有一位看破潘·迪塞爾這份計劃背後的目的——不是沒有那個智力，而是沒有相關的意識。
這份經由十幾個埃德蒙特家族會計還有經理共同商討計算出的計劃書無疑讓這些巫師的心靈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畢竟，一群成日與奧法研究為伴的巫師們很少去想這些東西，他們眼皮跳動著一行一行閱讀著這份計劃書，盡量從中分析出每一段話後面的意義，答案自然是對他們大大有利，而計劃書結尾還有著埃德蒙特家族與提爾教會
潘尼眉頭打了個結，這句命中要點的詰問立即激起了無數巫師心中的共鳴，很顯然，這幫自私成性的傢伙願意享受計劃書帶來的利潤，卻很難接受因此帶來的麻煩，如果潘尼上任會將這些巫師扯進與吸血鬼的衝突之內，很難想象這群巫師會願意接受這樣的後果。
這些利益與埃德蒙特家族還有提爾教會糾纏在一起的巫師們，在利益受到來自吸血鬼們的威脅的時候，當然不會無動於衷。
這絕不是好主意，因為這會讓他重重地得罪潘·迪塞爾這個他摸不出深淺的巫師，這與他素來的行事風格不符。
當然，事勢的發展總會一波三折，即便知道潘·迪塞爾上任會給協會帶來利益，但是仍有許多心思駁雜法師懷有種種擔憂。
有了這麼大的一個誘惑在前，並且有著西門城大貴族和提爾教會的保障，潘·迪塞爾這張陌生的臉在一群巫師的眼睛里也就不再是那麼不可接受了。
想到這裏，不少協會成員們已經開始懷著嫉妒的心情讚歎潘·迪塞爾的手段，這份計劃書，分明是一個絕佳的香餌，用來引誘他們上鉤，只要這些巫師被計劃書中標明的利益所吸引，就必然要讓潘·迪塞爾獲取所需要的地位。
只有資本對等的雙方相互忌憚尊重，才會格外的有意義。
「您的說法很有道理，親愛的迪塞爾。」班克斯的手指輕輕地在辦公桌上叩了兩下，他抬起頭，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潘尼的臉：「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這份能夠為協會帶來巨大利益的計劃書，有且僅有潘·迪塞爾能夠提供落實這份計劃的條件，如果海岸協會的資源與巫師們真的投入了這份計劃，那麼必然會和提爾教會還有埃德蒙特家族產生利益糾葛，如果這兩方與吸血鬼產生了衝突，必然會波及海岸協會的巫師們。
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在嘲笑著他的作繭自縛。
當面道破潘·迪塞爾的用意？
不過多年執掌海岸巫師協會的經驗還是讓他察覺到了隱約的不妥，只不過一時說不出來，直到他看到那些巫師手持計劃書面紅耳赤討論的時候，才終於在一陣激靈中醒悟。
據說潘·迪塞爾在深水城的動亂中救過這位長老一次。
所幸潘尼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
這是一個誘餌，如果海岸巫師協會真的咽了下去，無論潘·迪塞爾對哪一個嚴厲守序的神祗做出多麼真誠的承諾，協會的巫師們最終必然會和吸血鬼們產生衝突。
班克斯注視著潘尼的臉——這張年輕的臉龐上滿是坦然，似乎真的一心一意用那張精密的計劃書為海岸巫師協會牟取利益，而且會如其承諾的那樣，不會將協會的資源扯進與吸血鬼的爭鬥之中。
這種想法無疑短視而狹隘，但是想要讓巫師們拋棄這種想法卻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