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法師》卷十二 藍焰之年

第431章 款曲

卷十二 藍焰之年

第431章 款曲

說著他臉上露出荒謬的表情:「所以……呃,這個,這麼說吧,你別忘了,她是莎爾陛下的選民,在某些立場上,和至高王子殿下並不一致。」
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隱約感覺到,不應該把心中的殺意對這個男人釋放出來。
何況這個瘋狂的女人本來就是他的仇人,坑了也就坑了……
「……怎麼殺他?我該怎麼殺他?我根本下不了手,下不了手……」
他表情更加嚴肅,鄭重其事地拍了拍「薩維安·奧托里斯」的肩膀:「我是說真格的,我回去就重新考慮你的工作,無論是把你丟在圖書館擦書架還是去教育我那個冥頑不靈的小妹妹,都太虧待你這身非凡的本事了。」
貝利亞感到異常地荒謬,她剛才竟然救了這個男人一命——在她幾乎就要下定決心殺死他的前一剎那,居然先用一陣風把他吹了出去。
潘尼能夠知道,今天這位陰魂王子出現在這裏,可能是聽到了什麼消息,也可能是湊巧路過,但無論怎麼說,如果不是出現剛才那一幕,以薩維安·奧托里斯的分量,那是絕對不會被這位陰魂王子殿下正眼看上一眼的。
這個男人只是個中層奧術師,還是個學者型的奧術師——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奧術防護,明顯是沒有這樣的習慣,也只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學者型奧術師,才會這樣缺乏警惕……
「毫無疑問,陛下,我忠於至高王子,並會站在奧術師的立場上看待一切。」涉及陰魂城的又一種大是大非,潘尼毅然道出標準答案。
就在動手的時候,一股強烈的遲疑感讓她舉棋不定。
受重視的奧術師,大多數都投入到陰魂城正在進行的偉大計劃中了,怎麼會被發配去做教育公主這種無用之功?
潘尼沉默了一下,飛快地盤算了一下利弊關係,陰魂王子的橫插一手讓他領悟到其中大有文章 可做,不妨答應下來,以後肯定有利用上的時候:「遵命,王子殿下,我會儘力去打聽這件東西的下落。」
她憤怒的原因,正是因為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很難狠得下心親手殺死這個男人了。
他盯視著潘尼,視線中包裹著濃濃的好奇:「真是不可思議,那個瘋女人竟然沒殺了你,奧托里斯。」
「滾出去……」她低頭深深呼吸了兩口,憤怒的情緒驅動著她用低沉而干啞的聲音呢喃著。
而那些故事的內容,她基本上都沒有記住……
她看到陰魂男人點頭,然後開始講述一個有關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那股情緒於心底開始蔓延,再次開始消弭起她心中的殺戮慾望。
「殿下您別說笑……」潘尼讓「薩維安·奧托里斯」的臉皮抽搐起來,雖然獲得更高的位置有益於他更好地接近陰魂們正著手進行的計劃,但是他卻明顯聽得出來,這個布雷納斯明著誇獎他,其實是另有意圖,在這位王子殿下沒有把話說得明白些之前,他才不會隨便答應:「現在我做的這些工作,已經足夠讓我滿意了,我只是一個剛剛晉職不久的中層奧術師而已。」
「跟我來。」貝利亞點了點頭,從平淡的外表上很難看的出來她心裏想的竟然是要殺掉眼前的男人,如果她自己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多半會感到奇怪——如果是往常她想要殺死一個弱者,絕對不會刻意去收斂自己心中的殺意。
他表情分外嚴肅:「請原諒我一直忽視了你。」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再次回到了她深晶布置出的住處,她在那張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站在身前不遠處的陰魂男人,心中浮起無數想法。
布雷納斯·坦舒爾,一位見過幾次的陰魂王子,尋找著潘·迪塞爾復讎的人,也是薩維安·奧托里斯的現任上司。
「一個人的性格的形成,是有著其必然的原因的,大多數情況下,如同梅伊爾女士那種扭曲殘暴的性格,多半來自成長環境的冷酷。」潘尼並不介意對這位上司表現出一些不凡之處,因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分配去教亞莉克希亞公主學歷史,正是因為他在布雷納斯的部門中很不受重視,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角色。
「……啊~~在陰魂城裡聽到這個字眼真是有點古怪的感覺。」布雷納斯表情變得好像便秘一般,臉皮抽搐了許久,才用十分感慨的語氣說道:「奧托里斯,原來你是這樣一個天才,陰魂城十分缺少的那一種天才。」
這同時讓她掩飾的很好的猙獰面孔暴露出來——雖然她自己看不見也察覺不到現在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潘尼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全當做什麼也沒看見過,繼續不緊不慢地講述著老掉牙的童話。
貝利亞意識到,這個男人掌握了她的弱點,至少是已經觸及到了她的弱點……
她吩咐著。
一陣飽含癲狂情緒的大笑在屋中暴發。
遙望不過幾十碼開外的女選民住所,聽到裏面零散傳出來的癲狂笑聲,潘尼默默望天,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比欺騙亞莉克希亞更加卑鄙十倍的事情。
「愛。」
在神廟前的地面上摔了個灰頭土臉的巫師狼狽地站起身,幸虧陰魂城的居民大多數沒有多管閑事的習慣,否則他如此凄慘地模樣,就要遭到不少人的圍觀。
聽到布雷納斯提起這一點,潘尼的心懸了起來,旋即聽到的話卻更讓他心頭髮顫:「據說他們有一件很珍貴的東西落到了貝利亞的手裡,並被她和瑞瓦蘭藏了起來,我們向瑞瓦蘭詢問,他竟敢裝糊塗,還說這是女神的機密。」
在這種心情中,她找到了自己不願殺這個人的原因。
這源自那種讓她感到微微痛苦,卻又難以忘懷的情緒。
只是殺一個人而已,殺就殺了,被她殺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個,從來都是殺得理所當然,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不該殺」這種念頭,哪怕那被殺的人只是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了她的殺機。
「不行,必須殺死他……不能繼續下去了……」
他不得不這麼做,這是為了拯救世界。
作為一個睿智的陰魂王子,他很快就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這是他的下屬,身材比印象中的黑影高了幾寸,身形和穿的衣服樣式更是完全不一樣,從哪裡能看得出來和那個黑影相似的地方來?
這怎麼可能?!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望了望暗淡色的陰魂天空,舉手拍了拍兜帽,暗嘆自己真是神經過敏,自從那天在深伊瑪斯卡使徒群中發現那個熟悉的背影后,這兩天來,他看每一個青年巫師的背影,都會疑神疑鬼一陣,試圖從那個背影上挖掘出和過往印象相似的地方……連陰魂本地的巫師都不例外。
「謝謝您的提點,王子殿下。」潘尼欠身答道:「那麼,您究竟有何吩咐呢?」
矛盾而混亂的情緒讓她更加地癲狂,瘋狂地驅動著靈能,砸爛眼前所能看見的一切東西,大廳的桌椅陳設,乃至四壁鋪設的深晶,都在混亂的靈能衝擊下粉碎。
「好,別忘了,不用勉強。」布雷納斯王子微笑著,很通情達理地說。
「哦……是什麼呢?」布雷納斯好奇地詢問。
第二天,貝利亞等待著薩維安·奧托里斯從公主的府邸出來,見到這個陰魂男人微笑的臉,一種異樣的感情讓她主動發問:「故事講完了?」
貝利亞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
但是如此劇烈的憤怒,卻沒有勾起她心中的殺戮慾望。
「我說……給我滾出去!」突兀的暴怒掀起了劇烈的能量風暴,一陣強風將奧術學者的身體連著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起吹飛出了貝利亞的大廳,這股急而不烈的風沒有任何殺傷力,彷彿氣流將陰魂男人輕飄飄地託了出去。
布雷納斯撇了撇嘴:「好吧,奧托里斯,現在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想要你做的事,就是弄到這個東西的消息,能夠把它弄到手那就在好也不過了……但如果你能力有限也就算了……必要的時候,向他們坦白也可以,反正這對你來說也是件比較為難的事情,但我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選了,唉……」
她語氣平淡,卻難掩一絲酸氣。
潘尼點了點頭,旋即繼續沿著城區的街道朝圖書館方向走去,布雷納斯笑咪咪地盯著他的背影一陣,嘴角的微笑卻僵住了。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舒緩一下壓抑的情緒,步行著離開神廟區,剛剛走出神廟大門,就感到有一雙眼睛在側面注視著他,他一扭頭,看到一張不算太陌生的臉。
他搖了搖頭,駕起飛行術離開了神廟大門。
如果殺了他的話,以後就再也不可能有人給她講故事了……或許會有,但是她再也不可能有這一刻這種心情了。
「非常好,奧托里斯……」布雷納斯頗為滿意地一笑:「所以我給你一個提議,儘管那個女人在你看來有點兒可憐,但你千萬保持清醒,別輕易玩真的,別忘了她差點幹掉你的事實,奧托里斯,並且我敢打賭,以我對她性格的了解加上你的描述,現在她一定在想怎樣殺死你……雖然她最終恐怕很難下手殺你……」
殺意再次消斂,那股哀傷而溫暖的感情再次填滿了她的心胸,臉上的猙獰神色也無聲消退,變成微微黯淡的感傷神情……
她坐在地上,注視著龜裂的天花板陷入茫然。
這股陌生的情緒讓她惶恐,因為這告訴她,她將要做的對她而言是一件錯事,而這是他以往從沒有感受過的。
「需要憐憫?哈!誰敢憐憫她這個瘋女人?不怕被她發瘋幹掉嗎?」布雷納斯攤了攤手:「好吧,所以說你是天才,奧托里斯。」
「是的,梅伊爾女士。」陰魂男人微笑點頭。
昨夜時分,他發揮出鑽研附魔系法術的勁頭,仔細地模擬了一番這個女人的心理活動,除了時刻保持警惕,以防這個女人突然陷入崩潰而暴起殺人之外,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貝利亞恍惚的目光漸漸凝聚,目光兇狠地盯上了這個男人,一股突兀的怒火讓她渾身顫抖。
這個男人有什麼樣的本事,能夠讓她覺得「這個人不該死」?
回想一下,那個借口的使用是非常不合適的。
「您說什麼?」潘尼沒有聽清,他是真沒聽清,貝利亞口中低沉到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呢喃,傳到他這裏已經含混到了如同蚊子叫的地步。
「不是,是私人邀請。」她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用一種很認真的目光看著陰魂男人:「希望你能夠接受。」
「這次也是女神需要我的服務?」她聽到陰魂男人有些訝異的詢問。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那群深伊瑪斯卡人……」
想到這裏,那股奇怪的渴望讓她張開了口:「講個故事吧。」
想起了剛才那一幕,她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頭,身軀蜷縮成了一團,腦子裡全是那個陰魂男人講故事的聲音……
潘尼講完了故事,灰姑娘穿上了玻璃鞋,與王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意識到了這一點,慚愧的心情也以十倍計地從心底冒了出來,很快他就開始替自己尋找借口。
「哦?殿下請吩咐。」潘尼提起了精神,這個陰魂王子要敞開天窗說亮話了。
他著重地咬住了至高王子和奧術師兩個關鍵詞,提醒這個陣營和陰魂普通大眾的區別。
「王子您想多了。」布雷納斯看到他的下屬臉上露出苦笑:「我只是不想丟掉小命而已,雖然梅伊爾女士也的確需要憐憫。」
她早已預備了一整套靈能法術,可以幾個呼吸間湮滅這個陰魂男人的生命。
那就更要殺伐果決地結束他的生命。
他尋找著各種理由開解著自己。
以她的力量,殺掉這樣一個奧術師,實在費不了多少工夫,甚至只需要她一抬手。
這句詢問讓她皺了皺眉,想起昨天她在「邀請」他的時候,就是藉著這個名義,然而邀請到她的居處之後,僅僅是讓他講了幾個故事而已。
她笑了兩聲,笑聲中充滿了悲涼的味道。
或者說,按照她以往的習慣,是絕對不會對一個將要死在她手裡的人做出一副如此淡定的模樣的。
矛盾的情緒讓貝利亞劇烈地喘息著,很快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中的清醒讓她警惕起來,不斷地提醒她,應該殺了這個男人,不過被勾起的悲傷和溫暖的情緒,卻拚命地抵制著她的殺戮衝動。
「好吧……我接受。」潘尼點了點頭。
「中層奧術師?好吧。」布雷納斯漫不經意地點點頭:「能夠惹怒那個女人之後被她主動放過的中層奧術師,呃……我不知道這樣的中層奧術師陰魂城裡面有多少個……但我確實需要你為我做一件工作,奧托里斯。」
「首先呢……我想確認一點,奧托里斯……」陰魂王子並沒急於吐露自己的目的,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了他的這位下屬一陣:「你……是忠於至高王子陛下的奧術師嗎?」
她勉強調動靈能,組織起威力十足的法術,然而在釋放的剎那,心中卻浮起一陣強烈的負罪感。
「雖然努力地促使自己去適應這種環境,並且在這個過程中漸漸瘋狂而冷酷,但實際上,對於世界的另一面的認知的缺少與陌生感,會讓這一類人心靈的某處異常脆弱。」布雷納斯聽著潘尼的敘說,眉尖漸漸上揚:「想要突破那層兇殘和冷酷組成的外殼,直接叩擊那一部分脆弱的部分,只需要一種簡單的東西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