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白山、黑水、妖顏
第三十七章 值得欣喜的一夜
綠瞳少女以為林夕只是借口拖延，便黑了臉。
這種獸類並不算兇猛，但鼻子卻比狼還要靈敏不知多少倍，甚至可以嗅出地下的氣味，這種東西在雲秦軍中十分稀少，卻是流寇和穴蠻的最大噩夢。
綠瞳少女池小夜神情複雜的看著閉上眼睛開始修行補充魂力的林夕，十數息的時間過後，她也拋卻了其它心緒，閉上雙目開始修行。
「你想你們的那個女修行者活著，我也想我的那個學生活著。」
陡然有數名流寇發出了劇烈的倒抽冷氣聲，不停倒退，發出嘩嘩的水響。
綠瞳少女微微沉默了片刻，道：「池小夜。」
徐寧申抽刀，將身前的一株株蘆葦斬得紛紛倒下。
這名穴蠻修行者不會說雲秦的語言，但是卻聽得懂，聽到佟韋的這句話，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聲狂嘯，就要將這藥瓶拍碎，然後自絕。
自從帶著巡牧軍遭遇穴蠻大隊，到遭遇巨蜥騎士，遭遇池小夜，接下來煉獄山聖師……這樣一場場將他的潛能逼到極致的生死大戰，的確可以使得他的修行速度大大提升，此刻他明顯感覺出來，自己的魂力修為比起進入大荒澤時就已經提升了不少，而且還不是金風草的效果，因為此時他才感覺出來金風草的藥力化成熱流，在體內慢慢的散開。
「明天夜幕降臨之時，便有一場大雨，到時連這兩頭天茯獺都恐怕再難追蹤氣味。」
林夕道：「要過了今夜。」
然而林夕的嘴角卻是忍不住微微的上翹了起來，心中
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這樣的時日恐怕根本無法終結，永遠都要這樣下去，直至他倒斃在這裏，和這裏的枯枝枯葉一樣陷於黑水之中，發臭腐爛，被蟲豸鳥獸而食。
林夕微滯，想要再說話卻是只覺得舌頭因為金風草的藥液而變得發僵發麻，說話不便，於是他努力的往嘴裏塞著金風草的同時，只是含糊不清的再問了聲，「你叫什麼名字？」
無窮盡般的蘆葦水澤終於到了盡頭，在他分開的幾株蘆葦后，是一大片紫色的平原。
魏賢武的身上穿著的也是黑龍軍的鎧甲，比起之前顯得更加的英武壯大，就像一尊活動的金屬堡壘，他看著只剩下最後憎念，宛如不認識他的徐寧申，說道。
事實上如果池小夜想要殺他，只要等他進入冥想修行之後，便隨時都可以。池小夜所完全不能理解的他為什麼要等這麼久，只是因為他要等著自己的能力恢復，給自己一個可以「反悔」的保障。
她看著林夕，怎麼都想不明白，林夕既然真的敢這麼做，為什麼一直要等到現在。
「對了，那裡面的閃電蟒呢？是被你們殺死了么？既然對付了閃電蟒，為什麼你不把這金風草采掉？即便你的修為超過國士，這金風草對於別的低階修行者也有用。」
「你是要在這裏就開始修行、療傷？」
於是他這一生便只剩下了唯一的痴怨，那就是將林夕千刀萬剮。
她有些不
徐寧申已經養尊處優了許多年，他已經難以忍受這龍蛇山脈，這大荒澤的惡劣環境，他平滑光潔的臉上已經布滿了許多膿包，想到鋪滿錦緞的柔軟大床，他便覺得躺在干硬泥地上是一種極度的煎熬，難以入寐。
原本他只要慢慢的等著，這一生至少可以升至三品、四品的大員，在東林行省坐享榮華。
盤坐下來，吃著這些對於修行者大補的藥草時，林夕想到了這點，又忍不住問道。
這是一口黑色的淤血。
這便代表著，或許他能夠在這大荒澤之中，實力提升一步，達到可以加持的大魂師境界。
但從優越的環境，再到惡劣的環境，卻是很難忍受。
右手血肉模糊的穴蠻修行者頹然的坐在地上。
「戰鬥、殺人，你的力量還不如我，但這片地方你比我熟悉，要找人，我或許不如你。而且兩個人找起來，總比起一個人找起來機會要大一些。」
而更讓他欣喜的是，他發現自己感覺出的修行之理是對的。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走到他身前不遠處的佟韋卻並沒有動手，而是伸手一彈，彈了一個藥瓶到他的身前。
蘆葦倒下，露出了他前方上空厚如重鉛的烏雲。
……
林夕欣喜著，又閉上了雙目，繼續修行。
還是在漆黑的黑夜中，通過自己魂力的增加，林夕知道自己這次冥想修行最多只進行了數十停的時間。
……
從惡劣的環境到優越的環境，誰都能接受。
然而
相比於他的一些誠懇語言，此刻他震驚於美好的純真神色，更容易讓綠瞳少女的心情平靜。
黑夜中，林夕在綠瞳少女的指示下前進著。
這裏不是普羅旺斯。
然而地上卻都生長著紫色的薰衣草，而且這裏的每一株紫色的薰衣草都比他所熟悉的薰衣草要粗壯，都有到他脖子的高度。
他沒有逃，因為他知道面對佟韋這樣強大的修行者，以他現在的傷勢，逃也不可能逃脫。
綠瞳少女有了些耐心，問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讓我冥想修行？」
「這裏面是療傷的藥物，應該對你有用。」
因為吐出了一口淤血的池小夜又閉上了眼睛，接著不停的冥想修行。
然而佟韋接下來的這句話，卻是讓他的身體陡然僵住。
「我沒有殺死閃電蟒，那條閃電蟒和我們一起參与了這場大戰，被你們雲秦的軍隊殺死了。」綠瞳少女握了握拳頭，看著林夕道：「我們不知道這種草對修行者有用。」
林夕被一聲異聲從冥想狀態中驚醒。
「過了今夜和不過今夜，有什麼區別么？」
他沒有猶豫，將整個藥瓶都塞入了口中，嚼碎，吞下，然後點頭，站起來，離開。
七八十名手持各種非制式弓箭和兵刃，穿著各種衣飾的流寇在他的周圍沉默而仔細的搜尋著。
「對你而言可能沒有區別。」林夕認真的道：「但對我而言有很大區別。」
這已經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穴蠻修行者仰起全是鮮血的頭顱看著佟韋。
看著綠瞳少女的樣子，問了這一句，又看到她點頭之後，林夕卻是也直接在距離她十幾步的地方盤坐了下來，然後取出從閃電蟒蛇洞之中得到的金風草，直接一根根吃了起來。
綠瞳少女出聲道：「你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才停下來修行……你應該明白，越是拖下去，我們越是危險。」
這兩頭野獸的外觀和樹獺有些相近，但體型比樹獺不知大出多少，渾身棕色和綠色相間的厚長油毛之中，竟是長著一些淡黃色的苔蘚，寬厚的腳掌亦然，行走落於水澤之中，顯得十分輕盈，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你能走動么？」林夕看著她，點頭道：「從現在開始，你隨時都可以開始。」
林夕走出了水澤，踏上了黑色但干潔的土地，走入了這片對於他而言值得驚嘆的花海之中，他感受著自己腦海之中的那個獨有的「青色輪盤」，有些微微的興奮，道：「快了。」
他看到對於他而言，來歷依舊十分陌生的綠瞳少女池小夜吐出了一口血。
徐寧申極其猙獰的冷笑起來：「時間足夠了，連夜追蹤，我想讓他在明日清晨的陽光下，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肉一塊塊掉落。」
林夕舌頭完全被金風草的唯一副作用暫時麻痹僵直了，便只在心中說了一聲，吃下所有的金風草之後，他便閉上眼睛，開始努力進入冥想修行。
這是兩頭天茯獺。
「總有人要
……
……
能夠以真心讚歎和歡喜的態度欣賞美好的人，一般都不太會破壞美好。
兩頭體型如灰熊般大小的野獸從他們前方不遠處的蘆葦叢中顯現了出來，隨後跟出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冷峻黑甲雲秦將領。
林夕想了很久，終於想清楚了自己要如何做，看著綠瞳少女道：「我來走這第一步……你要往哪裡逃，我帶你去。」
「在這裏要進入冥想修行補充魂力總比坐在水澤之中要容易。」
現在池小夜和他已經真正跨出了建立彼此之間信任的第一步，這足夠值得他欣喜和滿足。
宛若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
天色已然漸黑。
綠瞳少女的手腳已經能動，但她索性直接盤坐了下來。
牽著這兩頭異常珍貴的軍獸出現的雲秦將領是魏賢武。
「你真的讓我在這裏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佟韋看著這名穴蠻修行者，緩緩的說道：「我讓你離開，讓你去找，去救你們的那個女修行者，如果你能夠先於我找到……也同樣儘力保證我的那個學生活著。」
「嘶……」
驟然他的身體一頓，震驚于眼前的景象，震驚于眼前的美好。
他已經有種體內的氣經過毛髮肌膚，要往外透出的感覺。
「有趣的名字。」
然而他唯一的獨子卻是因林夕而死，他的前程也徹底如眼下的鉛雲般黯淡無光，無論如何，他都已經從一名顯赫的武官，變成了一隻老鼠，都不可能曝于光明之下，只能在這充滿腐臭的白山黑水之地，做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