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將神
第四章 恐怖
五條光柱，分別從這張巨大人臉的眼瞳、鼻孔、嘴巴里射落。
因為你可以想象，當歡喜的笑容、痛苦的哭泣、無比的憤恨、擔心又只是泡影的恐懼……等等諸多情緒同時放大，同時釋放在一張人的臉上，那人的臉，會變成什麼模樣。
光柱外，是真實的世間。
所以此刻這數名身穿紅袍的煉獄山神官的面容都沒有平時的威嚴，唯有蒼白和無助。
驀的，他捂住了自己的雙目，發出了凄厲的吼叫聲。
有五條光柱，從這巨大空間的頂部落下。
大片大片的碎石，在他的手掌和腳掌的拍打和蹬踏下掉落，很久才傳來水花的響聲。
他的頭頂上，出現了朦朧的天光。
平靜柔和的水面能夠讓修行者的骨骼都震碎，這便說明他所攀爬到的高度的確已經很恐怖。
這十三支隊伍只有一支隊伍最終回來，帶回了一件殘破的魂兵，其餘的十二支隊伍，全部杳無音訊。
……
因為他不再是在筆直往上的洞壁上，而是位於一個橢圓形的巨大空間。
他看到了一張巨大的人臉。
張平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血肉的撕裂，骨骼的碎裂之後，恢復得都比平時要快許多，他的身體就像一個麵糰，在每次被拍打，揉捏之後，卻是沒有留下多少隱傷，反而變得越來越堅韌……因為不能出去，這種日子不停的重複，任何的改變都沒有什麼意義。
這使得這張人臉的表情好像在嘲笑著眾生。
然後一名煉獄山長老認出了
他以為是幻覺。
然後他想起了一些事情，看著自己剛剛爬出的洞窟口，看著距離自己已經不算高的那張嘴，他的喉嚨里和整個身體里，都發出了荷荷的聲音。
他朝著頭頂上方朦朧的天光，筆直往上開始狂奔。
許多暫時還不起賒欠銀兩的人們，儘可能的為大德祥做著一切能做的事情。
然後他的呼吸徹底的停頓。
前兩日天魔獄原里的某一座火山正劇烈噴發，即便噴發的聲音已然停止，但大量的火山灰依舊如同無數飛舞的烏鴉一樣，從遠處烏壓壓的飛來。
他的身體在堅硬的石頭上狠狠的撞擊，彈跳，然而卻沒有掉落下去。
很多人背井離鄉，來到了碧落陵，幫忙開墾農莊，不計回報，只是為了要為大德祥出一份力。
然而等到各種情緒開始逐一回到他的身體里時，他確定這是真的天光。
用銀兩來衡量的話，大德祥依舊岌岌可危，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他甚至似乎連受傷時的痛苦都麻木了，都忘記了。
「啊！」
他看到了魔變。
五條光柱正對著的下方，都有一個筆直往下，深深的洞窟。
他看到有異常強大的人，手持著鐵劍，鐵劍上刺穿者十余名身穿古仙衣的修行者。
他朝著這些圖案爬了過去。
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發抖，一條條血管都浮現在體表，如同蚯蚓一樣遊動。
雲秦的軍方在進行著立
他看到了煉獄山的很多東西，然而煉獄山的很多東西，和這裏相比，卻又少了很多東西。
有一些是人體的骨骼、血肉、經絡。
他的身體在光滑的洞壁上開始膨脹，變大。
在眼睛被灼燒的痛苦緩緩消退之後，魔變的力量已經開始衰竭的張平努力的睜開有些紅腫的眼睛。
無論是這支隊伍里的人，還是監督這支隊伍進入天魔獄原的數名煉獄山長老，全部都震駭的瞪大了雙眼。
大德祥的車隊，在整個雲秦一路暢通，即便遭遇有些本來已經不能通行的路段，在很短的時間里，不能通行的道路也會被民眾設法修好或者疏通。
隨著這樣的重複繼續重複。
有一些是符文。
一尊下半身是一個轉動的金屬輪，上半身是抬著雙手，如端著兩個弩筒的金屬傀儡！這尊蕩漾著令他們心悸氣息的金屬傀儡，就像一名侍從一樣，跟隨在張平的身後，朝著他們行來。
走來的人身上的衣衫已然變成了一縷縷的破布，然而很多人還是看出了隱隱的紅色。
在下一息的時間里，他和身旁其餘幾名煉獄山長老的呼吸同時停頓，額頭上的血脈不停的跳動起來。
登天山脈封堵住一些上山通道的積雪，也開始慢慢融化。
在得到朝堂的支持，債券發行之後，大德祥的八成商鋪重開，步履蹣跚的前行著，讓雲秦南方這數個行省的許多人家能夠喝得上未必能完全填飽肚子，但是可以暖手暖心
有大德祥的商品的地方，絕大多數雲秦人都不會再買別的商號的同樣貨物。
而四周的壁上，繪製著很多的圖案。
他的眼睛開始慢慢適應。
當他的手指甚至不用多少魂力，都能刺入堅硬的岩石里，當他依舊重複著這樣的事情的某一天，當他已經精疲力竭，就將再次墮入下方無盡的黑暗地獄里時，他卻突然有了感覺。
尤其當他看到一朵朵火焰在一條條如符文般的經絡外生成的圖錄時，他便明白，有關煉獄山和這片不可知之地的許多傳說都是真的。
他就像變成了記載里真正的魔王。
然而在過往的這一個冬里，大德祥卻收穫了比銀兩更為重要的東西。
他們看到，張平的身後，又行出了一尊金屬身影。
然而這張人臉給他帶來的一切，卻使得他已經產生了錯覺，似乎現在他所在的才是真實，自己存在的世界。
「他竟然還活著！」
在整個冬季，在證實了青鸞學院的某個信息之後，煉獄山掌教的需求便變得更加急切，一共派出了十三支隊伍進入了天魔獄原，像投入火坑的螞蟻一樣，朝著天魔獄原的最深處滲透。
他的身體猛烈的顫抖起來。
張平一動都不敢動。
一名身穿將鎧的大莽將領，站在千霞山的一處要塞城樓上，看著積雪漸消的道路，心中迷茫，不知道這新的一年裡，等待著自己和部署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時間太久了。
隨著皇帝一些反省的詔書公告天下，似乎整個雲秦帝國都在好轉，而林夕似乎也開始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成為了以私憤挾持民意的存在。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地獄里沒有思想的鬼魂。
或者說，在永恆的黑暗裡，張平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
南方數個行省的雲秦百姓和大德祥也撐過了這個最寒冷的寒冬。
也讓人覺得放佛這張臉后是一個玄幻的世界。
然後他臉上的五官始終顯得十分的恐怖。
從一開始的極度恐懼和絕望，到慢慢變得麻木，到變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瘋了沒有。
雲秦帝國和大莽王朝，已經整整交戰了一年。
他自己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隨著這一切似乎永無休止的重複，他攀爬得越來越高，他能夠攀爬上的高度，已經比最開始他所能攀爬到的最高高度高出了數倍，他的手指更為堅硬，他的魂力已經更為強大，可以輕易的刺透堅硬的山石。
在最艱難，甚至發放不出僱員工錢的月份里，碧水和天落行省，大德祥的農場非但沒有缺少人手，反而因為許多雲秦人的到來，而多出了數個集鎮，多辟出了十余個農場。
大莽煉獄山的最南面，煉獄山範圍之內最後一座死火山口和天魔獄原的邊緣，一棟黑色火山石調砌成的殿宇前方，數名煉獄山神官正帶領著一隊苦役準備開始九死一生的跋涉，進入天魔獄原。
他距離潭水的高度，已經讓他在墜落時，體內的骨頭都甚至會不時摔
他的腦海里出現無數的幻覺，聽到各種古怪的聲音。
他看到了那種巨大的人形妖獸叫做火魁。
攀爬、掉落、繼續攀爬……
這五條光柱的光線並不強烈，若是置身在那五條光柱裏面，看外面的世界，依舊會是看到一片幽暗。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千魔窟的大片大片山坡上，滿山遍野的魔眼花已經長出了花苞，含苞欲放。
然而許久沒有見過任何光線的張平只是被其中的一條光柱掃中，便已無法承受。
他的面容便變得比煉獄山典籍里記載的魔王還恐怖。
然後又到什麼幻覺都沒有，什麼古怪的聲音都沒有，耳朵里安靜得只剩下他體內鮮血流淌的聲音和心臟跳動的聲音。
看到了無數火焰的符文，看到了一些鎖鏈。
他看到了許多圖騰，有許多人在屍山和洞窟里攀爬，唯有一兩個人能夠最終攀爬到頂端。
他看到了煉獄山古典上的文字。
可以看清更多的東西。
……
時光流逝，千霞山上的積雪開始融化，一些草木在不知不覺之間吐出嫩芽。
張平開始魔變。
他看到了那種獨輪金屬傀儡的分解圖案。
這個人臉下的空間，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腦部。
整個視線里天魔獄原的天空都是極其的陰霾，在黑色的灰塵和濃煙形成的濃霧裡，突然緩緩的透出一個身影，沿著煉獄山開闢出來的一條道路，走向矗立在天魔獄原邊緣的這座殿宇。
不停的重複著吞吃那些噁心的帶蟲，填飽肚子、冥想修鍊補充魂力、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