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
第632章 陛見（一）
那邊淑妃曲氏沒忍住，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少年權貴，其他多數都是聽聞，做不得數，尤其是自家兄長那番哭訴，簡直就是一個凶神惡煞，殺人不眨眼的凶神形象，今日意外一見，心裏才算有了些譜兒。
「但世事變幻，真真讓人難以預料……最終卻還是讓朕得了蜀地……嗯，明日朕要詔見蜀主，你呢，明日一早入宮，陪朕一起見見……」
說到這裏頓住，那邊淑妃曲氏知機的奉上美酒，景帝抿了抿，才復有歡容，笑道：「朕欽命建造的……差點成了笑話，本想著吧，蜀國君臣既然不能來京，便索性賞了給你就是了。」
果然，景帝不以為許的一笑，自嘲道：「是朕失言了，得勝伯，還不快見過淑妃娘娘？」
心裏略一猜測，便能猜到幾分，景帝自登基以來，就一直未曾選秀入宮，他在景王府值守過兩年，皇后他是見過的，而那淑妃曲氏卻一直是聽聞，從未正面見過，想來能安然坐在這裏的，也就只能是她了，當然，景帝另有新寵也未可知……
殺人雖然不怕，但日後的麻煩還能少了？蜀國雖然亡了，但蜀國那許多大臣還在，若是每隔一段日子，就來上一批刺客，才真叫人頭疼。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景帝臉上的笑容有了些僵硬，不過轉瞬即逝，旁邊的淑妃終於恢復了那副慵慵懶懶的樣子，嘴角含著笑意，依在景帝身旁，再不開口說話。
接著捧起酒僎，大大方方便遞了過來，皓腕微露，膚白如雪，卻無法引動趙石一絲一毫的綺念，反而警惕之心大起，這女人好生厲害，伶牙俐齒，好似每一句都飽含深意，卻又輕輕鬆鬆的，不帶一絲煙火之氣，這樣的女人，恐怕……恐怕也只能是皇宮的特產了。
不過他這可是錯的
「你是在替朕著想，能有什麼錯？」景帝搖頭失笑，心裏卻道，恐怕你是將朕想成了那曹孟德吧？生怕見朕戲弄，侮辱蜀國君主，心生不忍了吧？
「朕就喜你這心直口快，也就是得勝伯，旁人斷說不出此言來的。」
「陛下英明，是臣錯了。」
不脫無人脾性，膽子確實很大，說話不多，應對還算得體，在皇帝面前能如此從容的，還真沒見過幾個，和自家那兄長相比，唉，真沒法相比，只這個氣勢，自家兄長就差的遠了。
景帝擺手讓趙石重又坐下，聲音溫和如故，「柱國可是入宮謝恩來的？」
又一次入宮，對於趙石來說，已經沒什麼感覺了，樓閣依舊高聳，宮牆依舊環繞，看到的人不是太監就是宮女，偶爾可以看到守衛在這裏的侍衛，能認得出他的很多，幾乎離著老遠，那邊就已抬頭挺胸，到了跟前，不是他麾下左衛的，身子一正，手裡長槍立馬頓在地上，行的是宮中侍衛見到貴人們常見的軍禮。
宣旨之後，接旨之人卻還要入宮謝恩，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沒什麼可多說的。
這下不光是景帝笑了，那邊淑妃曲氏也有些意外的瞅了趙石一眼，接著便掩口輕聲低笑。
到得四月中，晉封的聖旨終於下到了得勝伯府，晉得勝伯，明威將軍趙石為羽林中郎將，賜金魚袋，之後又賜金銀綢緞以及田產若干，極盡豐厚之能事，彌補的意思非常濃
趙石聽著聽著，覺著這話說到後來，便有些不對味兒了，細細琢磨一下，瞳孔一縮，不由瞥了景帝一眼，到沒發現什麼異常，遂笑了笑，終是開口道：「臣惶恐，陛下信臣重臣，臣自當盡心竭力，已報陛下恩典，斷不敢當娘娘一個謝字……」
景帝饒有興緻，擺手便道：「來人，賜酒。」
轉身入座，卻又向著景帝，帶著羡慕道：「那位李將軍雖未見過，不過想來也是有福之人，不然哪能得此良配……可惜，臣妾家中未有那等英姿颯爽，文武雙全的女兒，不然定要厚顏請陛下做主，配于得勝伯這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才成的……」
這次陛見的地方卻是在凝翠園，而非是冰冷肅穆的乾元殿，這裏他來過，皇家園林，景緻自然不同尋常。
那邊淑妃曲氏也是知機，欠身道：「臣妾也有些乏了，這便告退回宮，還請陛下恕罪。」
「哦？此話怎講？」
加上張世傑兄弟，南十八，陳常壽等人里裡外外掌著，不用說，府中哪裡有不熱鬧的道理？
說起來，趙石雖然已貴為得勝伯，但府中卻只有老母在堂，娶的正妻年紀比他還小，還有一位妾室，雖然一直管著內宅，但在下人們眼中，總也覺著少些威嚴，都說男主外，女主內，府中趙石一旦不在，就都剩下了些女人，所以辦起喜事來，就也覺得好似缺了些什麼……
但到了皇宮這裏，皇帝身邊，想要消停一下都不可能，那邊淑妃曲氏輕輕擺手，屏退女官，輕盈起身，拈起酒壺，笑語盈盈，「得勝伯勞苦功高，妾在深宮，也是好生敬仰，這一杯酒又怎可假手他人？不然豈非顯得不夠誠心實意？」
「得勝伯居功而不自傲，得此能臣名將，實乃陛下之福，社稷之
從起身，到落座，趙石能清楚的感覺到，那若有若無的目光可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趙石也不用轉頭去瞧，就能知道是誰，只是宮裡旁不會少了，其中尤以女人為最，不過能這般陪在景帝身邊的，卻是不多。
見趙石點頭稱是，景帝接著說的話，就帶了些感慨，「一晃數載，過的真快，前年時，都以為大勢已定，朕遂派你入蜀宣旨，延蜀國君臣入京，不想卻是一直拖到了今日……去歲驚心動魄之處，到了如今，朕也感同身受，不能忘懷……」
心裏亂糟糟的想著，嘴上卻道：「陛下恐怕是奉承話聽的多了，所以這樣的實話真話陛下聽了反而覺得新鮮。」
趙石抬頭看了一眼，便如老夫子般斂起了目光，不過驚鴻一瞥間，那慵懶中帶著華貴，嫵媚中帶著威嚴的身影卻已全然收入眼底。
「臣參見陛下。」
「臣妾雖在深宮，但還是知道，若非得勝伯為陛下在外征戰，又怎有如今宮裡宮外這太平景象？陛下定還在操勞國事，又哪能有如此興緻，陪臣妾遊園玩樂？此皆拜得勝伯所賜，臣妾自然是要多謝他的。」
那邊淑妃曲氏掩嘴輕笑，柔柔的擺手，「這個臣妾可不敢當呢，陛下的大功臣，當是臣妾要謝謝他呢……」
作為潛在的有威脅的存在，趙石向來都關注的很，表露出善意的敵人才是最危險的，以退為進，笑裡藏刀的伎倆，趙石遇到的已經不少了。
而這些親族長輩一到，就好像一下填充那些空缺之處，府中上下都踏實了許多，當然，這隻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罷了，幾位長輩其實沒怎麼幫著
啊，呸呸呸，這都是想到哪裡去了？
「愛妃可不要只看他年輕，要說滿朝眾臣，能真心替朕分憂解難的肱骨之臣，卻又能有幾個？」
景帝點頭，「愛妃說的有理……朕為君王，滅人家國在先，而今卻要相對而坐，確有些尷尬，不過……朕想啊，亡國之君，凄凄慘慘，朕若見了，定能以之為鑒，時刻自省，不使自己昏聵，失了臣心，民心，讓祖宗社稷毀於一旦，所以，雖見之不喜，卻還是要親見上一面。」
多數人心裏有些幸災樂禍，不過心底也難免要羡慕上幾分，大秦又多出了一位大將軍，而且是年輕的不得了的大將軍。
雖說羽林中郎將一直以來都是虛銜兒，但說到底，趙石也是一步跨入了同三品的行列，在武官之中也算得上是數得著的了，而以二九之齡，領羽林中郎將，晉大將軍位，自古以來，除了那些龍子鳳孫，天生尊貴之外，恐怕再也難有人企及，所以如此封賞，雖多少有些出人意料，又有些鳥盡弓藏的意思，但細究起來，卻也人說不出什麼旁的來了。
趙石老老實實的勸了一句，「亡國之人，陛下見了，恐不好受……」
婚期將近，又有親朋來訪，得勝伯府是越加的熱鬧了起來。
「陛下……」帶著埋怨的關切，卻阻住了景帝的話頭，一個聰明的女人，趙石暗自道。
「免禮吧，來人，給得勝伯賜座。」
不過現在只是初春時節，雖已有些春意，但比起盛夏來，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景帝今日興緻明顯不錯，氣色也好過往日，有心情遊園，興緻自然不會壞道哪裡去的，即是遊園，自然少不得陪同之人，陪著景帝的可不是什麼大臣，而是一位宮中貴人。
「原來這位就是得勝伯
淑妃曲氏，眸中波光閃動，笑聲中帶著讚賞，「這樣的豪爽男兒，在朝堂上恐怕可不多見呢……」
「謝過娘娘。」接過酒僎，趙石一飲而盡，口舌可以殺人，但卻終不如刀劍利落，就算再是厲害，也被這深宮罩住了的，又有何懼？
這個聖旨一下，自也引起議論若干，但不論當事之人，還是那些事先得了消息的朝堂重臣，都有了心理準備，卻是平靜的很。
「好了，春寒料峭，總這般坐著，朕也有些受不住，趙石，陪朕走走……」
只說此人好色的傳聞，就更不靠譜了，這人到現在，眼睛瞧過來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她對自己的容貌可從來沒妄自菲薄過，要說年紀太小，不諳情事，人家可都已經娶了一妻一妾，還有了兒子，現在還真張羅著要娶平妻呢，要不是定力非凡，恐怕就是傳聞純屬子虛烏有了。
而隸屬於左衛的，立即便是單膝跪地，行的見了自己上官的軍中正禮，和以前比起來，他在京中諸軍中的威望已是堅實的如同山嶽相仿了，當然，若是他任職羽林中郎將的消息傳開了，這些人便都是他名義上的下屬，情形估計又是不同。
酒菜都是現成的，皇帝遊園，多數都是藉著由子野炊來了，桌子上擺的琳琅滿目，立即便有女官上前，欲為趙石斟酒。
趙石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禮，「臣趙石見過淑妃娘娘。」
聲音有些沙啞，如果非要形容的，這是一種帶著磁性的感覺，讓人感覺很舒服，和輕聲漫語，細聲細氣一點邊都不沾，很隨意的大氣，也讓趙石越加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景帝今日的心情確實不錯，從他爽朗的笑聲中就能聽的出來。